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51

萧瑶轻轻将脸颊往他襟前贴了贴,低头露出一抹雪颈,咬唇忍笑。

这些日子,他总是这副别扭样子,此刻却又忍不住心?疼她?吹冷风。

虽不知他在别扭什么,萧瑶却知道,被他抱在怀中的这一刻,她?心?底是极欢喜的。

季昀,你终究开始在本宫和睿王之间摇摆不定了是不是?或早或晚,本宫会将你整颗心?攥在手心?里。

进?入楼中,上了二?楼,季昀才将她?放下。

此处少有人来,疏于打理?,小楼外亲水平台外,生了许多蔓草,足有小腿高。

蔓草的影子倒映在水中,影子随着水波荡漾,一圈一圈往掬着星河的湖心?伸展。

水天相接处晦暗不明,灰蒙蒙的天穹下似有星子洒落飞舞。

萧瑶扶着半身高的栏杆,指着远处,欢喜地问?:“那是流萤吗?好美!”

夜风拂起她?柔顺青丝,发尾扑贴在他襟前,如蔓草攀向?乔木。

她?细细颈侧露着一抹雪肤,比天际弯弯皎月还晃眼。

在她?看不见的背后,季昀眸光柔柔落在她?发顶,泠声道:“唔,很美。”

上前一步,立在她?身侧时眸中柔软的情意?又暗淡下去,眸色如漆,叫人捉摸不透:“陛下叫臣来,是给陛下捉流萤?”

女儿家似乎都喜欢这种小小的,脆弱的小东西,至少诗词中是这般写的。

萧瑶摇摇头,指着那些飞舞的小小流光:“本宫幼时顽皮,时常跑到此处来躲懒,也让宫人们捉过几只?回去玩,可隔夜就奄奄一息了,本宫就再没抓过。”

季昀听着,弯了弯唇角,这脆弱的小东西,即便不抓,它们也活不久,她?倒是记了这般久。

想到这里,他微微侧眸凝着她?,若有一日,他死了,她?会记得他多久呢?

“本宫只?是没想到,夜里渐渐转凉,竟还能?看见它们。”萧瑶收回手,探入袖笼中,摸到那根意?头很好的红线。

正要回身,红线忽而被栏杆勾了一下,她?没拿稳,眼睁睁看着红线被夜风卷着,飞到栏杆外去了。

萧瑶心?下一急,探出身子便去捞。

谁知,力道大了些,大半个身子歪出栏杆,竟斜斜往下跌去。

“昭昭!”季昀大惊伸出手,却只?捞住她?的披帛。

他纵身一跃,将披帛往她?身上缠了两圈,往回一扯,把人捞入怀中。

夜风吹鼓了二?人衣摆,萧瑶仿佛踩在云端,徐徐落了地,却没顾上怕,匆匆朝暗夜里四下找寻:“我的红线呢?”

“什么红线?”季昀不解,清泠泠的眼眸中带着怒气,“任它是谁送的东西,就值当陛下以身犯险去捞?若臣没能?抓住陛下呢?”

他做了那么多,没见她?有多上心?,倒是把别人送的一根红线放在心?尖上。

那根红线险些被清婵姐姐抢走,还是她?厚着脸皮才护住的,她?鼓起勇气想系在季昀腰间玉带上,代替那枚玄青香囊的位置。

竟不慎被风吹走,她?本就委屈,季昀还凶她?,萧瑶扬起小脸,眼眶带着湿意?:“你是什么人?凭什么凶本宫?”

你是什么人?

她?话音落下,季昀在心?中,又暗暗问?了自己一遍。

随即,季昀微微苦笑,牵了牵唇角,漆眸中一丝温度也无:“多少人抢着要做陛下的皇夫呢,臣自然什么也不是。”

不待萧瑶发话,他已扭身要离去,这般美好的良夜,他何?必在她?面?前讨嫌?

季昀腿长,步子大,眨眼便上了九曲桥。

“你站住!”萧瑶气得跺脚,提起裙裾便追上去。

可就算她?这样唤他,季昀脚步也没停,像是真生气了。

真是了不得,旁人都是恃宠而骄,眼下她?可还没宠着他呢,他倒是连句重?话也听不得了。

萧瑶快步跑着追上去,堪堪拉住他的衣袖,止住他的脚步。

这才撑着腰,气喘吁吁瞪着他:“本宫叫你停下,你竟然违抗圣命!”

“陛下想治臣的罪,又何?须寻理?由?”季昀侧过身子,垂眸凝着被她?攥住的袖口。

继而视线缓缓上移,越过她?起起伏伏的心?口,对上她?盈盈如秋水的眼眸:“纵然陛下不想要臣这个皇夫,都无需任何?理?由。”

话刚出口,季昀的面?色先白了一白,他大概是被完颜懋等人气疯了,竟说出这番话。

若她?果真不再要他这个皇夫,去纳旁人,他该如何??

“你既说不出好话来,便别开口了。”

说话间,萧瑶忽而上前环住他的脖颈,拉弯他的脊背。

脑子一热,自己踮起足尖,主动贴上他唇角,生涩品啄试探。

季昀怔愣一瞬,随即将掌心?搭在她?纤细腰窝处,托住她?纤瘦的身子,依着画册中的技巧去回应。

神思?痴离间,他本能?地抬手,顺着她?身前交衽处探入。

微凉的指尖触到柔软边缘,萧瑶被冷意?惊得身形一颤,季昀赶忙收回手。

不行?,他不能?这样对昭昭,姑姑说过,昭昭葵水晚至,不宜行?房。

“你……你为何?……”萧瑶脸颊红透了,吞吞吐吐说不出话来,难道要她?问?季昀为何?不继续?

她?宁可咬断自己的舌头!

季昀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浓烈的情愫已然压下。

箍在腰侧的力道忽而松开,萧瑶愣愣垂眸,瞧见自己微微扯开的衣襟处露出一点点沟壑,赶忙抬手紧紧攥住。

将那处遮掩得严严实实,方?才抬眸去看季昀,他的衣衫整整齐齐,原本泛红的眼尾也已平复下来,再不见一丝欲念。

他明明有回应,却为何?如此收放自如?

萧瑶心?口怦怦跳着,却又一丝酸涩冒出来。

他对她?的亲近,只?是出于男子身体的本能?,并非对她?有多深的情意?,对吗?

敬事?房的嬷嬷说过,男子真心?喜爱女子时,他的身体是最不会骗人的。

萧瑶悸动的心?一点一点冷下来,他或许有一丝丝喜欢她?,却并不爱她?,可她?的心?好像已经?不受控了。

她?不该如此的,红线没能?缠上他的玉带,何?尝不是一种警示?

“夜已深,臣送陛下回寝宫。”

“好!”

季昀抱着她?,宽大的披风将两人裹在一处,隔绝暗夜的冷风,暖暖的。

两人一路再未说一句话,萧瑶也知他的心?未必同她?在一处,可她?仍暗暗祈祷着,回寝宫的路,长一点,再长一点。

萧瑶只?纵容了自己也一次,翌日,她?又成了平日模样。

散朝后,她?照例吩咐半夏将折子送去季昀处。

今日朝事?不多,散朝早,不到用午膳的时辰,萧瑶隐隐听见御花园里有笑声,便循着笑声走去。

本以为后妃们又在打叶子牌,玩双陆,没想到竟临时搭了个场子,在玩蹴鞠。

半夏如往常一般,将折子送到坤羽宫就走,自有人将折子拿进?去,交给季皇夫。

谁知,今日她?刚一转身,就听到季皇夫走出殿门唤她?:“半夏姑娘,陛下没来?”

问?这话时,他目光还越过半夏,往宫门处望。

半夏愕然,摇摇头道:“没,奴婢过来时,瞧见陛下往御花园去了。”

奇怪了,往日也没见季皇夫多问?这一句啊,昨夜陛下晚归,还是被季皇夫抱着回的寝宫,两人究竟去了何?处?

待她?走后,季昀坐在书案边,手持朱笔,却迟迟未落笔。

小磨人精,昨夜那般主动诱哄他,害得他险些犯下错事?,今日又把人丢一边当长工使,自顾自去寻乐子。

季昀强耐着性子,批了几道折子。

脑中挥之不去的,全是昨夜星河畔,她?眸色侬丽双颊醺然的模样。

想到某处,季昀指尖微微颤了颤,果真是纸上得来终觉浅。

去行?宫前,他虽亲手替萧瑶换过寝衣,却是守着君子礼仪,别过脸,小心?地避着些换的。

季昀心?念微动,敬事?房的嬷嬷曾说,女子多矜持,需男子主动着些,或许,她?是在怪他不解风情?

当日,姑姑说昭昭不宜行?房,实则是指不宜受孕吧?若是他换别的法子,让她?不必受孕也能?欢|愉呢?

思?及此,季昀放下折子,起身便往外走。

“皇夫大人,可要摆膳?”守在殿外的宫人上前询问?。

季昀摆摆手:“不必,我出去走走。”

隔着重?重?花树翠障,季昀远远便听见萧瑶的笑声,他脚步微滞。

她?不在身边,甚少有什么事?能?令他开怀,可没了他,她?好像玩得挺开心??

小没良心?的。

绕过花树时,一局已毕,后妃们去了旁边的凉亭中歇息、拭汗。

唯有萧瑶一人,还没玩尽兴,双□□替,勾着球玩。

忽而,她?力道加重?些,斜斜将球往球笼方?向?射。

却是没控制好方?向?,射偏了。

待她?站稳身形望去,竟见那只?圆滚滚的皮制小球直直朝季昀身上飞去。

当然没沾上他的身,季昀一伸手,轻易便将小球握在手中。

小球被踢了半个时辰,有点点漏气,捏在指腹间软软的。

脑中倏而闪过昨夜的一幕,季昀眸光鬼使神差地朝萧瑶心?口处落了落,眸色不由深了些许。

萧瑶原本盯着他,要向?他讨球的,却见他先是捏了捏球,又朝她?心?口乱看,两厢一联想,登时福至心?灵,双颊发烫。

好在后妃们低调惯了,此刻恨不得装隐形,大气没敢出,更别说偷偷看他们了。

而且,萧瑶刚踢了半晌的球,有些热,面?颊泛着红,倒也能?掩饰。

“你来做什么?”萧瑶朝他走过去,伸手便去取他手中小球。

心?下却暗骂,好你个季昀,看着清泠泠干干净净,却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她?随口一问?,落在季昀耳中,却听出另一层意?思?。

昨夜她?嘴里还呢喃着,唤他的名字,今日倒是连个称呼也无,哪怕唤他季皇夫呢,也好过这般同阿猫阿狗说话似的。

这般一想,季昀俊美的面?容,一寸一寸阴沉下来:“陛下,折子太多,臣一人批不完。”

他才不要继续沉默着,被她?当长工使,她?喜欢玩,那就先陪他把折子批了,他亲自陪她?玩。

萧瑶思?忖着他话里的意?思?,将小球捞在手中,沉吟片刻方?道:“本宫再招位皇夫助你?”

从前也没见他嫌折子多的,今日折子并不多,他却来喊累,是打量她?昨夜一时情动,待他有几分好颜色,要恃宠而骄了?

若他真心?待她?,萧瑶很乐意?宠着他,日日对着他也不会腻。

可他分明不是,那岂不是自己越待他好,他越得意??萧瑶不想被他发现,她?心?里实则在偷偷喜欢他。

越容易得到的,越不会珍惜,就像那日她?拿着碎瓷,说要给他真心?,他却把碎瓷摔得粉碎,不要她?的真心?。

其实,她?心?里清楚,再招位皇夫,那位皇夫也未必能?学她?的笔迹,更未必像他那般聪颖能?揣摩她?的心?思?。

更何?况,她?并不想招什么皇夫,只?想气气他,让他也知道着急。

“不必!”季昀攥了攥指骨,暗暗咬牙,吐出两个字,沉着脸便走了。

是夜,萧瑶辗转难眠,一时想着季昀,一时想起霍清婵。

明日清婵姐姐就要随使者?们一道走了,这一别,又不知何?日能?见。

这两日,清婵姐姐在齐家陪她?的外祖,萧瑶便没召她?入宫。

她?翻了翻身,侧躺着,正叹气,忽而听到窗棂处有响动。

萧瑶一惊,忙支起身子,撩开纱幔往窗棂处望。

隐在暗处的十五早被惊动了,见来人竟大胆地往内殿闯,当下便射出一支袖箭。

袖箭嗖地一声,穿空朝窗棂处射去,被那道暗紫色的身影避开了。

“陛下,是我!”那人转过身,身上银铃轻响。

“南黎国的代圣女。”萧瑶撩开纱幔,走出来,盯着她?瞧,“宫内戒备森严,你怎么闯进?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敬事房嬷嬷:我以后再也不多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