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并未翻牌,皇夫不在坤羽宫待着,怎的来了紫宸宫?”萧瑶款步走过去,将他手中书册拿下来,放回枕边。
她进来的时候,并未听宫人说起季昀在内殿,所以季昀定是偷偷进来的。
“臣是追着代圣女来的。”季昀含笑开口。
幸而他发现有人夜闯紫宸宫时,因着银铃声,并未直接拿下,而是悄悄跟着。
否则,他哪里会?听到方才那番话?
刚从外头进来,萧瑶周身还带着夜的清凉,靠近季昀时,蓦然忆起他拿披风将她裹住,抱回紫宸宫的情形。
他手指总是微凉,怀抱却是暖暖的,稳稳的。
目光撞见他玄色披风中露出的一抹银红衣领,萧瑶眸光微闪。
季昀伸手,将她的柔软的小手攥在掌心,一下一下摩挲着她的指背,替她取暖。
“所以,你?方才在殿外偷听?”萧瑶不确定他听到了多少?,还是,全听到了?
季昀应该是一直在紫宸宫,没跟着她们去宫门处,没看到她向郑萱娆要红线吧?
因着心虚,萧瑶自他掌心收回手,背过身去,悄然将袖中红线往里塞了塞。
待要再?转身去看他此刻神色,萧瑶刚一动,发现不知何时被他捏住了衣领。
“你?做什么?”萧瑶愕然侧眸,朝他望去。
皙白的指尖捏着她领口,季昀拿指腹轻轻摩挲着她领口精致的绣纹,微垂着眼眸,漆深的眸光往她领口里落了落:“臣要看看昭昭左肩。”
“不行?!”萧瑶断然拒绝。
话音刚落,她匆匆抬手,慌乱地想去拍开他的手。
可季昀的手,轻易地避开她,将她领口顺势往下一拉,露出整个圆巧的左肩。
“臣不是在同陛下商量。”他清泠的嗓音似氤着晨雾,霸道中带着一丝丝绵缱,落在萧瑶耳畔。
肩头骤然一凉,被季昀这般盯着,萧瑶紧张地微微耸起细肩,肩头细细的小骨头略略突出。
季昀抬手,指腹落在细小的骨头上,将她圆巧的肩覆住,轻轻往下压了压:“别动。”
他嗓音比方才沉哑了些,微凉的指腹下,她肩头肌肤从里往外微微发烫,萧瑶脊背一僵,果真不敢再动。
她肤色皙白,比耳畔南珠坠子还惹眼,小儿掌心大的蝶形胎记却是火红的,似杜鹃,似赤焰。
强烈的对比之下,她肩后赤蝶有种近乎冶丽的美感。
“这印记自小便有么?”季昀指腹自她肩头滑下,细细摩挲着赤蝶的轮廓,若有所思。
他不相信天下有这般巧的事,南黎长老们若非确定圣女在京城,也不会?特意叮嘱代圣女来寻。
可是,可是昭昭乃太后娘娘所出,怎么可能跟南黎有关呢?
钟灵山上,姑姑和霍神?医,都对昭昭体内蹊跷的情蛊之毒讳莫如深,四国之中,唯有南黎善养蛊虫。
昭昭,会?是她们要找的圣女么?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你?……你别乱碰!”萧瑶肩后那块肌肤痒痒的,热热的,仿佛要烧着。
她别开脸,迫使自己不要去在意他的动作,他只是对那处胎记好奇而已。
只一瞬,萧瑶暗暗咬牙,凝着榻边宫灯道:“本宫不知,自我记事起,便有这印记,或许你可以去问母后。”
萧瑶仍不认为这胎记有何特别之处,抬手将堆在上臂处的衣领往颈侧拉了拉,继续道:“这世?间既有毫无血亲之人,生得相像,生着一样的胎记又有什么不可能的?”
“昭昭说的是。”季昀眼尾噙着笑,将脑中尚未理清的思绪压下。
不管是真是假,她还是不知道最好。
替她整了整衣领后,却并未出去,而是脱下寝衣外罩着的玄色披风,随手搭在挂了她外衣的架子上,径直坐在榻边。
见他慢条斯理开始脱鞋,萧瑶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吞吞吐吐道:“你?要宿在本宫榻上?”
季昀脱掉鞋袜,倚着她平日靠着的引枕,拉住她的手,轻轻一带,将她抱坐在腿上。
一下一下捻着她红红的耳尖轻笑:“昭昭日日忧心国事,臣身为皇夫,自当尽好本分,宁平郡主不是说臣是替昭昭暖床的么?今夜,臣便尽尽本分,必不让昭昭如乞巧夜那般失望。”
“谁说本宫失望了!”萧瑶回眸怒视他,心下却是慌极了。
“哦,昭昭没失望。”季昀轻轻挥手,唯一的一盏宫灯噗地一下灭掉。
他掌心护着萧瑶后脑,旋身将她塞入衾被,黑暗中,漆眸碎着暗芒,居高临下睥着她:“敬事房的册子画得极好,昭昭想先试试哪一页?还是,由臣自个儿选?”
怦怦,胸腔里的心跳震荡着,萧瑶睁大眼眸,急得眼泛泪光,她从未如此刻这般慌乱过。
虽然隐隐有过期待,可原来事到临头,她还是怕的。
“天快亮了,本宫要起身上朝。”萧瑶强自镇定,唯恐气势上差半点,就会被他拆吞入腹。
“嗬。”季昀轻笑一声,眼尾噙着浅浅的一抹红,眸光潋滟惑人,嗓音低缓拂在她耳畔,“大琞史上,还没出过昏君,更无女昏君,昭昭不妨做这第一人。”
天还没亮,半夏扫了一眼漏壶,忙起身准备盥洗之物,白芷也同她一道,要如往常一般服侍萧瑶更衣。
两人立在殿门外,白芷抬手,正欲推门。
忽而,领口一紧,脚下一空,她俩被人径直提溜到院外去了。
“十五?你?拦着我们做什么?陛下再?不起身,可赶不及上朝了。”半夏护着手上的东西,举步便要往里走。
十五松开手,打了个哈欠,半夏刚进院门,就听到她不紧不慢道:“季皇夫在里头呢,陛下刚睡熟,你?去叫去,看能不能叫得醒。”
言罢,也不看半夏和白芷的表情,旋身便没了踪影,天知道她一个影卫,怎么干起了彤史的活儿。
十五摇摇头,将脑中呜哼的奶猫叫声赶出去。
从前她还羡慕过宫中女官,眼下看来,她当个影卫打打杀杀就挺好。
半夏和白芷红着脸,面面相觑,半晌没回过神?来。
内殿里,纱幔中,萧瑶将脸埋在季昀寝衣襟前,睡得正香。
季昀眼眸晶亮,凝着她发顶,轻轻嗅了嗅她柔软的发丝,淡淡甜香萦绕鼻尖。
忽而想到了什么,他小心翼翼抬手,将指腹凑近鼻尖轻嗅,是她身上的甜香味。
想起伺候她时的情形,季昀心口微微震荡,自喉咙深处发出低低的闷笑,怕吵醒她,他竭力忍着。
忍得辛苦,嗓子痒痒的,他抬手捂住唇瓣,将咳嗽声压制最低,指腹上熟悉的甜香味直往鼻息里钻。
咳嗽时,他胸腔难免震颤,萧瑶不舒服地拱了拱。
季昀垂眸轻轻捏了捏她脸颊,轻问:“小磨人精,还真不上朝了?”
怀中人儿许是嫌他吵,迷迷糊糊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衾被滑过她肩头,落在她细瘦的上臂,露出玉雕琵琶似的皎白后背。
季昀眸色深了些许,闭了闭眼,没去闹她。
再?睁开眼时,眼眸已恢复清明,他微微倾身,在她左肩后的赤蝶上,轻轻烙下一吻。
正欲起身,轻轻掀开衾被一角,季昀无意中见榻上躺着一根红线。
“我的红线呢?”他脑中蓦地回响起那夜萧瑶脱口而出的话。
季昀将红线捏在指尖捻了捻,这红线究竟是做什么用的?
丢了一根,她又寻来一根,看来是极在意的东西,季昀没拿她的,悄悄放在她枕畔,才起身下榻。
庭院中,半夏和白芷听到里面窸窸窣窣的响动。
“你?说起来的是陛下还是季皇夫?我们要不要进去服侍?”白芷不太确定地推了推半夏。
可这种情形,半夏也是头一回遇到,她也拿不定主意:“文武百官都在御殿等着呢,要不,你?还是去慈宁宫走一趟,求太后娘娘出面?”
白芷红着脸,又推了推她:“半夏姐姐可别当我傻,你?怎么不去呢?”
“你?这小蹄子!”半夏诓不住她,又气又笑。
吱嘎一声,殿门打开,又被季昀合上。
他虽未住进紫宸宫,可宫中就他一位皇夫,所以萧瑶的寝宫也日常替他备着几套衣衫。
季昀穿戴整齐,走出来,见廊庑下美人靠上放着洗漱的东西,便俯身,就着盆里的清水细细净了手。
“陛下累了,今日免朝,我去同太后娘娘说。”季昀一面说着,一面走出宫门。
坤羽宫离紫宸宫不远,就几步路,他先回去盥洗一番,方才绕道去了慈宁宫。
只略略向薛太后禀报后,薛太后便令方嬷嬷去传懿旨,说萧瑶身子有些不适,暂且免朝一日。
“昀儿,你?同昭昭……”薛太后听说季昀昨夜宿在紫宸宫,天亮才出来,脸上笑意怎么也压不下去,“昭昭的身子,你?还是仔细着些,她还小呢。”
说小,其实也不小了,寻常人家的女子,如她这般大的,多半已经做了娘亲。
“季昀明白。”季昀点点头,闺房之事,不便同太后言明。
他略略思忖,又望着薛太后道:“母后,臣今日前来,其实有一疑问,想请教母后。”
“何事?”听他一口一口唤着母后,薛太后心下满是欣慰,只可惜,武帝从未曾听见他唤一声父皇。
“陛下左肩后的赤蝶印记,是生来便有的吗?”季昀问这话时,眸光一直凝着薛太后。
可薛太后面上并未有他想象的犹豫,只有疑惑:“应该是吧?昀儿怎么问起这个?”
应该?
季昀心神?一动,莫非连薛太后这个做娘的,也不能确定?
心下隐隐有了猜测,季昀更明白,待代圣女回去禀告了南黎长老们,届时可不是昭昭说不是圣女,她们便能罢休的。
“母后,昨夜南黎代圣女已见过陛下肩后印记,并称她们苦苦找寻的圣女,也有这样一模一样的印记。”季昀盯着薛太后微闪的眸光,一字一顿道,“她是不是圣女?”
薛太后心口一震:“怎么会?这样?昭昭,昭昭她明明是季首辅从宫外抱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季首辅:???太后娘娘,您就这么把我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