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她只是让季首辅换个女婴进宫,他?怎么会把南黎的小圣女抱来?
“父亲抱来的?”季昀更是震惊。
他?爹对母亲自来一心?一意,他?倒是没往歪出想,可他?爹为何?要把宫外的小女娃送入宫中,假装成武帝和薛太后嫡出的公主?
不,此事是薛太后授意的。
为什么?
薛太后静静凝着他?,眼?眶微微泛起湿意。
自他?阴差阳错入了萧瑶的眼?,进宫做了皇夫那日起,薛太后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将真相告诉他?。
一犹豫,便拖了这么久。
既然昭昭很有可能是南黎一直寻找的圣女,那么南黎的长老们迟早会来讨说法,届时,昭昭和昀儿的身份,还能瞒得?住吗?
昀儿的身子虽有些虚弱,却比珵儿好上许多,他?在宫外长大?,或许能避开先祖们早逝的命数呢?
薛太后闭上眼?,将眸中泪意压下,指骨紧紧攥着扶手?上镶嵌的玉石螺钿。
倏而,她下定决心?,睁开眼?,起身对季昀道:“昀儿想知道真相,便随哀家进来。”
进了内殿,季昀立在屏风外,脊背绷得?笔直,他?不知道会得?到怎样的答案,是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屏风映出薛太后的身影,季昀知道她打开了床榻下的暗格,从里面取出一卷东西。
薛太后捧着那卷东西,从屏风侧走出来。
季昀这才看清,那东西是明黄色的,绘以龙纹。
是圣旨。
“这是你父皇留给你的。”薛太后双手?将圣旨递给季昀,眼?眶红红的。
她等这一日,等了十七年。
父皇?
触到圣旨的那一刻,季昀的手?微微发?颤,在薛太后期待的眼?神中,季昀一点?一点?缓缓展开明黄卷轴,看清上面的字迹。
武帝临终前半年的圣旨,皆由季首辅代?笔,季昀的字乃是季首辅亲手?教授,他?自然认得?出。
原来,武帝与薛太后诞下的,并?非一子一女,而是两位皇子。
他?不是季昀,而是萧昀,武帝萧励是他?父皇,文?帝萧珵是他?皇兄。
“圣旨给了你,你要不要那个位置?”薛太后定定望着他?,她知道这些时日,折子都是季昀在批,他?做的很好,同他?的父兄一样勤勉,她也希望季昀坐上他?该坐的位置。
可是昭昭呢?便是季昀想让昭昭做皇后,朝臣们接不接受呢?
更别说昭昭身世不明,不论?大?琞还是前朝,从未有身世不明的女子能做皇后的。
若昭昭果真是南黎圣女,便更与皇后之位无缘。
“昀儿,这江山本该是你的责任,昭昭替你担了这许久,如何?抉择,母后都随你。”薛太后嘴里这般说,心?里却是希望他?能担下这江山。
若非希望他?有朝一日能坐上那个位置,当初珵儿离世前,又怎会留遗诏立昭昭为帝?
就是怕帝位落到睿王手?中,昀儿便再无可能坐上去。
圣旨上的一字一句,都刻在季昀脑海中,他?缓缓将明黄卷轴卷起,握在掌中。
他?凝着薛太后,尚未开口,手?中圣旨便已?震裂开,碎成无数片。
对上薛太后震惊的眼?眸,季昀摊开掌心?,任由明黄碎片纷扬洒落,他?神色凝肃,语气却异常平和:“母后,这便是儿臣的选择。”
望着纷纷扬扬,尘灰般落下的圣旨碎屑,薛太后身形晃了晃,险些站立不稳。
她最担心?的事,终究成了真。
薛太后攥着帕子的手?,紧紧捂着心?口位置,幸好,幸好她早有防备。
可她不能叫季昀知晓。
“昀儿,你……你可知你这样做,便再无回头路?”薛太后一脸痛心?的望着他?,想从他?脸上看到悔意。
可是没有,一丝丝也没有。
季昀浅浅笑了笑:“母后,当年您为何?会将儿臣送出宫,把昭昭换进来?昭昭她,又是从何?处抱来的?”
过往想不明白的事,此刻皆有了答案。
他?忽而明白秦老为何?会收他?为徒,也明白了常轲身为郭老的外孙,为何?甘愿在他?身边做个小厮。
可那些都不重要,此刻他?只想知道关于昭昭的过往,想知道她是从何?处而来。
想想季首辅从前对昭昭的态度,她应该不会是季首辅的女儿。
季昀定定凝着薛太后,想求一个答案。
却见薛太后摇摇头:“哀家也不知季首辅从何?处把她抱来。”
“你也知道,萧氏皇族子息单薄,历任帝王皆短寿。你出生前,哀家和你父皇便想好了,若是个公主,便养在身边,若是个皇子,便送出这吃人的宫禁,兴许能改改你的命数,我们只是希望,能至少保住一位皇儿。”
薛太后红着眼?眶,见他?眸色幽沉,深不见底,她满怀歉疚道:“昀儿,别怪父皇和母后。”
“母后勿忧。”季昀冲薛太后行了跪拜大?礼,在薛太后泪光中起身,脊背劲直如松,含笑道,“从此这世间,只有一个季昀,臣会同昭昭一起孝敬母后。”
言罢,他?踏着一地明黄碎屑,坚定地走了出去。
初秋的骄阳照进来,为他?周身镀上一层金色光芒,薛太后望着他?的背影,深深叹了口气,昀儿的性子,倒是比武帝更执拗。
季昀一步一步走出慈宁宫,没乘步辇,沿着朱红宫墙夹出的甬道往紫宸宫方向去。
昭昭,此生我甘愿对你俯首称臣。
昭昭,我把此身此命,把一切都给你。
这样,我可不可以,在或许并?不会很长的余生里,短暂霸占你整个身心??
紫宸宫内殿,萧瑶幽幽转醒。
意识清醒的一瞬间,昨夜画面洪水般涌入她脑海,萧瑶没敢睁眼?,轻轻动了动,身后没有动静,方才睁开眼?翻过身去看。
身侧衾被空空的,并?未见着季昀的身影,萧瑶心?口一松,长长舒了口气。
心?弦松弛下来,又被另一种说不清的,空落落的情愫拨动,萧瑶愣了半晌,一垂眸,见枕边放着她从郑萱娆手?里讨来的红线。
季昀有看到这根红线么?萧瑶不太确定,却下意识将红线往枕下藏了藏。
日光从窗棂罅隙照进来,时辰已?不早,早朝定然是免了的,萧瑶支起身子,赧然揉了揉发?顶。
她还真做了回女昏君,这感觉……
没等她想明白,这感觉,她是喜欢,还是不喜欢,眼?角余光扫过衾被,她登时呼吸一窒。
衾被不知何?时滑落下来,被她身前起伏挡住,半遮半掩,雪肤上残留着浅浅的指痕。
咕噜噜,饥肠辘辘的叫声打断了她的遐思。
萧瑶倾身,自床榻里侧将心?衣捞在手?中,遮住身前光景,红着脸去系后面的带子。
此时,殿门?忽而从外打开,有人走进来,又将门?合上。
萧瑶只当是半夏或是白芷,听到殿内有响动,所?以进来服侍她梳洗。
可她身上的痕迹,并?不想叫她们瞧见,忙朝着屏风喊道:“先出去,待本宫传唤再进来!”
话音刚落,她看清了屏风上映出的身影,身量比紫宸宫中服侍的人都高,不是半夏,也不是白芷。
萧瑶有些慌了,匆匆去系带子,却偏偏越急越系不好,反而打成了死结,松松垮垮套在身上。
屏风外的身影已?走进来,手?里端着承盘,眸中噙着笑:“昭昭是特意等臣来服侍么?”
“谁要你来服侍了?”萧瑶一面拉过衾被,将身形遮住,一面急急去寻寝衣,可榻上乱糟糟的,一时没寻着,“你先出去,本宫自己起来,不要人服侍。”
她急得?眼?眶微红,几乎要哭出来,季昀却不听。
自顾自将摆着细粥、蒸饼几样小食的承盘,放在榻边高脚几上。
又回身,从架子上取下宫婢给她备好的衣裙,季昀这才含笑坐到榻边:“果真不要人服侍?还是昭昭嫌弃臣昨夜服侍的不尽心?,不想让臣服侍?”
“季昀,你闭嘴!”萧瑶只觉双颊烫得?要烧着了。
他?服侍的还不够尽心??他?还要如何?尽心??
脸颊热得?厉害,萧瑶将小小下巴缩回衾被中,捏着衾被边缘的手?往脸颊侧贴了贴,手?背的微凉将热度降下些许,理智稍稍回笼。
萧瑶故作淡然,抿着唇线,将小脸全然露出来,同他?对视。
皇夫服侍她这个女帝,不是天经地义的事么?她为何?要害羞?
“好,臣即刻便闭嘴。”季昀忍着笑,眸中是无尽的温柔,“昭昭先转过去,臣瞧瞧这带子是如何?系不好的。”
她连带子都系不好,还被他?发?现?了!
萧瑶暗暗咬唇,樱色唇瓣凹出浅浅的齿痕,她硬着头皮转过身去。
微凉的指腹蹭过她背上肌肤,捏住系带,萧瑶身形微颤。
季昀俯身凑近系带打的结,细细看了看,拉扯了几下,便轻易解开,又重新替她系上,束得?比她方才胡乱穿的贴身些。
透过他?上臂与身子的间隙,季昀清楚看到,心?衣将姣好轮廓勾勒出来。
他?指骨微微动了动,有些技痒,却知不能闹得?太过。
便收回手?,将里衣拿过来,替她穿上。
待他?要去拿里裤时,萧瑶匆匆将里裤捞过来:“本宫自己穿。”
这回,季昀倒是没再逗她,笑了笑,起身立在高脚几侧,舀起一匙细粥,凑至唇畔,虚虚贴了贴。
稍稍有些烫,季昀捏着汤匙,舀起一匙,倒回去,再舀起一匙,再倒回去,如此反复,细粥渐渐不烫了。
季昀倒是微微失神,忆起上回她在慈宁宫吃汤包,被里边汤汁烫着的情形,唇角不由微微扬起,她生来便该享一世荣华的,里里外外都娇贵得?紧。
自己更衣时,萧瑶没再出错,很快将里衣外衫悉数穿好,神色镇定许多。
待季昀端着那碗细粥,一口一口喂她吃下去,萧瑶已?经适应了他?细致周全的服侍。
只是,她有些好奇,若有所?思凝着正拿帕子替她擦拭唇角的季昀:“为何?本宫觉着,你像是变了一个人?”
“许是因?为……”季昀特意顿了顿,拖着尾音,将她唇瓣擦净了,方才干脆利落道,“臣侍了寝,忽而开窍,懂得?服侍好昭昭,好叫昭昭日日翻臣的牌子。”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被小可爱夸了更新速度,扇子有些上头,寻思着不能让人白夸呀,加更以报,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