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前情提要是我父母从我很小的时候起就不怎么着家。在我上幼儿园之前他们尚且能多关注我一些,等我上了幼儿园之后,他们对我的关注就跳崖式减少。”
你放下手盘好腿,讲故事一样地说:“不过那个时候我也不怎么在家,更多是在幼儿园玩,所以也没注意到我爸妈对我的关注少了——好像是没注意到,我对幼儿园时期的事情没记得多少了。”
你仔细地搜罗了一下自己的记忆,发现自己对幼儿园时期的事情确实记得不太多了。毕竟你本身的记性也不是很好。
于是你耸了耸肩,把这个问题暂且抛到了脑后,继续道:“而我妈在做出放养我这个决定是在我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她问了我能不能接受一个人在家里生活,因为爸爸和她都有自己喜欢的工作,他们不想被我束缚住手脚,从而放弃自己的热爱。我能够理解他们的想法,所以当然是可以的,只告诉他们我还不能自己做饭打扫卫生,所以需要他们找人来负责一下这些事情。”
“本来我父母打算找保姆,但是这件事不知怎么被我婶婶听去了。她斥责了我父母的这种行为,说他们不负责任,然后说她可以照顾我,正好帮他们省下一笔钱。”
“我妈本来对此有所顾虑。她告诉我,我婶婶原本就有一个孩子,那个孩子意外死亡的时候和我当时差不多大。婶婶想要照顾我,大概率是因为移情作用。她问我希不希望让婶婶来照顾我,”你叹了一口气,道,“我答应了。”
“因为她对我真的很好,而我认为凭借这段移情,我不会受到虐待,还能省下一笔钱,是一件好事,所以就搬进了她家。”
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不能太亲近。一旦亲近了,那些被遮掩住的丑陋就会暴露在人的视线之下。
你没有了解婶婶的性格,没有对她过多接触,只是因为一点自己的见解就这么答应了下来,然后让这个人鬼魂似的缠绕你这么多、这么多年。
“人要为自己的选择承担起一切后果。这是我承担起的最初的后果。”你点评道,“性格由遗传因素和外界环境决定,我长成这个样子,大概就是因为本性和环境的冲突。”
“住进我婶婶家之后,她接管了我的生活,我的学习、我的饮食、我的作息,就像我真的是她的孩子一样。我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最开始有点不适应,之后就很开心。因为我妈不是很热情的性格,我爸……有点欠,我的家庭环境和正常家庭环境不一样。所以我对正常家庭环境还蛮感兴趣。”
“所以那段时间婶婶叫我做什么我都挺乖的,图新鲜。”你想起来就想笑,也觉得那个自己又可爱又乖。
艾尔海森没有任何表示,他也许有自己对你的评价,但在这个时候并没有说出来。
你继续道:“不过之后我慢慢地发现,婶婶的管理对我来说是我的限制。我喜欢自由看书,不喜欢学校刻板的学习,但是婶婶对学习成绩的要求很高,不允许我看课外书,总是对我说学习很重要,要为自己的未来考虑。如果我的成绩不理想,她会生气,会失望,会反反复复地说如果这个成绩一直保持,我之后会怎么怎么样。”
你不喜地皱了一下眉:“我虽然不喜欢,但是光凭着她对我很好,我就不想让她失望,所以在学习上会努力一下。但是我怀疑她就是看到了我会为她努力,所以她才拿捏住了我这种不想亏欠她的心态,然后理所当然地安排我的时间。”
你摇了摇头:“被安排时间学习估计是每个小孩都会经历的事情,这种行为本身就有问题,但大多家长都一样,意识不到自己的错误,还打着为孩子好的旗号。她本来就只是我的亲戚,不是我爸妈,就算是我爸妈,也没有规划我的人生的权利。”
“我向她提过这个意见,但你猜怎么着,她直接崩溃了,说我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她为我付出了大把的时间和汗水,为了我放弃了自己的工作,没有要一分钱,就为了照顾我,而我竟然还责怪她付出的这些事情,果然和我妈一样是个冷血的人,过河拆桥,忘恩负义。”
“这话我记得很深,”你托着下巴笑了笑,“因为我被她吓到了。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建立好自己的三观,只认为自己伤害到了她……但那并不是我的本意。”
“我没有从她身上找原因,而是反省了自己。当然现在我知道这本来和我无关,她把自己对她孩子的期待强加到了我身上,却要让我来回应她的期待。”
“我和她总有摩擦,然后我在她一次次的哭泣质问中学会了收敛和共情,照顾她的情绪,以维护我的安宁。但那种如履薄冰的感觉让我非常的不喜欢,我爸我妈偶尔回来的时候把我接回家住,我和他们提了一嘴,他们就说让我自己在家里住,但是我婶婶跑到我家来吵,说我父母照顾不好我,我需要她才能好好地生活,上一个好大学。我爸拒绝了,但是她吵得厉害,在别人面前说我爸我妈的坏话,我不堪其扰,所以回了她家。”
你往后倒在沙发上,懒散地说:“这之后她对我又很好很好,我说什么她都依我。不过那个时候我已经对她有了了解,所以并不觉得她能坚持多久。结果就像我猜的那样,只不过两个星期的功夫,她就恢复了原状,管控我的生活,然后在我表达不满的时候大哭大闹地骂我没人性。”
“说实话,我没怎么被人骂过。别人挨骂都是‘你怎么那么蠢’‘那么傻’‘那么丑’,到我这里就是没人性。我实在是怕了她吵,后来就没敢说自己的不喜欢。”
“之后的事情你应该猜到了,她和学校的高控制环境下我被逼得思维极端,累得不行,高中学习一落千丈,她更加失望和督促我,正反馈效应让负面情绪累加,高三没有喘息时间的我放弃学习选择调理情绪,想要请假,但她不让我请,我就把在校时间变成自己的时间。然后一直熬到了高考,高考结束之后我立马从她家搬了出来,回到了这里。”
你喝了口水,复盘了一下自己的人生经历,道:“之后我的情绪就慢慢好起来了,虽然多少还有点后遗症,但不影响日常生活。”
你肯定地点了点头:“所以我应该特别适合住在蒙德,温迪是第二个掉下来的人也有了解释。他的理念就是我的理念。”
而艾尔海森,估计是因为你很喜欢他和他的三观。
“如果我没有答应婶婶去她家,说不定我会成长成你这种性格。”你看着他笑起来,道,“不过要是真的这样,我们俩就真的是天天都在互相嘲讽了。”
艾尔海森不置可否。他打开书,对你道:“她确实是塑造你如今这种性格的主要力量。不过,你能确定你是天生不喜欢被控制,还是在高度控制的情况下衍生出来的反抗吗?”
“两者都有吧。”你拍着膝盖道,“我爸妈都是很自由的人,多少对我有所影响。而婶婶和学校的控制可以说是助长了我的反骨。”
“你对自己现在的性格很满意?”
“嗯?还行吧。至少比高中好。”你不堪回首地扶了一下额,“高中就是一整个反社会人格加虚无主义,我都怀疑自己那时候严重厌世了,每天睁眼就是今天怎么还没死,然后期待世界末日。”
你捂住脸:“那个时候还想过自杀来着。不过割裂开之后理智上纳闷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一番剖析之后觉得自己太累了,于是选择上课睡觉。”
你放下手,“高三过得太混乱了,导致我现在对它的印象脑子里只有睡觉和负面情绪。不过也算好事儿吧,那一整年奠定了我现在的性格,而我还蛮喜欢现在的状态。”
“所谓浴火重生,大概就是如此?”你对自己的那些时光有些沉郁,也释怀,毕竟那确实是一个对你来说很重要的时间点。
艾尔海森问你:“你的父母没有发现你的不对劲吗?”
“没有……吧。”你摇了摇头,想了想,又有些不确定,“我们见面的时间太少了,应该是没有的。我妈情绪感知能力比较弱,我爸可能猜到了,但是以他的性格,他只会认为我自己抗得过去。因为我比较顽固,心理医生可能开解不了我,我只能自己开解自己。所以他才总会让我出门走走。”
艾尔海森垂下眼看向书本:“我可以告诉你,除我之外,那位吟游诗人多少对你的情况也有自己的想法。”
“温迪?”你晃了晃脑袋,弯起眼睛说,“所以才老抓着我出门吗?看来他和我爸很有共同话题呢。”
他浅浅地应了一声,没了下文。
你有点不满意他这种利用完你就扔的做法,“啪”地伸手挡在他的书前,问:“没了?你就没什么想说的了?按照常理来说,你应该说点什么吧!”
艾尔海森转动他那双漂亮的眼睛,看着你反问道:“你还需要我说什么?”
你眨眨眼睛:“不清楚,但是一般人应该会说点什么。”
“那你应该也清楚,我和一般人不同。”他拨开你的手,语气散漫,“而我认为,你也不会喜欢我对你说‘太可怜了,过去就好了,以后好好生活’这种话。”
你诡异地扭曲了一下表情,如果真有人对你说这种话,你只会觉得对方大概率在敷衍你,没半点实际用处。
但要说你真要有什么反馈……
你好像也不需要什么反馈。
你只是觉得他太理所当然了,补充完资料就走人,所以对此有点不爽而已。
“但你补充完了我的资料,怎么说也要给我好处吧!我要的不多,一杯奶茶就行。”你把手重新放回去,用比他还理所当然的语气说,“你要是不给我买,我就不让你好好看书。”
艾尔海森“啪”地一声合上书,你赶紧把手收回来,纳闷地看着他把书封面朝上放在腿上,随后问你:“你对其他人也会这样吗?”
你眨了眨眼睛:“哪样?”
“故意在别人能够忍受的范围之内惹事。”
你觉得他的意思可能是,犯贱?
你无辜地眨了眨眼睛,羞涩地说:“怎么会呢,就只这么对你哦。要知道,我可是很专一的!”
主要可能是因为,就算和他犯贱,他也只会和你吵架斗嘴,不会突然崩溃地对你大喊大叫,又或者一脸严肃刻板地谴责怪你。这种稳定的性格使得你的发挥空间巨大,你一个不小心,就做出了以前不会做的事情。
艾尔海森面无表情地拿过你的毛概,力道不轻不重地敲在你头上:“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希望你能雨露均沾一些,就像你的尘歌壶里好感度满了但还留着的不止我一个一样。”
你愣了一下,抬起手抓住书,笑得东倒西歪。
这人属实是有点幽默在身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