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傍晚时天色突变,刮起一阵猛风,不一会儿下起一阵淅淅沥沥的小雨。
一时间,收衣服的、收在外晾晒粮食的、赶着小鸡入圈的,村里好像水进了油锅,炸开了。雨势渐渐增大,蒙蒙水雾间,偶有一两家屋顶冒起袅袅炊烟,一幅浑然天成的水墨画。
朱美君急急忙忙地将晾在院子里的衣服收回来,坐在床上叠衣服,偶尔看向院门。
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弄得她整个人心烦意乱。
今天是蒋卫华家去死丫头家订婚的日子,只要一想起早上出门时村里人看她的眼神,心里就不得劲。
老蒋简直是不识好歹,娶一个二手货还弄那么大的排场,不知道还以为家里发达了。其实就是一个死穷鬼,打肿脸充胖子。房子几十年了,破败的不成样子。有那钱,给家里房子修缮一下多好。
还有那个多管闲事的李秀芳,天天也不知道哪那么多闲工夫,什么破事都管。
想到被李秀芳压一头的事情,朱美君气的将手里叠好的衣服往床上一扔。
不就是妇女主任嘛,天天瞎嘚瑟个什么劲啊。
“砰!”巨大的门响声惊动朱美君。
抬头一看,朱美君的神色立马变了,骂道,“朱大海,你发什么疯!”
男人站在门外一言不发的看着女人下床,叉着腰数落他。
“一天到晚在外面瞎混,外面下那么大雨不知道回家。”
“你天天的能不能干点正事,一天天的钱没挣到,净和你那些狐朋狗友瞎混。”
“你说说,钱挣不到就算了。你能不能顾家点。嫁给你这么多年,你说说,家里家外是不是我一个人在忙碌。跃进考上大学没有学费还是我拉着脸皮去向唐强那个老混蛋借的。”
朱美君下床一面将叠好的衣服放进衣柜里,一面对着男人一阵数落。
将衣服放好后见男人还倚靠在门栏上,一动不动,气更加不打一处来。
吼道,“你是死人吗?站在那一动不动的。我嫁给你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朱大海静静的看着面前女人一刻不停的嘴唇,回想着这么多年对她的迁就。当初他是一个穷小子,年龄到了村里有人开始给他说媒。相了两个才相到她。他记得当时她很漂亮,望着他时脸红彤彤的。当时他就在想,如果她能看上他,他一定对她好好的。
后来真的成了,他高兴的要发疯。把她捧在手心里宠着,一开始的生活很甜蜜。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开始对她抱怨,两个人的心渐渐远了。
朱美君见男人依旧是盯着她看,一动不动,气的上前掐了他的胳膊,“你是不是老了,耳朵也不行了。你今天发什么疯?”
“没什么。小君,今晚吃什么?”朱大海回神,将脑海中村里人的心言碎语抛弃脑后,释放笑容。
朱美君见男人笑的一脸憨相,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饭在锅里,你去盛出来。”
“好嘞,”
“你去吧,我将衣服收拾收拾就出去。”转身向床边走,嘀嘀咕咕,“一天到晚的发什么神经。”
朱大海朝着床边看了一眼,转身出去。
卧室里摆了张饭桌,朱大海冒雨将饭端进来摆在桌子上,正好朱美君也收拾好了,整理下衣服做到饭桌前。
端起盛好的米粥喝了口,一股暖意袭入心肺。
放下碗,“你今天去哪玩了?一下午不着家?”
“下午去地里除草了,马上要收麦子了。”朱大海沉声说道。
“你天天能不能不要家里地里的干,你能不能想想其他的赚钱方法,你看看村里有人出去做了点小本买卖发了。回家造了大房子,我跟着你这么多年,还住在这个破屋子里。我苦就算了,主要是儿子也跟着遭罪。上大学的钱都凑不出来。”
“跃进上学的钱我凑出来了,你出去打麻将输了。”朱大海喝下一口热粥,“我这辈子就这样了,大字不识一个的人。到了这把岁数,也不像其他的了。农民农民,种好庄稼的才是农民。”
低下头闷不吭声的吃饭,没在发一言。
“这把岁数?”朱美君看着丈夫不争气的样子,本来已经熄灭的火焰一下子窜出来,语调一下子提高,“你说说你今年才多大。一天到晚的安于现状,你怎么不跟人家何书记学学。他岁数比你大吧,不仅当官而且发了财。”
“你呢,忙了这么多年还是老农民一个。钱,钱没挣到。官,官没当上。一辈子窝囊,就你这样,活该窝囊废。”
男人仿佛没有听见,夹了一筷子咸菜吃。
朱美君见男人毫无反应,气一下子闷在心中无法发泄出来,舒了口气,懒得再说。
端起碗,“我和你说件事,我今年要参选妇女主任,你到时候和你玩的好的狐朋狗友说好给我投票。就算不投也不许投给李秀芳。”
一直毫无反应的男人动作一滞,朱大海抬眼看去,“我不同意。”
“你不同意,你不同意什么?”
“我不同意你参选妇女主任。”
朱大海放下筷子,认真的看向女人。
千算万算怎么也没有算到自家这窝囊废男人竟然不同意她参加,朱美君一下子站起来,低头看去,“你不同意?你不同意什么?你不求上进就算了,我想当妇女主任有什么错?再说了,这个参选名额是人家何书记好不容易给我争取过来的,我不能辜负人家的心意。”
“朱大海我告诉你,你同意没用。我朱美君做事还从来不需要别人同意。你自己窝囊就算了,别想拉着我同你一起窝囊——”
“朱美君!”
突然爆发的怒吼,吓得朱美君忘了接下来的话。
冷冷看着脸色铁青的男人。
“朱大海,你想干什么?”朱美君回过神。
朱大海直起身子,“我想干什么?朱美君你还知不道你是谁的女人。一口一个何书记,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你男人。”
“我说了,不许参选就是不许。”
朱大海竭力压制住体内的怒气,却好像怎么也压制不住。这些日子以来听到的闲言碎语如病毒一般疯狂的涌入脑海中。
“朱大海,你长能耐了,敢吼我。自己不如别人。还不许别人比你厉害,何书记要真是我男人就好了,至少人家比你强比你有能力。”
朱大海看着眼前喋喋不休的女人,气的脑仁疼,“朱美君,你是不是看上何伟了?”
喋喋不休一下子被打断,朱美君一瞬间有些慌乱。怀疑自己的事情被知道了,仔细的看向男人的脸色。强装镇定的看向男人,稳住情绪,质问道,“朱大海,你什么意思啊?你在怀疑我?”
“你是不是听外面那些疯婆娘的闲言碎语了?我说你今天怎么回来就这幅死样子,原来是心里存着心思呢。朱大海,你有没有良心,我跟了你这么多年。我什么样子你能不清楚,我是能做出这种不知羞耻事情的人?”
说着眼泪留下了,语带哭腔,“你说我为啥老是数落你,你咋不为我想想。蒋家给唐家二丫的定婚礼贵重,这几天村里人背地里不知道笑话我多少遍了。我这委屈我和你说了吗?没有吧,咱家跃进当初和唐家二丫头订婚时确实掏不出这么多定婚礼不是情有可原的事情吗?当初跃进刚考上大学,家里家外的哪样不用钱?你赚的又不多,我天天让你出去赚钱不是为了这个家。你想天天被人戳着脊梁骨活吗?我今天一整天不敢出门。这些事我和你说了吗?”
“既然你不想出去闯,我就想着自己也做点事情挣点钱贴补家用。妇女主任虽说官不大,但是每个月至少能拿点钱回家。我请人家何书记吃了多少顿饭才换来的机会,你倒好,一声不吭的怀疑我和他有一腿。”
“我,我,”朱美君四处看了下,朝着墙角冲去,“我不活了!”
“小君———”朱大海急的拉住女人,看着满脸眼泪的女人,看不出半点破绽,也许他真的是气昏了头,“我没有怀疑你的意思。对不起,我只是气昏了头。是我不对。你别哭了,”
雨势更大了,一道闪电划过,不多久,打起了雷。
何兰芬将窗户关紧,笑看着坐在床上的小丫头举着纸张兴奋地展示。
“何奶奶,你看姨姨教我叠的纸飞机?”
小奶团子胖乎乎的小手中躺着一个叠的七扭八歪的纸飞机,纸片的表面明显被□□。
何兰芬接过小丫头的手里的纸飞机,认真的端详了片刻,将东西放回小丫头的手掌中,揉了揉脑袋,笑道,“我们星星真棒,何奶奶就叠不出这么好看的纸飞机。”
“嘿嘿,”小奶团子抱着纸飞机傻笑,脆生生说道,“星星教你好不好?”
“好~”何兰芬笑着应道。
看向西屋紧闭的房门,心中有点担心。
傍晚的时候天气眼看不好,何兰芬想将小丫头送回蒋家,结果小家伙哭着说不想离开。她心中一软,干脆让老头子去蒋家说一声,没想到带回了蒋向东。
小孩进屋脸上有一道伤痕,还没得说话,闺女直接带着人回屋,一直到现在也没出来。
“何奶奶,姨姨和哥哥怎么还没出来啊?”
小家伙睁着大眼睛问道。
“星星乖,姨姨和哥哥有话说呢。”
西屋。
蒋向东手里捏着一块大白兔奶糖,倚在床前看着坐在椅子上认真看着他的女人。
女人拿了一瓶酒,手里攥着一块纱布。
“小家伙,过来,处理下伤口。”唐粟将东西准备好,见小孩子一脸防备的盯着自己,心中不觉有点好笑。
脸上挂了彩,对人还这么戒备。
蒋向东看着满脸笑意的女人,默了片刻,慢慢地挪动脚步,一点一点的靠近。
唐粟一面仔细小心的擦拭伤口,一面随意问道,“和谁打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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