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去偏殿。”萧瑶随口吩咐。
按例,宫宴过后,三国使节还会?在京中留上几日,由礼部的人带着,感受大琞的风土人情。
若她记得不差,这位五皇子还是第一次来大琞,他不四处看看,怎么入宫求见她?
款步走入偏殿,萧瑶一眼便瞧见,东琉五皇子正捧着翠玉茶盏,细细转动把玩。
听到她的脚步声,五皇子将茶盏放回方几上,含笑起身行礼:“世?骞参见陛下?。”
“免礼。”萧瑶略略抬手,行至上首落了座,方才望着他,“五皇子此番入宫,可是礼部官员招呼不周?”
闻言,慕容世骞含笑摇头:“是我自己想见陛下?。”
说着,他抬起小臂,自袖袋中取出一枚方形锦盒,朝萧瑶的方向递了递。
侍立在萧瑶身侧的半夏,快步上前,接过锦盒,又重?新回到萧瑶身侧,将锦盒轻轻放在萧瑶手边高脚几上。
萧瑶侧眸扫了一眼那锦盒,又将视线重新落回五皇子身上,微微挑眉。
“四面环海,海中盛产奇珍异石,这枚明月珠是我亲手寻来的,一直想赠与心仪的姑娘。”话到此处,慕容世骞顿了顿,眸光含笑凝着萧瑶,“今日斗胆将它赠与陛下?,希望陛下?喜欢。”
听到明月珠的时候,萧瑶本来还想打开看看,五皇子这般专程送来,定非凡品。
可再听到这明月珠跟他心意扯在一起,萧瑶登时没了兴致,看也没看那锦盒。
“所?以,五皇子同北剌七皇子的心意,是一样的?”萧瑶垂眸抚了抚指尖镶百宝护甲,轻笑一声,抬眸望他,“你也想同季皇夫比试?”
“不,东琉只想与大琞结秦晋之好,并无北剌的野心。”慕容世骞上前两步,半夏不动声色挪了挪脚步,虚虚挡住萧瑶小半边身子。
“昨日初见陛下?,世?骞便倾心不已,世?骞不求别的,只希望能常伴陛下?左右,同季皇夫一样侍奉陛下?。”慕容世骞躬了躬身,一派为情所?困的世?家公子模样。
明明他姿态再虔诚不过,萧瑶却听着哪儿哪儿都不舒服,只想出去透透气。
沉默半晌,萧瑶不动声色打量着慕容世骞,最后终于找到症结所?在。
他长得不好看。
倒也不算丑,只能说是五官端正吧,放在昨夜那一众才俊中都不起眼,更别说跟季昀比。
“君子不夺人所?好,这明月珠,五皇子还是拿回去留给未来皇子妃吧。”萧瑶探出一根葱白指尖,眸中带着淡淡嫌恶,将锦盒推远了些。
继而,起身便往殿门处走去:“半夏,着人送五皇子出宫。”
夜半,萧瑶忽而被殿外低低的嘈杂声吵醒,迷迷糊糊唤半夏进来,睡意登时去了大半。
五皇子死了,死在青菱河,还是从画舫上不慎落水溺死的。
可东琉国不是四面环海么?他堂堂五皇子会?不识水性?
萧瑶心下?微惊,总觉此事说不出的怪异,偏偏顺天府查了好几日,都是这么?个结果。
东琉使者死了,死的还是位皇子,萧瑶少不得?在给东琉的回礼单上又增添几笔。
“盯着些南黎和北剌的人,别再有什么?意外。”萧瑶悄然召来影卫统领吩咐道,不知为何,五皇子之死,让她心下?再不能踏实。
恰逢乞巧节,大长公主设宴,请了好些京中贵女郎君。
睿王还在禁足中,没来,北剌七皇子也推拒了。
唯有南黎代圣女最积极,早早便来到了大长公主府,送了贵女们一人一根红线,说是悄悄绑在心仪之人身上,便能绑住那人的心。
甚至,萧瑶也得?了一根。
“陛下?哪里需要这个?还是给我吧,我多系两根,兴许效果更好呢!”霍清婵手中已有了一根红线,见萧瑶盯着手中红线拿也不是,丢也不是,便作势来抢。
她话还没说完,萧瑶已将红线紧紧攥入掌心,负于身后。
这种说法,或许跟民间月老庙里求的红线一样,只是图个吉利,可因着出自南黎,萧瑶心下?竟隐隐生出几分期许,也许不一样呢?
“今日乞巧,图个吉利,你可不能抢本宫的,快寻你的俏郎君去!”萧瑶神色有些不自然,笑着推了她一把,遮掩些许。
天色渐暗,园中时不时传来欢笑声,不知哪家千金的喜蛛夺得头筹。
湖风扑去水榭,带着秋夜微凉,萧瑶临窗立着,细肩微微缩了缩。
水榭檐角点着宫灯,灯影倒映在湖面上,被水面涟漪晃得?柔柔的,一圈一圈卷着人的心尖。
望着荷花已开尽,只剩亭亭碧叶的湖面,萧瑶蓦然忆起,当日正是在这水榭中,她第一次说出,让季昀做驸马的话。
“噗通。”一阵落水声传来,打断了萧瑶的遐思。
“今日为何屡屡有人落水?”萧瑶眉心微颦,吩咐半夏,“看看又是哪家千金。”
频频有人落水,还都是女眷,园中男子众多,传出去也有损那些姑娘清誉,好在每次都能把人救上来,没闹出什么?不好的事。
之前的人怎么处理?的,萧瑶没去管,这会?子她却起了疑心,怀疑有人故意为之。
待落水的姑娘换好衣衫,萧瑶亲自见了她。
“告诉本宫,为何会?落水?”
那姑娘刚换好衣衫,身子还没暖和起来,不知是怕的,还是冷的,哆哆嗦嗦道:“臣女不知,靠近水边时,恍惚了一下?,不知怎的就落了水。”
后来,再悄然把其他几位落水的姑娘召来,一一问过,得?到的答复都差不多。
女眷,落水。
两个词不停地在萧瑶脑中闪现,倏而,她想起一个人,郑萱娆。
萧瑶自袖笼中取出那根红线,置于灯下细细察看,会?是因为这个吗?那为何她方才在水边没有任何不适?
犹豫一瞬,萧瑶将红线凑至鼻尖,轻轻嗅了嗅,着实闻到丝丝异香,很淡。
待太医奉诏前来,那异香却已然散尽,什么?也没查出来。
宴会散去,萧瑶回到宫中,已有些疲累,却并未立时盥洗,而是召来影卫。
“今夜南黎代圣女在做什么??”萧瑶若有所?思地问。
眼前的影卫是男子,不知想到了什么?,有些欲言又止,迟疑片刻方才回禀:“代圣女一直藏在暗处,看落水的姑娘更衣。”
这回换萧瑶不自在了,她清了清嗓子,挥手道:“你且下?去吧,继续盯着。”
看美人蝴蝶骨,看姑娘更衣,这究竟是什么?怪癖?
盥洗毕,纱帐落下来,将宫灯亮光隔得?朦朦胧胧。
萧瑶拉过衾被,没来由,竟觉着孤清。
今日乃是乞巧节,她的皇夫,竟然一日不曾露面。
“摆驾坤羽宫。”萧瑶穿上鞋袜,重?新更衣。
她没有挽发,墨云般的青丝柔顺地垂于脑后,似最上等的墨绸。
季昀睡不着,坐在窗棂畔望月发呆,夜风幽冷,他寝衣外搭着一件玄色金丝绣团云披风,仍忍不住掩唇轻咳。
再抬眸时,萧瑶便是以这般不施粉黛,却又美如?暗夜花精般的姿态,闯进他的视野。
“咳咳!”季昀心口一震,拿帕子掩唇咳嗽几声。
“季昀!”萧瑶脚步加快了些,跨过门槛,走到他身侧,凝着他,“你身子怎的还不好?”
“无碍,臣的身子素来如此,不劳陛下?惦记。”季昀的嗓音有些闷闷的。
落在萧瑶耳中,她莫名觉着心口气闷,当即将他拉起来:“你说的什么?话?宫宴那日不还好好的?本宫……”
她话还没说完,忽而止住。
季昀被她拽起来,虚虚搭在他肩头的玄色披风顺势滑落,露出里面贴肤的银红寝衣,衬得他唇红肤白,俊美如仙露明珠。
蓦地,萧瑶耳尖一热,别过脸,望着书案上整整齐齐的奏折:“你去换身衣衫。”
“陛下?不让臣侍寝,却要在意臣着哪件寝衣么?”
自宫宴那日起,完颜懋、慕容世骞个个都对她有意,慕容世骞更是愿以皇子之身,入宫做她的皇夫。
季昀每每想起这些,心口便是一阵闷疼。
她这般美好,心悦她的,又岂止完颜懋和慕容世骞?
待她身上的情蛊之毒解了,他的身子油尽灯枯,她是不是也会?如?过往的每一任帝王一样,为了绵延皇嗣,充实后宫?
她会有很多皇夫。
季昀心口闷闷地痛,一想到会有旁人拥她入怀,她会在旁人怀中羞赧缱绻,无边的嫉妒便在心口疯狂滋长。
“本宫何时不让你穿了?”萧瑶见他面色发白,以为他又生气了,上前拉住他的手,仰面道,“随本宫去一个地方。”
其实,萧瑶连想去哪里都没想好,可今夜她就是不想这般虚度过去,尤其不想一个人虚度。
掌心温软小手,将他心口嫉妒的情绪驱散了些许,季昀收敛心神,去屏风后换上外出的衣衫。
萧瑶细细打量着他,见他腰际再没有那枚玄青香囊,没来由忆起那日,他亲手摔碎的瓷片,她面上浅笑僵了僵。
御花园深处,有一座不高不低的山坡,临水的一面修着一座二层小楼。
萧瑶走在季昀身侧,不知不觉就走到黑沉沉,卧着星辰的湖水畔。
湖风自九曲桥上横扫而过,萧瑶单薄的身子瑟缩了一下?。
季昀看在眼中,眸光微闪。
两人默然继续往小楼方向走去,季昀眼角余光一直注意着她,她双臂环抱身前,掌心摩挲着细细的肩臂,就是不说一句冷。
若换做寻常女子,定会?向心仪的男子撒撒娇,要男子取了外衣替她御寒吧。
她果真心悦他么??还是,只是情蛊作祟?她在情窦初开时,正好遇上他,在情蛊的作用下,她以为自己对他有一点点的心动。
其实,她从未想过,他会?是她一点点的依靠。
是了,她说过,她身后空无一人,她从未将他放在,会?保护她的位置。
萧瑶长长的披帛拖在身侧,被夜风吹拂,柔柔贴上季昀的玄色披风,乱人心神。
正当她想着,来时没带人服侍,待会?儿若惹了季昀不高兴,把她一个人丢在这儿该如?何是好时,忽而脚下?一空。
季昀不知何时俯身,将她横抱起来,紧紧扣在身前。
继而,将肩头披风拉了拉,将她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白净艳丽的小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