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番外一

家变那年安平曜五岁,尚在懵懂中,当时安平晞才半岁。

他们一路颠沛流离,提心吊胆东奔西躲,等到达目的地时,安平晞已能扶着车壁站起来,趴在窗上咿咿呀呀。

安平夫人产后虚弱,逃亡途中不能好生休养,身体一直不见好,每每有了精神都要先抱女儿,总叹她命苦,不该在这种?时候出生。

安平曜也觉感慨,小妹才一岁多,一半时间都闷在车厢中,若这条路没有尽头,她会不会以为世界只有车厢这般大?

杏姨的女儿比安平晞大两三个月,但?生的虎头虎脑,胖墩墩地尤为壮实,胳膊都比安平晞的大腿粗。

安平晞极为瘦小纤弱,身上几乎没有一道肉褶子,杏姨每每喂奶都抚着她瘦骨嶙峋的背感慨,恨不得让她多吃点再多吃点。

路上偶尔会遇到青黄不接口粮不及供应,安平曜便会悄悄将自己的食物拿去给杏姨。

他知道乳母若吃不饱,便会没有奶水,母亲说妹妹先天不足,不能断奶太早。杏姨推辞不过,只得含泪收下。

新家安顿好后,安平晞已经能满院子跑了。

她穿着水红衫子白绫裙,头上扎一对小抓髻,绑着蝶须般细长的的红绫子?,眉目清秀细致,堪比画中仙童。

安平曜从学堂回来时,她正蹲在树下玩,看到他顿时眉开眼笑,将手中握着的一束草叶递给他,奶声奶气地喊:“哥哥,吃!”

旁边仆妇看得哭笑不得,围上来跟她讲道理,说那是草,人不能吃的,可以给小兔子?小羊羔吃。

她认真听完,似懂非懂地点头,然后又催道:“哥哥,吃!”见他不肯吃急得面红耳赤,不停地大声喊,死命往他嘴里塞。

安平曜无奈,只得苦着脸嚼了一根,龇牙咧嘴道:“好涩。”

她又指挥仆妇,“水。”

仆妇忙捧来她的小木碗,里面是晾好的温水,她接过碗,颤颤巍巍地喂给他喝。

安平曜恶作剧般将一片草叶递到她嘴边,她却笑着拼命摇头,嘴里喊着,“难吃。”

“难吃你还让哥哥吃?晞儿是小坏蛋。”安平曜扑过去要捉她,她早已迈开小短腿跑了。

安平曜曾听仆人们暗中议论,说小小姐性格古怪,有着与年龄不符的冷静和沉稳,极有主见,什么都要自己动手,倔强执拗到令人称奇,以后长大了肯定不好管教。

他想着这样总比唯唯诺诺曲意逢迎好,将来应该不会受委屈。

安平曜想的没错,她一生几乎没受过什么小委屈。

安平晞四岁时跟随母亲进宫赴宴,认识了那个金尊玉贵的小皇子?。回来便拉着他兴奋的讲个没完没了,缠着他教她写云昰的名字。

他心中极为不忿,却还是端端正正写了云昰(shi四声)二字让她临摹。

一同南渡的友邻旧部中鲜少?有同龄人,尤其是女孩,所?以安平晞并无多少?玩伴,初时也不喜与年龄相仿的幼童玩耍,直至遇到云昰。

云昰五岁时开始跟随安平严学弓马骑射,六岁的安平晞早他一年学会,整日骑着一匹小矮脚马,由内侍牵着跟前跟后,回到家便跑去找他汇报日常。

之前安平曜还担心妹妹将来性情孤僻不与人接触,后来他便发现自己瞎操心了。她一面庄重得体幽淑娴雅,一面洒脱恣意张扬明媚。

反倒是他孤僻乖戾不擅交际,尤其厌恶各种?应酬欢宴,每到避无可避之时,安平晞就会乖巧地陪在他旁边,与他说笑解闷,或介绍新结识的朋友,不会让他显得格格不入。

他十四岁想入冶铸局,为得父亲首肯,兄妹二人足足忙活了大半年,母亲和兄长是半点不愿的,家中唯有妹妹支持他,绞尽脑汁帮他出谋划策,幸而最终得偿所愿。

安平曜从那时起便将妹妹引为知己,再不将她当孩童看待。

其后兄长成婚,家中格局发?生变化,他们兄妹二人愈发?亲密,渐渐有种?相依为命的错觉。

自从嫂子?进门后,父母对妹妹的要求愈发?严格,整日将规矩体统挂在嘴边,他知道都是大嫂怂恿的结果,妹妹先前也忤逆顶撞过,碰了几回软钉子?后便学乖了,渐渐敬而远之,不再与其计较。

他将一切看在眼里,却又爱莫能助,总不能为了维护妹妹与嫂子?发?生冲突吧?

何况她才是这个家未来的女主人,以后要接管后宅事务,姑嫂不和,吃亏的最终还是小姑。

而且兄长爱妻如命,总觉得是妹妹顽劣有错在先,几次三番之后,妹妹便也与兄长疏远了。

其后她便不爱在家里呆,自愿入宫为二公主侍读,而他在冶铸局忙得热火朝天,也不怎么回去了。

待二公主出阁后,妹妹已经十四岁,出落得亭亭玉立清隽秀逸,身材纤细修长,在一众闺秀中极为耀眼。

妹妹回来后,他便也隔三差五回家,但?碍于礼法,已经不能像幼时那般亲密无间,独处几乎不太可能。

她早有了自己的小圈子?,常邀一众闺秀来府中玩,隔得老远都能听到莺声燕语,想是极为快乐。

有时候也会在府中偶遇,她便拉住他大大方方地向闺蜜介绍,女孩子?们大都含羞带怯,端庄文?雅地见礼,也有活泼调皮者会与他开玩笑,可见他冷漠端方,自觉无趣便也不了了之。

他隐约得知母亲在为他的婚事烦忧,所?以让妹妹频繁邀请女伴过府,便是为了方便相看,可一直高不成低不就,始终未见合适的。

他不忍母亲白白费心,便去向她陈情,坦白自己目前不愿成婚,待日后执掌了冶铸局再说。

母亲见他心意已决,虽觉惋惜却也知道强求不了,只得作罢。

他虽桀骜不驯,但?也明白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道理,所?以不会在这等事上忤逆父母。

可当年兄长成婚后的情形历历在目,他不想妹妹再经历一次,所?以便打?算待她出阁后自己再娶亲,反正他并无恋慕之人,多等些年也无所?谓。

其后天同帝驾崩,留下遗诏命太子?若要继位,须得先于安平晞完婚。

当时他身在冶铸局,四面八方丧钟大作,众人皆停下来举哀,他对天同帝没什么好感,若非他政变落败,安平家就不用远离故土,族人死伤无数,千里迢迢来到异乡安家。

这种?时刻父兄自然要在军中和宫里主持大局,安平曜匆匆奔去了妹妹的绣楼,刚跨进门槛就看到杏姨正领着宫人在为妹妹量身,他忙退了出去。

杏姨瞥见他,跟出来解释道,“宫里急着赶制大婚礼服,先帝这道遗诏可算了了小姐多年心事。”声音里有掩饰不掉的喜悦。

母亲拖着病体筹备婚嫁事宜,府中忙得不可开交,他自愿充当母亲臂膀,任劳任怨。

皇家迎娶太子?妃,即便事急从权,大致名目也是少不了的,太常寺皆按部就班筹办着,从纳采、问名、纳吉到纳征都很顺利,最后却卡在了请期。

婚期迟迟未定,直至遥遥无期。

母亲为此没少?与父亲争吵,但?父亲一反常态地暴躁激愤,竟一怒之下住进官舍再不回来。

母亲病情加重,没几天便撒手人寰,闭眼前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望着妹妹怔怔落泪,满眼都是心疼怜悯,复又望向他,似有嘱托之意,他握住她的手拼命点头,答应她定会拼尽全力安置好妹妹。

可她是个人,并非什么物件,如何安置呢?

母亲故去后,妹妹愈发?敏感孤僻喜怒无常,面上再无笑颜,待安葬了母亲后,她竟自行搬进了母亲生前养病的小院,从此深居简出谁也不见。

逝者?已矣,生者?何堪?

母亲去世后,左班都知符海出宫吊唁,叹息说太子年少丧父悲伤过度不能自已,以致性情大变日渐暴戾,恐不能如期议婚,让他们多担待点。

天家婚约不比寻常,便只能拖着。

妹妹十七岁生辰那天,他特意早早回来,嘱咐厨房做了碗长寿面。

他们家算是北方人,过生辰有吃长寿面的习惯。

那时候妹妹已经多日不出门了,拒婚风波对她而言算是奇耻大辱,她已与昔日旧友断了来往,谢绝任何访客。

后宅由大嫂主事,下人们拜高踩低,妹妹风光不再,自然对她多有怠慢,他是从桑染口中得知的。

府中冷冷寂寂,他平素也不爱呆,尤其是与父兄闹矛盾后,更想搬到冶铸局去,但?实在放心不下妹妹,只得隔三差五回来探看。

漫长的一年熬过去了,城中沸沸扬扬的流言也渐渐平息。

有一日他在路上邂逅薛家三小姐,妹妹昔日最亲密的女伴。

她像往日一样言笑晏晏,上前从容见礼并问及妹妹近况,他便沮丧道一切如故,仍不见好。

薛琬琰诧异,忽又想起她十八岁生辰在即,便提议给她庆生,去年重孝在身就不提了,今年不能再误,人生能有几个十八岁?

他也觉得有理,便同她合计,最后由她做主邀请昔日交好的女伴,他则回去与兄嫂商量。

兄长自是欣然应允,大嫂也同意,并交由下人提前准备,布置厅堂宴请宾客。

自那日分别后,薛家丫鬟便常来邀他出去相会。

薛琬琰也是极漂亮的,她有一张小圆脸,下颌微方,齐眉刘海下眼眸很大,笑起来时颊上有梨涡,尤为甜美。

短圆脸略显稚气,加之娇小玲珑,看上去竟比常年幽居深闺郁郁寡欢的妹妹还小。

她性情洒脱不羁,毫不掩饰对他的好感,他并非真的榆木脑袋,怎会不明白?

不觉想起有段时间,妹妹总跑来闹着要嫂嫂,追着问他何时成亲,将他略有印象的女孩名字全问了一遍,最后又问琬琰如何?

那时他只觉得她胡闹,便不予理会。

如今转念一想,或许薛三小姐是最合适的。

她与妹妹交好,若能与她订婚,日后她嫁过来妹妹便有了伴,有她开解陪伴,总比现在一味消沉下去要好。

有先帝遗诏在,云昰活着一天,她便一天不得解脱,看这情形还不知要拖到何时。无论兄嫂如何想,反正他愿意养她一辈子?。

只要薛三小姐嫁进门,以后她便不会再孤独了,说不定?还能回到过去无忧无虑的日子。

他始终想不通云昰为何拒婚,也曾问过父兄,皆无果,父亲更严辞告诫不许他再过问,只说君心无常,做臣子的只需安守本分。

这不像父亲的为人,处处都透出不对劲,可他又实在想不出为何。

他更想不通的是,妹妹竟会被此事打?击的一蹶不振?

本以为她聪慧坚忍心如明镜,绝不会被这种?小事乱了心志,却完全忘了她终究是个女孩子?,有最脆弱不堪的一面。

那次的生辰宴成了许多人的噩梦,年仅半岁的小侄子?在混乱中丧生,无论乳母有多大过错,反正兄嫂皆将罪责推向了妹妹。

一夕之间,她几乎得罪了所?有人,将自己彻底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他安抚好受惊的薛琬琰,又硬着头皮向薛家父母赔罪道歉,等回到家已经很晚了,从管家口中得知父亲大发雷霆,在祠堂请了家法,将妹妹打?了个半死。

父亲治家甚严,但?从未打过妹妹,也甚少?打?兄长,因为兄长从不会让他失望,而他是祠堂常客,年少时隔三差五就要挨一顿鞭子,好在他皮糙肉厚,养几天也就好了。

他无法像样那鞭子落在妹妹身上会是什么样子,父亲暴怒时下手没有轻重,如今母亲不在了,偌大一个府邸又有谁能拦住他?

他匆匆跑去探看,桑染正陪着医女走出院子,他焦急询问,医女叹息,说伤势虽不致命,但?也得躺几个月才能恢复,又说她烟火熏坏了眼睛,以后就算痊愈,也无法恢复如初……

脚底像是灌了铅,他突然连步子也迈不开了。

兄长阴沉着脸带人走了过来,一把拨开他,命人将院门上了三重大铜锁,‘从今日起,我就当从没有过这个妹妹,阿曜,你但?凡有点血性就该远离她,别忘了是她发?疯害死了我的孩子,坏了你的姻缘。’

姻缘?他无力?地跌坐在石阶前,仰头望着天边残月,恍然明白了什么。

可是,一切悔之晚矣。

从那以后他暂离冶铸局,回来接手家中事务,虽万般不愿,但?想着有他在一天,便能照应她一天,心中又觉得值了。

世人只知安平家父子是朝中肱骨,自打先帝去后忠心辅佐太子,镇守边境,是南云最坚固的后盾,只要他们在一天,北云就休想打过来。

可是谁也想不到,安平家二公子日夜都在等待北云打?过来,连做梦都盼望着战事起,这样他便能趁乱砸开那道门,名正言顺得带妹妹逃出来。

除夕前一天,他带人给她送新制的首饰和衣裳,府中人人都有份,自然也不会少?了她。

他们许久不见了,距离上次被她赶出去已经两月有余。

她坐在窗前看书,青丝逶迤直拖到榻上,并未梳髻,仅用一支素钗将鬓发?挽起,乌蓬蓬的发?鬓上缀着一朵娟秀的小白花。

听到脚步声时,她从书卷中抬起了头。

她天庭光洁莹润饱满,幼年时曾得高人占卜,说她命相贵不可言,如今看来终不可信。

“阴天看书伤眼睛。”他鬼使神差般说了一句,话一出口便后悔了。

“趁我没瞎之前,多看两眼又如何?”她放下书卷站起了身,徐徐走了过来。

他将托盘放在案几上,“年关将近,这是为你添置的衣裳首饰,你看看若不合意我再让人去换。”

她身上穿着极素净的苎麻布袍,因身量比同龄少?女高,即便大袖宽袍也不见臃肿累赘,反倒愈发?秀逸出尘。

一套嵌珍珠水玉的簪环首饰,一套水绿色襦裙配罗袜丝履。都是极其淡雅的颜色,甚至略显寒酸。

其实已经出了孝期,但?她执意居丧,安平曜犹恐她永远走不出,总觉得她实在为自己服心丧。

一念及此,他便愈发?痛恨云昰。他毁了这世间最好的女孩儿,毁了他最心爱的人。

他正自柔肠百转痛不欲生,却突然听到珠玉落地之声。

转头去看,就见她正拼力掰折珠钗首饰,一件件皆大力掼在地上,像是恼恨极了。

“晞儿,你这是何意?”他上前欲拦,却被她狠狠推开,雪玉似的脸上满是痛苦屈辱,咬牙切齿道:“你送这些是存心羞辱吗?明知道我这辈子?就只能这样了,你还送这些来?让我打?扮好出去给别人看笑话?让人人指着我脊梁骨,骂我是个怨女疯妇……”

“我没有。”他本就不善言辞,遑论与她争辩?

“我知道你恨我,”她忽然嘶声喊道:“你们一个个都恨我,巴不得我赶紧死了,我偏不,我就要活着气死你们,哈哈哈哈……”

她突然扬手将其余首饰皆抛落,笑得花枝乱颤。

“安平曜,”她已经很久不唤他二哥了,而是毫无感情地叫他名字,“你知道我喜欢什么颜色,却偏偏挑来我不喜欢的,存心作弄我是吧?”

她抓起一件衣裙,在他面前晃了晃,猛地回身抄起一把剪刀就绞,顷刻间便将其绞成了碎片,雪花般散落一地。

也许发泄一下会好受点吧?他如今完全不懂她了,也不敢去回想她昔日明媚可亲的模样,回忆如刀,刀刀致命。

但?他却又说了不该说的话,“我知道你心里苦,也不介意你这般待我,无论如何,我都会把你当最亲的人,爱护你一辈子?。可你不能一直这样自苦自囚,如何是个头?若你不愿低头,我替你进宫去问,就算拼了这条命也把他带过来,让他……”

她忽然尖叫,声振屋瓦,面色苍白而狰狞,抬手就往自己身上扎去。

他心头狂跳,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忙冲上来掣住她手腕,制住了她的疯狂行径。

可她还是拼力挣扎,直至鬓发?散乱玉钗委地,才勉强安静下来,依在他怀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他将她打横抱起,放到了窗前罗汉床上,又拿来水让她润嗓子?。

她许是闹得累了,竟显得难得的乖顺,依在他手臂间小口啜着盏中茶水,睫毛湿漉漉的,温驯的像晨雾中的小鹿。

他鬼使神差般抬起手指,为她拂去了唇角的水渍,她微微一惊,眸光转过来讶异地瞧着他。

她的眸中似漾着薄云轻雾,让人一眼望不到尽头。

不知子都之姣者,无目者也。①

他忽觉目眩神迷,恍然想起日间在外应酬曾饮了几杯酒,突然便有些酒意上头,似要醉倒在她幽梦般的清眸中。

“哥哥,亲亲!”眼前忽然浮现出幼年时的安平晞,小手中举着临摹的字帖,跑过去扬起雪团似的小脸要奖励。

她每回新学了字,都要拿去给看,一面炫耀一面求夸赞。

小孩子的心思简单明快,不外乎就是亲亲抱抱举高高。

想到如今她待他形同陌路,便觉锥心刺骨般的痛。

“晞儿……”他喃喃低唤了一声,情不自禁地俯下身吻住了她柔软的唇。

脑海中‘嗡’一声响,那一瞬间似乎连灵魂都在震颤,内心深处遥远而隐秘的角落,有什么东西越来越清晰……

‘噗’地一声闷响,臂上忽然传来一阵剧痛,他猛地醒过神来,惊骇地望着对面之人,她也是满面惊惶,手中锋利的剪刀划破了他的手臂,鲜血顷刻间便染红了衣袖。

“我……”他疼得冷汗直流,面红耳赤地瞧着她,不知该说什么。

“禽兽,”她握着剪刀的手抖个不停,缩在角落怒瞪着他道:“你就算再恨我,也不该如此欺侮我。安平曜,你走,我永远也不想看到你了。”

他心神巨震,捂着受伤的手臂呆呆瞧着她,胸中涌起巨大的哀恸,不知该如何辩解,只得垂下头默默离开了,从此再没有勇气面对她。

他从未想到自己会生出如此复杂背德的感情,深悔一时冲动,又暗暗庆幸,觉得这样撕破了脸皮也挺好,总好过压抑一生。

若她平安长大风光大嫁,他又怎会生出别样心思?只因她沦落到如此凄惨的境地,他才会由不平不忿而滋生出不甘不忍。

作者有话要说:①《孟子·告子上》至于声,天下期于师旷,是天下之耳相似也。惟目亦然。至于子都,天下莫不知其姣也。不知子都之姣者,无目者也。

竟然涨了一个收藏,挺意外的,估计明天早上就没了,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