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顾忌身份,萧瑶恨不得给?她个大白眼。
果真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萧筎玥自小便爱抢她的东西,如今越发出息,敢当她面抢人了?
看她这副娇娇柔柔,没骨头的样子,萧瑶毫不怀疑,给?她根杆子她就敢往上爬。
送伞?
萧瑶抬手,指尖悄然落在季昀后腰处,拧一下。
诶?没拧到肉,只得愤愤地拿指尖戳他。
感受到后腰处的力道?,猫抓似的,季昀眸中噙着一丝笑,面上带着一丝疑惑:“郡主方才叫臣什么?”
萧筎玥不知他此话何意,想了一瞬,柔声回道?:“季皇夫。”
她话音刚落,季昀便干脆利落吐出两个字:“告辞。”
随即,季昀揽过萧瑶纤巧削肩,将伞柄往她那边倾了倾,雨点打在他肩头,须臾便洇湿了,他?浑然不觉,径直往前走。
萧筎玥攥紧掌心,眸底俱是怨恨。
回到寝宫,萧瑶难得好脾气,亲手给?季昀递了盏茶,笑得眉眼弯弯:“皇夫方才表现不错。”
“陛下这般欢喜?”季昀接过茶盏,浅嘬一口,唇上尚未好全的伤贴上杯沿,微微一痛,他?抬眸睥着她,“臣是不是能跟陛下讨个赏?”
“这不就是赏赐?”萧瑶扫了一眼他首?中茶盏。
白芷侍立在侧,正欲将他?们方才换下的,溅了雨点子的湿衣拿出去。
闻言,忍不住插了句嘴:“季皇夫有所不知,陛下亲手奉茶,可是太后娘娘才有的优待,陛下说是赏赐,倒也不假。”
翠玉盏在他皙白指尖转了转,余下的半盏茶倒映着窗棂外的景致,微微荡漾。
思忖一瞬,季昀抬手将茶盏奉至她唇边。
萧瑶愣住,见他?把茶盏往她这边倾了倾,她鬼使神差张嘴饮了一口。
随即,反应过来,盈盈美目蕴着薄薄怒气:“这是你的茶!”
“对。”季昀莞尔笑着,收回茶盏,在指尖把玩,“臣已把赏赐还?给?陛下,另讨个别的赏,是不是合情合理?”
方才饮下的茶水,流入肺腑,带起一丝燥,是他饮过的茶水。
季昀曲解了她的意思不说,还?做得挺合情合理?萧瑶一时被他?绕晕了,随口问:“你?想讨什么赏?”
“那件银红寝衣,最配陛下肤色。”季昀放下茶盏,倾身攥住她纤细的首?腕,力道?不轻不重,语气不疾不徐,“今夜穿给臣看。”
他?声音并未特意压低,白芷也听得清清楚楚,当下羞红了脸,抱着衣篓跑出门去。
跑出去的脚步声,小鼓般敲在萧瑶心口,咚咚咚,几乎要跳到嗓子眼,压了又压的情愫破土而出。
那夜被季昀言语戏弄之?后,萧瑶再未着那件寝衣,此刻听他提及,萧瑶没来由竟忆起,那夜他?肌肤的触感,并不比寝衣差。
萧瑶指尖发烫,面上强自镇定,他?定是故意这般逗她,她偏不如他?意:“这有何难?本宫穿便是。”
言罢,对上他?倏而加深的笑意,萧瑶晃了晃眼,扭了扭手腕,从他掌心挣脱。
面色如常去取他?批过的,她尚未阅看盖印的奏折,胸腔里的心跳那样烈,热血传遍四肢百骸,烫得她指尖发麻。
萧瑶暗自咬唇,攥紧印玺上方的龙首,十三说过,季昀同睿王并未断了联络。
不,她不能再任由心思被他左右!
季昀将她动作收入眼底,只当她是害羞了,也不再逗她,从另一沓折子中取过一本,边磨墨边思量。
印章盖了大半,萧瑶抬眸,见他?首?边的折子不算多,待他?批完,她花小半个时辰便能解决掉。
于是,悄然起身,出去醒醒脑子。
沿着木梯一级一级走下去,萧瑶还没看到宫人们,便听见她们窃窃私语的声音。
“什么稀罕事?说给本宫听听。”萧瑶说着,走下来才察觉,平日不扎堆的半夏,难得也跟她们一道?儿。
其他人不是近身服侍的,皆垂首顺目,不敢多言。
半夏却知道,说出来陛下一定高兴。
笑着上前,扶住萧瑶道:“雨已停了,日头不烈,陛下可要去湖心采莲?”
自打来了行宫,萧瑶便想去,一直没去成。
听半夏一说,登时起了心思:“湖畔可有小舟?”
“一直备着呢!”半夏笑着应,继而,扭头吩咐宫人们去准备。
待人都散了,半夏才压低声音,笑着对萧瑶禀道?:“陛下可知,方才宁平郡主是如何回去的?”
“还?跟本宫打哑谜。”萧瑶抬手在她额角点了一记,佯怒,“快说。”
半夏想到当时情形,忍不住先笑了一通:“郡主是抢了舒美人的伞回去的,奴婢亲眼所见,水榭里的贵人小主们都惊得不轻。”
嗤,萧瑶没忍住,笑出声来,笑得鬓边步摇晃呀晃。
殊不知,萧筎玥并没有回住处,行至半路,雨停了,她又折回来。
却没露面,藏在假山后边,一直盯着楼里的动静。
看萧瑶笑靥如花,明明是极随性的打扮,却比她精心装扮过还?要动人心魂。
萧筎玥搭在假山石上的指甲都折了一根,心下暗咒了一句:“狐狸精!”
“那舒美人呢?她怎么回去的?就没闹?”萧瑶边往湖边走,边好奇追问。
四下无人,半夏也放得开,拂开前方挡路的柳枝道?:“舒美人素来不跟人起争执,今日说出那番话已是难得。”
“她没跟郡主闹,一直在水榭等雨停,还?是奴婢叫人取了伞给?她送去的。”半夏笑着,拉过宫人备好的小舟,小心扶着萧瑶上了船,自己又跟上去,“不过呀,郡主的名声……”
她摇了摇头,没再说下去。
这宫里什么都不缺,就是人多,日子也乏味,但凡出个新鲜事儿,传得比哪儿都快。
想到方才宫人们扎堆的情形,萧瑶很想看看,明日萧筎玥听见宫人们的议论声,会是什么表情。
“诶,那只莲蓬大,快把船划过去。”萧瑶指着一只净直的莲蓬杆,冲半夏道。
小船后边还?跟着几叶小舟,都是会水的宫婢、嬷嬷,眼睛都不敢错开一下,萧瑶倒是不担心落水。
待天色暗下来,萧瑶捧着一朵莲蓬走进殿内,将莲蓬丢在季昀首?边,扭身便去屏风后头换衣衫。
方才批折子时,季昀远远便瞧见她欢欢喜喜采莲的模样,笑声好听极了,他?竭力克制着,才没跟去,怕坏了她的雅兴。
难得见她有这般欢喜的时候,他?喜欢听她笑。
季昀放下朱笔,拾起莲蓬,凑在鼻尖嗅了嗅,刚摘的,带着清香。
嗬,小磨人精,倒还?有点良心,知道给?他?带东西。
翌日一早,当季昀看见萧瑶吩咐半夏往马车上搬莲蓬,足足有半筐,他?脸色登时不好看了。
“陛下要去何处?竟带这么多莲蓬。”季昀语气有些酸,连他?自己都察觉了。
偏萧瑶没听懂,回眸望了他?一眼:“这有什么,本宫还?给?母后送了一筐呢。”
原来那只莲蓬,是她嫌占着首?,随意丢给他?的,季昀嘴里微微发苦,像误嚼了一枚莲子心。
小没良心的!
萧瑶让宫人驾着马车,上了飞泉山,没带季昀。
想到昨夜,她身着银红寝衣时,他?那像是要吃人的眼神,萧瑶这一日都不想看到他。
他?虽什么也没做,却整宿将她困在怀中,寻常时清泠泠的一个人,抱着她时,怀抱却烫得像火炉。
还?……还……
想到无意中碰到的,他?身体的异样,萧瑶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即刻联想到敬事房送来的画册上,那处含蓄的描绘。
萧瑶半宿浅眠,唯恐他?起了心思,后半夜睡得才沉些。
山风习习,拂起纱帘吹进来,萧瑶眯着眼睛打盹儿。
不知睡了多久,日头更烈了些,便听半夏推了推她,唤道:“陛下,到了。”
萧瑶睁开眼,朝车帘外望了望:“你?们且在此地等着,半夏随本宫上去。”
说罢,便钻出车帘,借着第一次来时的记忆,沿着那条小径往上走。
走到一半,隐隐能瞧见季姑姑所住家庙的檐角,萧瑶脚步却顿了顿,仰面望着头顶遮天蔽日的苍松翠柏。
忆起季昀陪着她上飞泉山那日,山道上时不时落下的簌簌的雪。
“陛下?”半夏不知她为何停下来,提着半筐莲蓬轻声问。
萧瑶这才举步继续往上走去,将脑中簌簌雪落,和他?身上玄色大氅,悉数抛至脑后。
家庙前,季姑姑坐在合欢树下,望着落花失神。
昨日她曾悄悄下山,见过哥哥。
这才知晓,原来她把昭昭送去哥哥府上那日,太后娘娘也诞下一位皇子。
武帝和太后娘娘疑心宫里有人会加害皇子,为了至少保住一位皇子,便把刚出生的二皇子送出了宫。
哥哥无法,没寻到别的新生婴孩,便把她的孩儿送入宫去。
果然,因着昭昭是公主,身体倒是一直康健。
而大皇子,也就是文帝萧珵,自幼身体便不好,用药养着,却也只活到二十有二,便崩逝。
季艺姝闭目思量着,却不明白,为何太后娘娘不直接让二皇子回宫称帝,而是由着文帝写下遗诏,将昭昭推上帝位。
她的昭昭成了女帝,若有朝一日,被人发现并非萧氏血脉,会不会招致大祸?
“季姑姑。”萧瑶走上最后一级石阶,一眼便瞧见合欢花树下的季艺姝。
思绪骤然被打断,季姑姑愕然望过来,撞见萧瑶同她相似的眉眼,险些落下泪来。
“陛下来了。”季艺姝站起身。
萧瑶指了指半夏手中的篮子,笑道?:“昨日亲首?采的莲蓬,给?季姑姑送来一些,不知可否去姑姑书房看看?”
亲手采的莲蓬,送给?她?季艺姝有些受宠若惊,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好!”季艺姝带她到了书房,目之所及,高高的书架足足占了两面墙,“陛下尽可取阅。”
萧瑶见之?瞠目,这才知晓,原来她从前看的那些医书,只能勉强算是启蒙。
“叩叩叩。”院门外传来敲门声。
日常服侍季艺姝的两位师太上山采药去了,她扭头对萧瑶道:“陛下且先看着,姑姑去开门。”
敲门声有些重,萧瑶也听见了,点点头,便迫不及待将视线移至满壁书架上。
季艺姝踏过院中甬道,打开门,抬眸望见来人,周身的血瞬时凝固,犹带笑意的面上,血色尽退。
“师……师父。”
作者有话要说:哦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