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违的淡淡甜香萦绕鼻尖,萧昀愣了一瞬。
继而,劲直的脊背往后仰了仰,将她推离身前,泠声道:“下去站着,好好说话。”
啊,好凶。
霍昭暗暗吸了吸鼻子。
刚被他推远些,又?主动攥住他衣襟,皙白明艳的小脸埋在他身前。
细肩轻颤着,似在低泣,哽咽着控诉:“我都累得?站不住了,你还凶我!你不见我,也不理我,我来找你,你还嫌弃我。”
说到后来,竟嘤声哭起来。
夜夜入梦的人儿娇娇弱弱俯泣身前,萧昀蓄满郁气的心口,忽而被无形的手扒拉开一道口子,呼呼漏气,再也凝不起来。
本来想冷着脸,好好惩戒一番的。
萧昀叹了口气,掌心轻柔地扣住她细细的肩,无?奈道:“别哭了,是我不对,我不凶你了成不成?”
身前纤袅的身子仍轻颤着,哭泣声倒是低了一些。
萧昀将手移至她下颚处,微凉指腹捏住她小巧的下巴尖,轻轻抬起,想为她拭泪。
明艳的小脸缓缓抬起,直至全然撞入他漆眸中。
却见她笑眼弯弯,月牙儿似的,脸上哪有半点泪痕?
她方才是在装哭,甚至,在偷偷笑他?
?及此,萧昀温暄的眉眼倏而冷下来,眸中怒气氤氲。
“君无?戏言,你方才说过不凶我的!”霍昭下意识往后倾,脊背抵在御案边缘,硌得?她秀气细眉微微拧了拧。
微拧的眉尖儿,把萧昀刚生出的怒气再度戳散。
他彻底泄了气,缴械投降般叹息一声,将掌心护在她脊背,轻轻拥入怀中:“你我之间,你才是君,我愿永世为臣。”
叹息声拂过霍昭耳畔,撩得她心尖儿一颤。
下一瞬,他却扬手在她臀上轻拍了一记:“只再不许不告而别!”
“萧昀!你打我!”盈盈眼眸泛起泪花,连月来的惊怕、委屈悉数涌上来,泪珠滑落长睫,大颗大颗坠下。
霍昭这回真的哭了。
哭得萧昀心都乱了,手足无措地替她抹泪,却总也擦不干,只得将她紧紧扣在身前,再也不愿放开。
还是萧昀的咳嗽声,让她止了泪。
霍昭擒住他手腕,见他清减这么多,眼眶又红起来。
却没落泪,从他膝上跳下来,嗔怒道:“叫人备水沐洗,我要即刻替你解毒!”
言罢,霍昭背过身去,抬手在袖袋中翻找着药瓶,很快,她面上一喜,摸出个小巧的白玉瓶来,攥在掌心。
正要回身拿给萧昀看,却被他自身后拥住:“昭昭不许走,陪我洗沐。”
温热鼻息拂在耳后,霍昭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待会儿会发生什么。
皙白脸颊染上醺色,霍昭点点头,垂眸自他怀中挣脱出来,抬手将白玉瓶递至他面前:“你……你往里滴七滴指尖血。”
几乎立时,萧昀便猜到白玉瓶中盛的是什么药,漆眸迸出狂喜,却仍有一丝疑问:“不是心头血么?”
霍昭摇摇头,抬眸凝着他:“南黎秘术,爹爹未知全貌,指尖血亦可的。”
闻言,萧昀细细洗了手,拿匕首在指尖划开一道,指腹凑近白玉瓶,殷红的血,一滴一滴落入白玉瓶中。
七滴血滴入,霍昭替他止了血,又?手持白玉瓶,轻轻晃了晃。
看着殷红的血融入药汁中,她蜷长的睫羽微微颤动。
宫人们将盥洗之物备好,盥室里雾气氤氲。
见她仍盯着白玉瓶发呆,萧昀忍不住拿过白玉瓶,送至她唇边,轻哄道:“快喝了它?,喝了便再不会心痛了。”
霍昭依言,敛眸饮下,将空空的白玉瓶轻轻磕在高脚几上。
形如美人雪颈的白玉瓶却没站稳,晃了两下,歪倒在高脚几上,打着旋儿往边缘滚去,幸而萧昀及时捞在手中。
刚把白玉瓶稳稳放好,萧昀的衣襟便被一双纤白柔夷攥住,滑腻侧脸贴在他颈侧轻轻蹭着。
带着灼人的热度。
她巴掌大的小脸烫得有些异样,萧昀扶住她,却惊觉她整个身子都是烫的。
“蛊毒与情丝草毒相融,须与心意相通之人身心相合,情动之时,蛊虫出,情毒解。”
“我身上血蛊,也是唯一能解你情丝草毒的药引。”
参透解法之时,霍昭便暗暗感?叹,情蛊之毒真是世上最磨人的毒药。
不致命,却最是考验人心。
若种下情蛊的女子,得?不到意中人的心,对方畏死不愿以血养药,情蛊便解不了。
若她强行抓一位男子替她养药,却跟对方心意并不相通,待她身上情蛊解了,那男子却是必死无疑,血蛊只救她心之?向之人。
从前的圣女可曾这般解蛊毒,霍昭不知。
她只知道,若要她同心中无意的男子亲近,她宁可不解这毒。
浴桶中涟漪阵阵,迷蒙水雾中,霍昭恍惚间回到汤池那日。
却又不同。
彼时他仍是克制的,而今……
意识稍稍回笼,霍昭凝着指尖殷红剔透如血玉的血蛊,自腰间拉过萧昀的手,将血蛊凑近他方才划破过的指腹处。
血蛊越发红了,待通体红艳,如?将破的樱桃,霍昭将它?收起来,放入事先备好的碧玉药瓶中养着。
“昭昭的蛊毒可解了?”萧昀纤长的指骨穿过她湿漉漉的乌发,潋滟薄唇轻轻抿去她耳尖一滴水珠,轻问。
他似乎也好了许多,清晰感受到体内寒气正悄然消散,温热元气往心口聚拢。
耳尖痒痒的,霍昭别过脸去,离他远些,凝着上方滴落的水珠在睡眠激起的涟漪道:“七日后,你也会好的。”
情蛊在她体内养了十八年,成了有灵性的血蛊,又?是被他的血为引,催动出来的,是以,能通过他指尖血吸出他体内全部情丝草毒。
只是,须得七日,才能将毒素净除。
翌日醒来,已是午膳时分。
昨日的衣衫自是穿不得?了,霍昭扫了一眼已被清理干净的内室,拥着衾被,正要唤人服侍她起身。
却见屏风外映出个颀长的身影,倏而便绕进来。
他眉眼清泠,对上她眼眸的一瞬间,漆眸满是温煦,如?幽沉沉湖面上升起一轮明月,皎皎惑人。
素来有些苍白的脸颊,染上清浅绯色,唇色也越发昳艳。
“半夏和白芷呢?”霍昭视线越过他,朝外望了望。
昨夜,迷迷糊糊中,明明听到他应了要让半夏白芷回宫的。
“在外面候着呢。”萧昀居高临下睥着她越发艳丽惊心的小脸,俯身将手中衣衫摊在衾被上,坐在她身侧。
他漆眸微敛,落在她肩头赤蝶印记上,徐徐拉开被她拥着的衾被,修长的指将心衣勾过来,含笑觑着她:“我来服侍昭昭可好?”
霍昭脸颊登时荔红一片,她最听不得?“服侍”二字,尤其是从他嘴里说出来。
果不其然,这一服侍,霍昭足足花了一个时辰才将衣衫穿好。
腿侧因骑马磨出的痕迹,也被他细细抹了玉凝膏,清清凉凉,倒是解乏。
午膳时,半夏、白芷红着眼眶侍立左右,没有多话,霍昭却心情极好,多用了半碗甜羹。
日光煦然,照在庭中海棠树上,满树繁花争相吐蕊,艳丽无?双。
霍昭倚着廊下美人靠,捧着本医书看,却发现没什么可看的,合上书册,一抬眼,便见萧昀穿过门洞走来。
他腰窄腿长,身姿劲直,清雅书卷气中又透着说不出的力量感,日光晕得?他眉眼温柔,叫人移不开眼。
只他身后跟着个内侍,内侍垂首托着承盘,承盘里摆着一只莲子型碗。
闻到碗里汤药的味道,霍昭眨眨眼,若有??,眸光重新落到萧昀脸上。
萧昀捧着汤药,坐在她对侧,将汤药递给她:“昭昭把它?喝了,不苦的。”
这……大概不是苦不苦的事?儿,而是,霍昭闻着味儿便知,这碗汤药是让她事后不会受孕的。
“母后知道吗?”霍昭接过碗,扫了一眼里面的汤药,并没有立即喝下。
她知道薛太后一直盼着萧昀有后。
萧昀凝着她,眸光温柔,摆摆手挥退?有侍立的宫人,才道:“听敬事房的嬷嬷说过,生产之事?,太过凶险,我的昭昭还小,来日方长。”
闻言,霍昭眼眶微热,原来他一直记着娘亲的话,她葵水晚至,不宜过早行房。
可现在,她的身子,她自己再清楚不过的。
“你忘了我可是圣女,我有更好的法子的。”霍昭冲他微微挑挑眉,眸光里噙着小小的得?意。
继而,抬手用衣袖遮了遮,仍是将他特意准备的汤药喝下。
至于更好的法子,下次再用吧。
从前长久地待着深宫里,霍昭不觉着乏味。
可见过更广阔的天地后,她望着被重重朱墙围起的一小片天穹,心下竟开始想念在离情谷的日子。
萧昀的身子一日好过一日,霍昭面上的笑意却渐渐不达眼底。
他的身子以惊人的速度好转,后宫又?只霍昭一位皇后,许多人便开始动起心?来。
求见霍昭的官家女眷不少,悉数被萧昀挡了去,她们便转而去薛太后处请安露脸。
这一日,大长公主求见皇后,萧昀允了。
霍昭的东西全被搬去了紫宸宫,她便在紫宸宫偏殿见的大长公主,只没想到,驸马齐辂也跟着来了。
不过,齐驸马只站在廊下,和宫人们一道逗载雪玩。
“你这小丫头,可把姑姑吓得?不轻!”萧青鸾拉住霍昭的手,望着她的眸光还同从前一般,只是多了一丝心疼,“在外边吃了不少苦吧?天塌下来有姑姑替你顶着呢,你一个小姑娘不辞而别,姑姑担心地病了一场你知不知道?”
她虽是萧昀的亲姑姑,可霍昭才是她看着宠着长大的,又?同为女子,她倒是更愿意同霍昭说体己话。
“姑姑,让您担心了。”霍昭红着眼眶,抱抱她,又?将泪意压下去,朝窗棂外望了望道,“姑姑同驸马和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萧昀:我的昭昭回来受委屈了,我去面壁想对策!感谢在2021-04-1514:36:57~2021-04-1611:01: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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