11、11

四阿哥听到这样的话,下意识的转头向着阴影那边看去,只见月光之下,阴影里黑乎乎的一团,四阿哥睁大了眼睛都没有看到阴影里面有什么人。

他心里有个疑问:难不成老六的死另有玄机?

自从大哥站住了之后到如今的老八,阿哥们在今天之前都活得好好的。特别像老七,连个太监都不带,不管是御花园还是东西十二宫没有他不去的地方。

玩野的时候甚至连吃饭都想不起来,就这样太太平平的长到这么大,既没磕着也没碰着。

怎么老六就和兄弟们不一样了?

难道是因为他的名字?如果这样,他前几年都太平着呢,这又该怎么解释?

四阿哥提着灯笼站在院子里,耳边是生母痛苦的嚎啕之声,除此之外,这里连一声蝉鸣鸟叫都没有。

四阿哥想着:老六一向手辣,在宫里横行无忌,比霸王都霸王,连太子都不为难那些低等的宫妇,老六却偏偏作践她们。用顾师傅的话来说,恶人分两等:混混和恶霸。混混下三滥,恶霸不屑于对妇孺出手。

老六的手段就是混混的手段,引人憎恨。他四处树敌,其行为令人发指,或许是得罪了恶霸,有人一出手就致命,这手段太厉害了,令人震惊。

“胤祚,你死了额娘怎么办?你怎么就抛下额娘走了,你让额娘往后靠谁啊……胤祚,额娘的儿子啊,你死不瞑目啊……”

随着这声大哭,德嫔的屋里的门帘被掀了起来,一个白胡子太医领着两个医女出来了,他们在院子里和四阿哥走了一个碰头,四阿哥发现后面那两个医女脸上全是抓痕。

四阿哥看着他们,“六弟是怎么没的?”

太医不敢小瞧这些年纪不大的皇子,“回四爷,六爷他晚上突然发了高热,呕吐不止,接着就跟……癫狂起来,宫女医女都被抓伤了,还是力气大的太监抱着了他,可是不到一盏茶,就开始说胡话,接着就是……您别问了,他是受了大罪的。奴才告辞,您节哀顺变吧。”

这个太医想走,四阿哥一把抓住他的手,“你少在爷跟前打马虎眼,爷问你他是怎么没的?”

太医不敢说。

四阿哥握着他的手腕,“你悄悄的说,爷不告诉任何人”。

太医不信,但是又没办法,扔下“中毒”两个字不敢停留,带着两个医女赶快跑了。

四阿哥看着他跑走的背影,提着手里的灯笼往前走了几步,上了台阶自己掀开门帘儿,守在门口的奴才不敢拦着他,四阿哥就把灯笼递给这个奴才。

走了几步一转弯就来到内室的门口,屋子里的灯光昏暗,地上似乎是血迹,看不清楚。床帐放了下去,皇阿玛坐在南边的塌上,几个人拉着德嫔,她要扑向床边。

四阿哥听皇阿玛说:“是咱们跟他缘分浅,你别哭了,肚子里面还有个小的呢。”

说完之后,他长叹了一声,“你如此哀伤,小六泉下有知了也难受,别哭了,朕的心和你是一样的。过几日朕让人起草诏书封你为妃”。

说完之后站来就走,走到门口这里在四阿哥的肩膀上拍了两下,也没说话直接出去了,门口一片恭送他离开的声音。

四阿哥安安静静的站在外边,屋里的人都趴在地上没人敢动。德嫔这个时候已经不哭了,她的大宫女扶着她站起来,“娘娘,你别难受了,要为肚子里面的小阿哥多想想”。

德嫔被她搀着坐到了榻上,和四阿哥隔着一道薄薄的室内墙,“胤祚,额娘的胤祚!你没了还给额娘挣了一个妃位。”德嫔长叹一口气,“刚生下你额娘就升了嫔,没了你,额娘成妃了”随后似哭似笑,“哈哈哈哈”。

“娘娘,娘娘……”锦绣光顾着安抚德嫔,就怕她这会儿伤心之下说出什么话来传出去了不好听,也根本没有多想,直接背对着这些宫女太监让他们出去。

“娘娘,别难受,你忘了吗?你没进宫之前人家说您子孙繁茂,过几个月您肚子里面的小阿哥就出生了,您也还年轻,还能再生小阿哥。而且四阿哥……”

“别提他,就是他害死了小六,我宁肯死的是他,狼心狗肺不念手足不孝敬生母的狗东西,我宁可一辈子没生过他,要是这个时候菩萨站在我面前,我宁愿拿他换我的小六。他就是来克我的,他生下来的时候就有人说他克母克兄弟姐妹,要不是他今天引着小六往那边去,我儿子怎么会遭别人的暗算?都怪他都怪他都怪他……”

四阿哥就觉得有一把刀直接捅在了自己身上,心口那边留下了一个大窟窿血流不止。感情跟他说赶快走吧,理智让他接着站在这里。

锦绣就劝:“娘娘不能这么说,四阿哥如今都这么大了,过几年就能挑福晋了,将来您还要指望他孝敬。”

“本宫不指望他,本宫哪里指望得上他?佟氏那个贱人这会儿正高兴啊,她和本宫斗了这么久,本宫从没有败在她手上……对,本宫不能让这些贱人们看笑话。还有宜妃,宜妃也不是好东西,咱们院子里的那个黄贵人……还有钮祜禄氏,她今天要早点儿把人叫过来,我的小六也不会没了。小六,是额娘对不起你……”

四阿哥觉得再听下去也没什么了,扭头掀开门帘来到了院子里。院子里跪了一院子的奴才。德嫔的管事太监看到四阿哥出来,赶快膝行爬过去抱着四阿哥的腿,“阿哥,阿哥……娘娘糊涂了,六阿哥才去世,娘娘自己说胡话呢,亲母子哪有隔夜的仇呀?”

四阿哥不相信她这是大悲之下没了方寸说出的话,这个女人惯会做戏,刚才皇阿玛还在,她恨不得哭死在哪儿,皇阿玛一走,她连戏都不作了,竟然在乎儿子临死给她挣来的妃位。他微微一笑,“今天的事儿你们都把嘴闭上,不许乱说,明天爷再来送送六弟。”

这个太监放松下来,“阿哥要回去了吗?夜里黑,让几个小太监送您回去吧?跟着皇上来的人已经走了。”

四阿哥点了点头,就有几个机灵的小太监提着灯笼引着四阿哥离开这儿。

四阿哥也没有回凝春堂,而是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回去之后一言不发,他身边的这些宫女太监们都不敢说话,赶快把谢嬷嬷找了过来。

“阿哥,早点睡吧。”

四阿哥点了点头,可是他躺了下去,睁着眼睛一晚上没有闭上,等到该起来读书了,四阿哥就打发苏培盛去请假。“你跟顾师傅说我今天要去送六弟一程,先不读书,明天再回去”。

宫女捧来素服,因为六阿哥的年纪比较小,宫里面不穿孝,这些兄弟们都穿了素服,各宫娘娘们也打扮的比较素净去安慰德妃。

德嫔憔悴的不成样子,但她本着输人不输阵的决心,觉得千万不能让这些对头们看笑话,强撑着出来和这些人说话。

这些宫妃里面田蜜的地位最高,再加上昨天她拉了一晚上的肚子,好不容易早上才不拉肚子了,觉得整个人都拉脱水了。这一会儿脸色也特别难看,被人扶着过来,略微说了几句就觉得头晕目眩,又被扶了回去。

就这个做派,再加上她常年卧病在床,很多人就觉得说不定这位皇贵妃命不久矣。

德嫔也是这个想法,心里隐隐有些快意。钮祜禄贵妃这个时候看见田蜜被扶着走了,心里面恨不得也想晕过去躺着不动。

六阿哥的事不管横看竖看,这事儿就有点不对劲,昨天半夜里皇上那边也传来旨意了,要让自己查明真相。

钮祜禄贵妃这个时候正左右为难,就自己的本事要是能查明真相早就把皇贵妃架空了,也不至于等到她实在起不了床,差事才落在自己手上。

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这些宫妃们走了之后,四阿哥来拜见德嫔。“娘娘请您节哀,您若是因此伤了身子,六弟肯定担心”。

德嫔愣是从这一句话里面听出了满满的恶意,抬头看了看四阿哥,发现他却是一幅真情实意的表情。德嫔瞬间觉得毛骨悚然,眼前站着的不是自己儿子,仿佛是一头恶狼。“知道了,你也退下吧,好好上学不可淘气,多听师傅的话。”

“是,您歇着吧,明天再来给您请安。”

“不用来了,以后也不用来了,你在皇贵妃哪儿,咱们母子最好别经常走动,省得惹了她不高兴给我儿子冷脸,你是我仅剩的儿子了,只要你好,我就放心了。”说完哭了起来。

四阿哥站着没动,根本没有劝她,“是,那往后也不打扰您了,您有什么想吃想用的,只管派人来说一声,给您寻过来。”

德嫔不缺这一口吃的,她升妃是板上钉钉的了,吃的用的将来会更好,也用不着一个连宫门都出不去的小阿哥来孝敬。而且德嫔觉得,绝对是四阿哥在显摆皇贵妃的势力,他这么小敢说出来给自己找东西,仗的不过还是皇贵妃的势罢。想到这里怒火熊熊燃烧,恨不得从眼睛里喷涌而出将四阿哥烧成灰烬。咬着牙缝,恨不得嘴里咬的是四阿哥的血肉,“不早了,四阿哥回去吧。”

四阿哥哪怕是低着头,也听见了这种咬牙切齿的声音,他也感到了这一股怒气或者是杀意排山倒海的向自己奔涌而来,但是他不在乎,四阿哥出了门,迎着夏天最热烈的阳光慢慢的走着,只有这个时候的阳光才能驱散他遍体的凉意。他觉得自己一瞬间长大了,不会和小时候那样因为生母养母让自己左右为难诚惶诚恐。突然明白了“不及黄泉无相见”的母子情。

生母德嫔不足为惧,就像额娘前几天交代自己要善待哈哈珠子时候说的那样:男子汉大丈夫,眼光不能局限在后宫的一亩三分地。如今就要学会和前朝官员有联系,外边重臣家的子弟成了自己的哈哈珠子,就是一种天然的同盟,和他们走的近说出来也是同窗的情分,谁敢说是皇子结交外臣?

母亲就该像额娘那样,教会自己本事,教会自己做人。

他想到这里忍不住奔跑了起来,还没进门就喊了一声,“额娘,儿子回来了。”

声音太大了,吓得在树上玩耍的鸿运啪叽一下掉下来,爬起来飞快的窜进屋子里去了。

四阿哥哈哈笑着追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