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霍清婵立在原地,愣愣问道。
季昀垂眸收剑,没看她一眼,也没应,转身便要从另一边走出去。
他肤色白,因方才练武的缘故,双颊染着淡淡绯色,额角还挂了薄薄细汗,晨曦下,清隽的面容如沾了晨露的羊脂玉雕。
偏他眉目清泠如雪,脊骨劲直,气度清傲,没有半丝矫揉造作之?气。
霍清婵久居北疆,见惯了晒成古铜色,大口吃肉,大口饮酒,不修边幅的兵将,甚至吃生肉的北剌莽汉。
今日方知,原来世间还有这样一种男子,如宝剑青锋,仙露明珠。
待季昀身影消失在花树后,霍清婵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宫中不着侍卫服的齐全男子,只有季皇夫一个。
霍清婵没了练武的兴致,折了根树枝,沿路比划着往回走。
待萧瑶下了朝,霍清婵不等传召,便迫不及待跑去紫宸宫同她一道用膳。
“清婵姐姐来得正好,本宫已叫人做了几样你爱吃的菜肴,正要差人去请你呢。”萧瑶将整理好,需要批阅的折子交给半夏,眼神示意她送去坤羽宫,这才起身去挽霍清婵的臂弯。
“这些?折子要送去哪儿?你还另有书房?”霍清婵眸光扫过半夏手中装满折子的藤篮,疑惑地问萧瑶。
“送去季皇夫处,他会模仿本宫字迹,所以折子都是他先批好,本宫再查阅盖印。”
说话时,萧瑶声音压得低,对上霍清婵瞠目结舌的模样,萧瑶又俏皮地冲她吐了吐舌,摇着她的手臂央求:“清婵姐姐,旁人可都不知道呢,你可千万别说出去!”
“你那位季皇夫还真是……”霍清婵一时词穷,顿了顿方道,“文武双全。”
用罢午膳,两人窝在碧纱橱中促膝玩双陆。
霍清婵扫了萧瑶一眼,嘟囔道:“阿瑶,你可真有福气,那位季皇夫生得像个玉人,我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男子,你说我怎么就没这般好的运气呢。”
闻言,萧瑶手上动作一滞,瞥了她一眼,见她并无?丝毫害羞的模样,弯了弯唇角道:“你见过了?喜欢啊?那送你好了。”
霍清婵一听急了,放下指间白玉双陆棋,凝着萧瑶:“他是人,又不是个物件,阿瑶不好这般说笑的,季皇夫若听见,岂不伤心?”
说着,她稍稍打量萧瑶神色,便知萧瑶确是随口说了句玩笑话,才有些?闷闷道:“不过,你那位皇夫,性子倒是冷,今早我去御花园习武偶然遇见,同他说话,他非但不理人,还转身就走。”
萧瑶沉了沉手腕,指间黑玉棋子落在嵌螺钿双陆棋盘上,眉眼含笑道:“他就是那副性子,一时冷,一时热,改日本宫替你说说他。”
也许萧瑶没注意,自己提起季昀时,脸上的笑意有多欢喜,霍清婵看在眼中,也真心替她欢喜。
“阿瑶有了心仪之人,真好。”霍清婵托腮想了想,“还是京城水土养人,改日我要让小舅舅带我认识好看的郎君,若有我喜欢的,便将人绑回北疆去!”
“谁心仪他了!”被她打趣一句,萧瑶皙白的面颊登时染上绯色,耳尖也有些?发烫,一心想着找补回去。
她想了想,拈着棋子冲霍清婵道:“何须劳烦驸马爷,明日宫宴,便叫你将京中好看的郎君认个全,看上哪个,本宫替你指婚!”
两人笑闹了一通,直到半夏进来禀报,说季皇夫已将折子批好送回来,需要萧瑶过目,霍清婵才起身告辞。
萧瑶看了会儿折子,盖着印玺,忽而抬头对半夏吩咐:“季皇夫身子似有不适,叫太医院的人多看顾着些?。”
“陛下终于开始关心季皇夫了,太后娘娘知道了一定高兴。”半夏掩唇笑道。
听她这般说,萧瑶莫名有些?窘迫,当即便提高声量,理直气壮回她:“谁关心他了?本宫只是……”
是什么,她却一时语塞,说不上来。
半夏得了口谕,便去太医院走了一趟,即刻便有太医提着药箱去坤羽宫问诊。
坤羽宫中,太医替季昀诊脉,季昀脊背有些?僵硬,他第一次希望太医院的人都是庸医,不要看出他身子真正的问题所在。
果?然,情丝草之?毒,太医并非接触过,只道要换季了,季昀犯了旧疾,需要养养身子。
正待开些?温补的汤药,坤羽宫服侍的宫人却笑着告诉太医,季皇夫日日饮着国师大人送来的固元汤。
太医捋着胡须道:“如此甚好,甚好!”
继而去了紫宸宫,将此诊脉之?事禀报萧瑶,萧瑶听说季昀在喝固元汤,倒是没再心疼药材珍贵难得,而是微微惊诧。
他不是总躲着她么,还饮那固元汤做什么?还是……他在欲擒故纵?
固元汤的效用,萧瑶是知道的,当下便忍不住红着脸低咒:“坏胚子,你就那么想侍寝么?”
不过,连清婵姐姐都说他生得好看,她和季昀的孩儿,不知会像她还是像季昀?
萧瑶脑子不受控地这般想着,耳尖红得滴血,心口砰砰直跳,她抬手捂住脸,才发现双颊也是发烫。
唔,季姑姑说过,她葵水来得晚,眼下考虑这些?还为时过早,那,那何时能考虑呢?难道要她去问季姑姑?
萧瑶猛然摇头,把脑子里乱糟糟的旖旎心思骤然打断,一定是今日清婵姐姐把季昀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她才会如此。
转眼便是宫宴,三国使者倒还算守规矩,没出什么岔子。
未免使者要求切磋才艺,京中身有所长的官家才俊都应召入宫赴宴,为了让霍清婵看清楚他们的长相,萧瑶安排席位时,还费了一番心思。
见霍清婵果真在打量那些才俊,萧瑶浅浅抿唇笑了笑,收回视线,扫过殿中众人。
北剌七皇子完颜懋手持酒杯,行止透着一股子野劲儿,像大漠孤狼,尤其那双乌亮的眼眸,像大漠天穹上飞旋的鹰隼。
有意无意朝她这边望过来时,带着欣赏猎物的眼神,让萧瑶很不舒服。
南黎代圣女郑萱娆倒是个美人,颈间挂着宝石璎珞,手腕脚腕皆系着银铃,笑靥粲然,叫人移不开眼。
可并无?几人敢真正盯着她瞧,因为她医蛊毒三道无?一不精。
不开眼的也不是没有,比如睿王,萧瑶撞见他看郑萱娆的眼神,就知道他花花肠子里又憋着坏水,暗自摇头。
敢招惹南黎代圣女?睿王还是自求多福吧。
东琉五皇子慕容世骞倒是低调,对谁都是笑模样,一点架子也无?。
最上等的珠玉宝石,多出自东琉,萧瑶对他带来的东西倒是很期待。
“陛下,这位便是您的皇夫么?”酒过三巡,完颜懋率先起身,指着上首的季昀问萧瑶。
萧瑶顺着他指的方向,扫了季昀一眼。
见季昀正摩挲着手中酒杯,眼皮都没抬,她心下不由暗自嘀咕,也不知他是真淡然,还是假镇定。
“正是。”萧瑶应着,望着完颜懋的眸光带着探究,他想做什么?
萧瑶对完颜懋的印象,还停留在他在大琞做质子那几年,当时的完颜懋并没有今日这身气势,却喜欢追着她玩,讨好她。
彼时,她以为完颜懋是未来求生存,才刻意讨好她这个大琞最受宠的公主。
谁知,完颜懋被北剌汗王接过去的那一日,竟悄悄对她放言:“你不许嫁旁人,等我当了汗王,我来娶你!”
儿时的话,萧瑶并未上心,只是不知,完颜懋是不是一直当真。
“我们北剌素来尚武,陛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身份尊贵,不知你的皇夫身手如何,足不足以保护陛下安危呢?”完颜懋说着,走到场中央,指着季昀道,“我要和他比试,若他赢了,北剌一年内不会进犯大琞,若我赢了,你便嫁我,做我的正妃如何?”
“荒谬!”他此言一出,大琞朝臣哪里坐得住。
尤其是镇北侯之子霍清骁,当即便摔了酒杯,大步走到场中,跟完颜懋对峙。
“哪儿来的蛮小子在此大放厥词?弹丸小国的区区皇子,竟敢扬言娶陛下,我呸!完颜懋,小爷跟你打,若我赢了,也不要别的,你跪在地上叫我三声爷爷就成!”
“霍清骁,陛下和皇夫还没开口,有你说话的份儿么?”完颜懋脸皮厚,一点儿没被他伤着,“还是,你确定这白脸皇夫打不过我,输了赌约,赔了陛下?”
霍清骁当然想否认,可他扫了扫季昀,否认的话到嘴边又咽回去。
陛下为什么会喜欢这种文弱书生啊,害他连吵架都没底气,太憋屈了!
“完颜懋……”萧瑶刚开口,便听到身侧季昀的声音。
他站起身,冲完颜懋道:“我跟你比。”
说罢,他留给萧瑶一个背影,缓步走下白玉阶,继续道:“七皇子远到是客,想要比武切磋,季昀自然奉陪。”
忽而,他话锋一转:“不过,我们改改赌注,若你赢了,我跪在地上叫你三声爷爷如何?”
听到他改的赌注,萧瑶愣住了,他不是不在意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