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萧瑶眸光一震,莫非季姑姑猜到她即将去南黎,特意送她的什么信物?
萧瑶疑惑地望着季姑姑,却见她但笑不语,并不解释。
手中玉佩翻来覆去地看,萧瑶也没看出所以然来。
怕这玉佩跟南黎有什么关系,她也没敢去问季昀,只得细细收起来,藏在放了银票、狼牙和?金钗的锦匣里。
初六这日,萧瑶和季昀一道,去了大长公主府。
远远传来喜乐声,萧瑶还特意拉着季昀飞奔着穿过长街,远远看了一眼迎亲的队伍。
新郎骑着高头大马,新娘子的花轿真喜庆。
萧瑶挣出被季昀拉住的手,对上他微微失落的眼神,她又将指尖缓缓穿过他指缝,紧紧扣住。
他们做不了寻常夫妻,从南黎回来之后会如何?,萧瑶想象不出。
喜乐声中,萧瑶笑望着季昀,只想把此刻的岁月静好深深印在脑子里。
“昭昭素来不爱热闹的,今日是怎么了?”御驾中,季昀攥着萧瑶的手,轻问。
“本宫没见过百姓娶亲呀,忽而想看看。”萧瑶倚在他肩头,赤凤衔珠步摇下,长长的南珠坠子在他玄色衣襟前温柔轻晃。
季昀垂眸,拿指背轻轻蹭了蹭她鼻尖:“你若知道那是谁家娶亲,就不会想看了。”
“谁?”萧瑶被他勾起一丝好奇,坐直身子,凝着他问。
“罢了,是谁家倒是无关紧要,只这位喜轿中的新娘子你或许还记得,。”季昀含笑睥着她,将她腮边发丝缠在如玉指尖,“那晚青菱河上的花魁娘子,被萧瑾收了做外室,萧瑾回平州的时候弃之不顾,日前辰王亲自保媒,才叫她得了这良缘。”
“辰王?”萧瑶想象不出霍神医竟然还会替人保媒,不由唏嘘,“这得多大仇啊。”
“确实有仇。”季昀点点头,“姑姑身为霍神医的弟子,竟有人想打她的主意,让她做续弦,你说辰王该不该恼?”
萧瑶脑中浮现出季姑姑婉丽淡然的容颜,登时气愤不已:“这种人还能娶上花魁娘子,可真是便宜他了!”
说话间,御驾已到大长公主府外,萧瑶摇了摇头,对远远的喜乐声再无半丝旖念。
可见到皇姑姑,萧瑶却发现她脸色不太好,眼皮下的乌青遮都遮不住,像是一宿没睡。
萧瑶把季昀支出去,叫他去园子里赏梅,独自留下来陪萧青鸾。
皇姑姑虽不是她的亲姑姑,可她自小调皮耍懒时,皇姑姑总是护着她的。
“姑姑。”萧瑶拉住她的手,“谁惹您生气?了?昭昭替您罚他。”
闻言,萧青鸾憔悴疲惫的脸上牵起一丝笑意,她轻轻拍了拍萧瑶的手背,垂眸长叹道:“还是我们的昭昭好啊,人见人爱的。”
说着,她抬起眼眸,望着萧瑶:“季皇夫待你极好吧?姑姑知道他爱极了你,那眼神做不得假的。”
“姑姑真是羡慕我们昭昭。”叹了这一句,萧青鸾眸中已满是泪光,她别过脸去。
萧瑶将帕子递给她,待她把眼泪擦干了,方才轻声问:“姑姑,你后悔吗?”
“没什么可后悔的。”萧青鸾轻轻摇头,眼眸直愣愣望着梁上雕花彩绘,“昭昭,他的那位表妹回来了,死了夫君,撇下半大的孩子,是个小郎君,过两年也?要到说亲的年纪了,那天在齐家,她把孩子的亲事拜托给齐辂,齐辂他……他竟然应了。”
大长公主絮絮叨叨说着,萧瑶默然聆听,没插话。
那位表妹,便是当初被齐驸马养在外面的吧,莫非那孩子是齐驸马的?
萧瑶想想又不太可能,时间对不上,应是那位表妹远嫁之后怀上的。
身在局外,萧瑶不知该怎么劝。
最好的解决方式,应该是和离吧?可姑姑若是舍得,早就和?离了,何?必等到今日?
“姑姑,若能选择忘了过去的一切,你愿意吗?”待她说完,萧瑶才不动声色地问着。
心下却寻思,南黎这种稀奇古怪的药方众多,兴许有能忘记一段记忆的药呢?
萧青鸾回过神来,觉着自己不该同小辈说这些,平白让人看笑话。
她笑着倾身捏了捏萧瑶的脸颊:“你呀,若真有那样一种药,姑姑定当好好谢谢你!”
随即,便将萧瑶的话抛至脑后。
快到传膳的时辰,萧瑶携着萧青鸾一道去园子里寻季昀。
没想到,隔着花树,竟听到季昀跟齐辂的交谈声。
“像你这般大的时候,我也?没想到,有朝一日我齐辂会变得这般面目可憎。”
齐辂望着眼前娇柔梅枝,自嘲轻笑:“别看你皇姑姑现在不苟言笑,她年少时也是花一样娇俏,是我把她变成这副模样,她连句话都不同我说,我宁愿她永远这般恼我恨我,却最怕她无视我。”
闻言,萧瑶愕然侧首望着萧青鸾,却见她眼泪簌簌滚落,泣不成声。
“齐驸马何?不将心意言明?”季昀轻叹,“细细哄着,宠着,她总会明白你的心意。”
齐辂轻笑一声,没说话,只在季昀肩头轻轻拍了拍。
一转身,目光透过细劲梅枝,看到一角雍容繁复的宫装。
“传膳。”萧青鸾颊边泪痕已被寒风吹干,只眼尾泛着一点点红,她淡淡冲侍婢吩咐,转身便往来的方向走去,仿佛并未听到方才那番话。
转眼便是上元夜,萧瑶和季昀皆是寻常百姓打扮,身着上元节百姓们最喜爱的白绫衣,穿行在长街一排排灯火下,皎如月光。
天气还冷着,薛太后身子乏,没跟着出宫。
萧瑶看到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会买一些,悉数交给季昀拿着。
手里的东西渐渐拿不下了,季昀悄然把东西交给不远不近跟着的常轲,示意他走远些,才拉住萧瑶东张西望的身影道:“昭昭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说话间,他冲萧瑶摊开掌心:“我的生辰礼呢?”
萧瑶笑意僵了一瞬,随即,笑容更深了些,从袖袋中取出早已缝好的香囊,下面的穗子还是她跟半夏学了几日,亲手打的。
她笑得眉眼弯弯,一身白绫衣,衬得她清艳脱俗:“喏,给你!”
一下把香囊拍在季昀掌心。
察觉到香囊中有东西,季昀正要拆开看,却被萧瑶止住,她亲手将香囊悬在他腰间玉带之下,指腹有意无意蹭了蹭玉带上那根红线:“不许看哦,回宫才能打开!”
系好香囊,萧瑶匆匆别过脸,盯着身侧最亮的花灯瞧。
季昀抬手替她遮着眼睛,轻哄道:“别盯着瞧,仔细晃了眼睛。”
“哎呀,你不早点说!”萧瑶回眸瞪他,已是眼眸泛着泪光。
季昀只当她是被灯笼的亮光灼到了,将她往怀中带了带,避开身侧拥挤的人群,指着不远处的摊位道:“要不要吃糖人?”
“要!”萧瑶望着卖糖人的摊位,脆生生道。
摊主是位须发花白的爷爷,手工娴熟,摊位前围着几个孩童,他很快便做好一支蝶形糖人,含笑递给一位小女娃。
“等着我。”季昀将她带到一株大树下,轻轻拥了一下,便松开她,大步往买糖人的摊位而去。
寒风吹过长街,眸中越积越多的泪意,一片冰凉模糊。
热闹的街市,璀璨的花灯,孩童的嬉闹,都变得遥远缥缈,只有他的背影那般清晰。
她还没等到他准备的生辰礼呢,或许,已经等不及了。
眸中泪珠降落未落,萧瑶抬眸,想把泪意压下去,她是去寻找解毒之法,又不是永别,落泪太不吉利。
高大的常青树上,系着无数根红丝带,每一根都代表一个美好愿望。
萧瑶凝着头顶满目飘摇的红丝带,轻轻合上眼。
只盼来年今日,每年今日,都能陪他好好过生辰。
今夜出游的百姓,大多身着月光衣,萧瑶轻易隐匿于人群中,最后回眸望了一眼璀璨灯火下那张清俊的侧颜。
她抬手打开养着萤蝶的琉璃瓶,再未回头。
人群聚集在长街上,青菱河畔,其他巷道却少能见到人。
萧瑶跟着萤蝶飞奔在长夜中,她不确定十五有没有跟来,只能尽量快一些,再快一些。
萤蝶飞进一处不起眼的小院,萧瑶叩了叩门扇。
很快,门扇打开,露出一张略显枯槁的面容,是她见过的。
“长老,我要回南黎。”
“陛下!”隐在暗处一路跟随的十五,终于察觉到不妙,当下从暗处跳出来,要去抓萧瑶的肩膀。
却抓了个空。
长老挥挥手,洒出一把带着异香的药粉,萧瑶眼见着十五软软倒下去,急声道:“长老莫要伤她!”
“只是让她暂时昏迷失忆的迷药罢了,难道你想让她抓你回去?”长老抓住她手腕,将她带入院中,“快把衣服换了,我们必须尽快出城。”
今夜城门推后两个时辰宵禁,可她们必须在禁军、金吾卫出动之前出城。
萧瑶原本还担心,有人会拿着她的画像找到她,可当她看到镜中易容后的自己,惊得睁大眼睛,险些自己都认不出来。
长街上,季昀举着刚制好的糖人,去许愿树下寻萧瑶。
树下立着许多系红丝带的爱侣,可哪里还有萧瑶的身影?
皇城上空无数的烟火骤然绽放,点亮了大半个京城,孩童们望着亮如白昼的绚丽夜空跳着笑着,百姓们交口称赞。
禁卫军、金吾卫在城中搜了一夜,也?没找着人。
季昀失魂落魄打开香囊,展开字条,上面的字迹娟秀熟悉,是一封诀别信。
“江山太重?,今朝还你,枕下留诏,祝君长安。”
作者有话要说:季昀:娘子跑路,我给的盘缠,孩子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