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市。
春风吹化了雪,吹香了花,也吹绿了小蘑菇福利院的大柳树。
大柳树下,一群小崽崽围了个圈,一人拿把小扫帚,正认真地听院长姥姥说话。
“劳动是光荣的事情,要学会劳动,才能好好照顾自己,照顾自己关心的人。”
满满站在最中间。她两个月前刚刚来到福利院,是这里最“新”的崽崽。
……确切地说,是刚刚来到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很陌生。电视“鸡”,电子琴,可以呼呼吹冷风的空调……到处都是满满没见过的东西。
在福利院阿姨的格外关照下,懵懂的满满好不容易适应了新生活。
今天,是福利院的“劳动日”,小崽崽们要分担打扫院子的工作。
满满已经有四岁了,却只有三岁的个头,瘦瘦小小的。
不过,满满力气可大咧!
在家时,她常帮大人们扫院子,大家都夸她是“大力士”!
院长姥姥看着崽崽们,笑眯眯的眼睛透着慈爱:“请小朋友们团结友爱,分组行动,共同把我们的小院子打扫干净。有没有信心呀?”
“有!!!”一群身高1米的小崽崽们,纷纷拿出两米高的气势,喊得震天响。
崽崽们马上散开,满满也跑到自己的“领地”,扫了两下,就停了下来,站在原地开始张望。
院长姥姥已经去了办公室。负责“监督”崽崽的青青老师见状,走过来握住她的小手。
薄薄的小手掌,像一片叶子一样。青青老师心里软得像水,语调不由得放低了:“满满,有什么困难吗?可以和青青老师说哦。”
满满抬起头来,一双水汪汪的杏眼看着青青老师,白皙的小脸带着红晕,就像一颗熟透的水蜜桃。
圆圆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红嘟嘟的小嘴巴也抿了一下。
青青老师心都要被萌化了,马上开始在心里提醒自己要稳住。
劳动是必须的!不能偷懒,不能萌混过关!
但是,满满毕竟是福利院最瘦小的孩子……唔……力气小也情有可原……
稍微帮助下,也不是不行……
青青老师心里正在天人交战,满满犹豫了一下,开口了。
甜甜软软的面孔,一开口却是很有磁性的小烟嗓,带着很接地气的乡音:
“俺……俺想换个扫帚……”
啊!这就是传说中的反!差!萌!吗!?
青青老师第无数次被萌到吐血。
满满刚来的时候,福利院几乎没有人能听懂她说话。后来有个方言专家来听过,说满满的口音里混合着好几种方言,所以很难辨认。
在这里居住两个月后,满满的口音已经纠正了不少。青青老师有时还有些遗憾……一个软软的小团子,说着粗犷的方言,别提多逗乐了!
满满显然不懂青青老师的心理活动,她环顾四周,寻找自己的梦中情帚。
有了!这个中!
满满小手一抬,指向院子角落:
“那个瞅着好使!”
青青老师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好吧,满满力气小,这次可以换把小点的,下次可不许…………嗯?”
一把杆杆有碗口粗、看起来又重又硌手的竹扎大扫帚,静静立在无人问津的墙角里。
于是,坐在院长办公室的小杨警官,透过窗户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一个矮矮小小的崽崽,抱着比自己还高的大扫帚,哼哧哼哧扫得起劲儿。
小杨警官:……
“满满很有力气,也很勤快,自理能力很强,但对电子产品一窍不通。另外,体检报告显示,她来小蘑菇之前,营养状况不大好。”院长姥姥的语气中满是疼惜。
“会不会是原生家庭条件不好呢?或者是……”
或者是遇见了不公平的父母,没有得到应有的关爱。小杨警官往外看了一眼,有些不忍心。
“我们也这么想过,但应该不会,满满的语言能力很强,会背很多成语和古诗,说明她受过精心的幼儿教育,不像是在严苛环境下长大的孩子。”
院长姥姥看穿了小杨警官的想法,默默地宽慰她。
小杨警官点点头,心里的石头放下来一点。她长年负责走失与被拐卖儿童的寻亲工作,见过许多欢乐团圆的场面,也见识了很多令人揪心的重逢。
有些家庭,不回去,比回去好。
想到这里,小杨警官问:“姥姥,那件事定了吗?”
“定了。”院长姥姥说:“希望那个节目能帮上你的忙。你呢?有新进展吗?”
“没有。”小杨警官很苦恼:“我们比对了满满的指纹,也查询了全国失踪人口档案库,都没有找到关于满满的信息。这个娃娃,简直像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一样……”
“辛苦你了。”院长姥姥温柔地说:“寻亲是很难的工作,满满和我们都知道,你尽力了。”
“姥姥……”
“你这孩子,从小就较真,总爱给自己压力。”院长姥姥像逗孩子一样,捏捏小杨警官的脸蛋:“去把礼物发给孩子们吧,他们都想你了。”
崽崽们刚刚完成“任务”,就见到了最喜欢的小杨警官,纷纷跳着笑着围拢过来。
小杨警官来了!还带着礼物耶!
花花绿绿的礼物盒,都是来自陌生人的爱心。不一会儿,桌子上就堆满了包装纸和丝带。
礼物都被放在了活动室,由所有小朋友共享。满满默默地收起那些比较完好的包装纸,以及各种颜色的漂亮丝带。
她最喜欢的是一条印着葵花的丝带,亮闪闪的,像夏天的阳光。那是从一个棕色的礼盒上拆下的,礼盒外面写了个娟秀的方块字。满满认识那个字,是“苏”。
别看她才四岁,已经认识一堆汉字了呢!
一双手伸过来,和她一同整理包装纸和丝带。满满一抬头,眼睛亮了:“小样警官!”
小杨警官被她的口音逗乐了,搂住她“吧唧”一大口。
咳咳,正事儿要紧。
“满满,你还能回忆起更多关于爸爸妈妈的事吗?”
在小杨警官的注视下,满满低下头,瘪瘪嘴巴:“木有了,满满啥也想不起来了。”
爸爸妈妈不在家,她和姐姐们在家午睡,一觉醒来,身边的一切都变了。
爸爸呢?妈妈呢?姐姐们呢?
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爸爸妈妈生气了,把自己放到了这个陌生的世界?
呜呜呜,中午不该偷吃麦乳精的……
小杨警官看到满满难过的样子,赶紧把她搂在怀里,温柔地说:“满满不要着急,小杨警官一定帮你找到爸爸妈妈。相信小杨警官,好不好?”
满满点点头,小手抬起来,把小杨警官皱起来的眉头抚平,露出了一个见牙不见眼的笑容。弯弯的大眼睛旁边,左颊的一颗小泪痣,像个淘气的小句号。
“嗯!小样警官,俺相信你!你也要相信俺,俺不害怕,院长姥姥他们对俺可好咧!”满满说着,还拍拍胸脯,似乎生怕小杨警官内疚。
“嗯,满满乖。”小杨警官湿了眼眶。
小杨警官走后,满满突然想起来,虽然没有更多关于爸爸妈妈的记忆,但自己做过几个奇怪的梦。
第一个梦,是她最爱的大姐姐,正站在一个亮闪闪的舞台上,手里捧着一座金灿灿的小金人。大姐姐看起来已经是大人了,漂亮得像个仙女。她说,自己最大的愿望,就是天下所有走失的孩子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家。
满满坐在台下,鼓掌鼓得手都麻了!
第二个梦里,大姐姐的两鬓已经长出白发。她穿着奇怪的衣服扮“家家酒”,嘴里说着“妹妹,我终于找到你了!”和一个小女孩拥抱在一起。一个戴黑眼镜的叔叔喊了“卡”,大姐姐抚摸了一下小女孩的头,便走到一边,抹去眼角的泪水。不一会儿,姐姐就到了一个和小蘑菇福利院很像的地方,正在给小崽崽们派发礼物。满满站在旁边,不知为何能听到大姐姐的心里话。大姐姐内心不停地念着:“小妹,你在哪儿呢?姐姐怎样才能找到你呢?”
满满试着去摸大姐姐的脸,却摸不到。她一着急,就醒了。
第三个梦里,大姐姐已经两鬓斑白,但还是很美很美。她接通电话,那端传来少年清脆的声音:
“姥姥,我考上了梦想的学校!”
真好呀!在梦里,满满拍着小手,和大姐姐一起高兴。
通话结束后,大姐姐微笑着翻出相册,打开一张合影。合影里的少年,和大姐姐长得有些相像。满满正想凑近看清楚,就被尿尿憋醒了……
满满很少做梦,但这三个梦,满满做过好多遍,所以记得非常清晰。
但是,梦毕竟是梦。比如,满满还这么小,大姐姐却那么大了,这怎么可能呢?
果然只是些奇怪的梦吧!
满满正在床上翻烙饼,门慢慢开了,青青老师探出头来,小声问:“满满,醒了吗?”
满满一骨碌坐起来。青青老师笑了,走过来轻轻一点她的额头:“又没有好好睡午觉哦。”
被抓包了,满满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青青老师则打开衣柜,说:“满满现在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因为一会儿啊,满满就要上电视啦!”
电视!就是那个能放很多动画片的大块头!
“真的吗,青青老师?”满满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对呀。”青青老师取出一条鹅黄色小裙子,干脆利落地套在满满身上。
上个星期,一个亲子综艺节目组联系院长姥姥,说需要找一个崽崽上节目,和“实习爸爸”做搭档。
院长姥姥怕影响小朋友的生活,原本想婉拒的。前几天,院长姥姥突然改变了主意。
如果让满满上电视,让更多人看到,是不是能增加找到父母的几率呢?
不一会儿,满满刚睡醒后的鸡窝头就变成了两根垂下的小麻花辫,鹅黄色小裙子、白袜子和棕色小布鞋,加上略浅的发色,让她看起来像一朵可爱的向日葵。
被青青老师牵进活动室的瞬间,满满睁大了眼睛。
几个黑黑的大机器已经就位,一些陌生的叔叔阿姨在忙来忙去。一个瘦瘦高高的身影站在窗边,一位戴着鸭舌帽和黑眼镜的胖叔叔正举着本书和他说着什么。旁边坐着的院长姥姥看到了满满,便向她招手:“满满,到这边来,好吗?”
黑眼镜叔叔看向她,那个瘦高的身影也转了过来,在逆光里看不清晰,只隐约看到了长至肩膀的头发。她招招手:“你好,节姐……”
糟糕,一紧张,津市方言又出来了。
空气静了一瞬。不知是谁“噗”了一声。
那个瘦高的身影石化了几秒,随后便蹲下来,凑近满满的脸,凶巴巴地发问:“小不点儿,我哪里像姐姐啊?”
眼前是一张精致的瓜子脸,虽然皮肤白皙,一双瞪圆的杏眼十分漂亮,还有一颗小小的泪痣。
但浓密的剑眉和高挺的鼻子,显示这不是“节姐”,分明是个“葛格”。
但是,等一下……这张脸……
满满脑海里突然浮现了那个梦。大姐姐相册里的合影,那个少年,自己的小外孙……
梦里的这个画面,像“啪”一声开了灯一样,突然变得清晰。
这个“葛格”,和梦里的小外孙,长得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满满:什么小不点,俺是你小姨姥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