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筎玥定不负王兄所托。”萧筎玥起身行礼,举手投足间,俱是风情。
继而,极为识趣地离开正厅,走在回廊上,便听到美人浅嗔低笑?声,萧筎玥抬手捋了?一把廊外?纤细苍翠的竹枝。
听闻萧瑶纳了?位皇夫,不仅是状元之才,兼有京城第一美男的雅名,明日她倒要去会会,看是不是名副其?实?。
外?面日头正烈,湖面吹来的荷风徐徐往楼里灌,满室荷香。
湖心水榭里,时不时传来一阵欢笑?声,萧瑶握着和?田玉印玺上的碧色龙首,侧过头朝敞开的轩窗外?望了?一眼。
不知她们今日又想到什么好玩的?
坐在她对首,正批着折子的季昀,见她人在面前?,心却早已飞出去,不由莞尔。
将新批好的折子,轻轻推至她手边,季昀抬眸睥着她:“昭昭想出去玩?”
闻言,萧瑶手腕一抖,险些将印玺盖错地方,重新加了?印泥,瞪了?他一眼,理直气壮道:“谁要出去玩了??本宫定然是要盯着你把折子批完,你别想偷懒,也别想耍花招。”
侍立一旁研磨的半夏,早已习惯了?他们这般,只?顾着垂眸忍笑?。
片刻,殿内又恢复静谧,只?听到半夏磨墨的细微声响。
紧赶慢赶,终于赶在午膳前?,把季昀晨起批好的折子阅毕盖印,萧瑶扫了?一眼他小臂边尚余一小半未批的折子,心弦松了?些许。
宫人们摆了?膳,萧瑶由白芷服侍着盥洗一番,行至桌旁,眼前?一亮。
桌上除寻常御膳外?,另摆着一道莲叶荷花形点心,晶莹剔透,栩栩如生?,仿若最上等的和?田玉雕琢而成?。
萧瑶凝着那碟点心,好奇问半夏:“行宫来了?新的御厨吗?”
“不曾。”半夏含笑?摇头,意有所指地朝季昀走来的方向?望了?一眼。
萧瑶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季昀身量修长,一袭靛青长衫,腰间羊脂玉带下仍悬着那只?玄青香囊。
荷风吹鼓了?他衣袖,撩起他长衫一角,越发显得腰窄腿长,俊美如云中神君。
明明日日相对,萧瑶仍忍不住微微失神,只?一瞬,她便迫使自己收回视线,落在那碟莲糕上。
想必这又是季昀的手笔,他一定等着她问吧?萧瑶暗暗咬唇,她偏不问。
季昀腿长,三两步便走到她身侧,径直拈起一枚荷花,萧瑶盯着他手上的动作,看直了?眼。
他还?懂不懂得礼仪尊卑?她还?没舍得吃,季昀倒是先下了?手!
正要抬手去截胡,却见季昀将那枚精致荷花递至她唇畔,似是忍着笑?问:“三味斋送来的,昭昭可?要尝尝?”
原来出自三味斋,难怪能做得这般精致,离得近了?,萧瑶甚至能闻到淡淡荷花清香。
萧瑶撩起眼皮,瞥了?他一眼,倾身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小口。
正细细嚼着,品着滋味,却眼睁睁瞧见季昀抬手把剩下的半块荷花丢入口中。
虽不是第一次被他抢吃的,萧瑶胸腔内的心跳仍是漏了?半拍。
凝着他吞咽时自然轻滚的喉结,萧瑶没来由被这口感绝佳的莲糕噎着了?。
浅浅饮下两口清茶,方才将喉咙口的滞涩感压下。
耳边传来季昀低低的轻笑?,殿内侍立的宫人们似乎也在忍笑?,萧瑶心口莫名烦乱,闷头用膳,再未看他一眼。
用罢午膳,宫人们将膳食撤下,被季昀挥挥手,悉数遣至殿外?。
季昀叹息一声,上前?扣住她不盈一握的细腰,忍不住轻轻捏了?捏。
见她仍负气别过脸不堪他,气息却微微凌乱,季昀松开一只?手,轻捏她下颚,没舍得用力,自己俯身侧首去哄她:“看在那莲糕是臣亲口吩咐三味斋做了?送来的份儿?上,昭昭看臣一眼可?好?”
三味斋的点心,她吃了?好几年,却从未见过这道莲糕,哦,还?有季昀在银杏树下送她的那匣点心。
莫非,是三味斋的师傅,特?意为季昀定制的?
“三味斋的师傅为何肯听你的?”萧瑶也不知自己在赌什么气,他这般说,她越别扭着不去看他。
季昀眸中盛着无奈,轻轻揉了?揉她发髻,并不弄乱,温声道:“因为,臣是三味斋的东主。”
“嗯?”萧瑶蓦然回首望着他,一脸惊诧。
号称日进斗金的三味斋,背后东主竟然是季昀?
亏她彼时还?想着把季昀安置在翰林院,当?个小小编修,没有实?权不说,俸禄还?低,今日方知,他压根儿?不差那点儿?俸禄。
佳人近在咫尺,微微瞠起的杏眸,盈盈如春水,眸中是近乎崇拜的惊诧,季昀脊背劲直,睥着她:“昭昭,别这般看着我。”
萧瑶眨眨眼,不解。
方才是他叫她看他,这会子又要她莫看他,他倒是变得比昨夜雷雨还?快。
没等她开口嘲笑?他一句,扣在她腰际的手忽而收紧力道,几乎要将她腰肢掐断。
萧瑶下意识拧了?拧眉心,攥住他衣襟,微凉的柔软倏而封住她的唇。
仿若受了?什么蛊惑一般,他气息重了?几许,霸道肆虐,如昨夜疾风骤雨碾落园中花,再不复往日清儒。
萧瑶不堪其?扰,连呼吸都被他攫了?去,羞恼之际,在他唇瓣狠狠咬了?一口,血腥味自唇齿间蔓延,才终于得到喘息之机。
双腿发软,萧瑶站立不住,仍攥着他衣襟,大口喘着气瞪他。
却见他清零如雪的眉眼染着浅浅绯色,好看的桃花眼噙着笑?,有种破云而出的潋滟,望之动人心魄。
偏他尤不自知,拿指腹轻轻擦过唇瓣,凝着指腹上殷红的血渍轻笑?:“倒还?学会咬人了?。”
萧瑶不知自己是如何离开的内殿,想到他唇上显眼的伤痕,她恨不得今夜去母后那里挤挤。
可?走到半路,便听宫人来报,宁平郡主到了?,正在给太后娘娘请安。
萧筎玥来,倒没那么大脸,值得她亲自去见,萧瑶心下明了?,乃是母后怕她跟萧筎玥撞见,特?意派人来递的信儿?。
当?下,萧瑶便掉头,去了?湖心水榭,正巧娴妃、舒美人几个在玩双陆,静嫔还?颇有闲情雅致地临风抚琴。
萧瑶凑上去,赢了?几局,心中因萧筎玥带来的小小不悦,很快便散了?。
钟灵山道,一架平平无奇的马车逆着行人往上,不经意间便消失在山野中。
山道尽头,孟愈掀开帘子,跳下来,回身便伸出小臂去扶季艺姝。
着藕色罗裙的季艺姝,扶着车橼,从月白色车帘里钻出来,看也不看孟愈,拍开他的小臂,自己小心提着裙裾下了?马车。
山间小路少?有人走,生?了?青苔,有些滑,石缝间长出的杂草足有季艺姝小腿高。
孟愈在前?面拔草,季艺姝默然跟在后面,一面惦记着萧瑶体内的情蛊之毒,一面思量着如何同师父解释。
或许,十余年过去,师父已寻得良方能对付情蛊?可?师父他那么精,她如何才能在不让他见到昭昭的情况下,从他手里讨到方子呢?
她心下愁肠百结,孟愈浑然不知,一个劲儿?地叨叨:“师妹,看在师兄鞍前?马后好几天?的份儿?上,待会儿?你能不能在师父面前?美言几句,让他准我重回师门?”
“休想!”季艺姝凝着白岩石阶上的青苔,断然拒绝,“除非,你能让那些被你烧掉的情丝草再长回来。”
孟愈一听就急了?,狠狠薅了?一把挡路的野草,丢去林子里,扭头道:“南黎的长老都没种出情丝草来,我哪有那本事啊!”
“不过,你找情丝草究竟有何用?天?下之下,既然叫我在东琉撞见一次,兴许还?能在其?他地方找着呢?你先帮我求求师父,我明日就给你找去,成?不成??”
道理她都懂,可?若是再找个十年八年,找着了?有什么用?她的昭昭就一直痛着,等着?
季艺姝闭了?闭眼,敛起眸中懊悔哀痛,冷声道:“师兄,你还?是继续拔草吧。”
石径蜿蜒而上,道旁古木参天?,她抬头看了?看天?色,眉心蹙起,加快脚步。
就为着避开午膳时分,她才特?意磨磨蹭蹭出发,再不快些,反倒要在此?留宿。
脑中一想到这种可?能,季艺姝的面色便白了?三分。
小半个时辰后,季艺姝站在一座不大不小的庭院前?,望着满目落英的合欢花海,眼睫微湿。
许多年过去,一切都变了?,唯有这片合欢树林美如当?年。
孟愈舔着脸去叩开门,门开了?,门槛里却没人,门是被内里打开的。
院中石桌旁,师父跟郭老正对弈,旁边立着个眼生?的郎君,模样依稀肖似郭老早年的样子。
“师父,徒儿?和?师妹特?来向?师父请罪。”孟愈谄笑?着上前?去,他眼睛灵,看到什么活儿?就抢着干。
霍庭修悠然落下一子,朝门口踌躇不前?的身影望了?一眼,才掀起眼皮睥着他:“天?儿?都要黑了?,你们是请罪,还?是借宿?”
没等孟愈开口,郭老笑?了?,捋着胡须道:“原来是孟愈小子,十余年没见,发福了?些,倒不如从前?俊俏,不过,机灵劲儿?还?没丢。”
说到此?处,往身侧立着的郎君身上扫了?一眼,虎着脸道:“衬得我这大外?孙子活像根木头桩子。”
“不过,我不是记得你当?年一怒之下,把孟小子逐出师门了??”郭老这话是冲霍庭修说的,“怎么?气儿?消了?,回心转意了??”
霍庭修神色如常,扫了?一眼尚未下完的棋局,将手中几枚白玉棋子投入棋盒中,站起身道:“今日暂且放你一马,改日再约。”
继而,全然不顾郭老抖着胡须生?气,冲郭老身侧的郎君道:“你叫……”
“晚辈常轲。”常轲笑?着提醒。
“哦,常轲。”霍庭修念了?一遍,拂了?拂襟前?落花,“陪你外?公回去,也不远,我就不送了?。”
虽是忘年之交,却也相识数十载,郭老深知他秉性,由常轲扶着起身,无奈叹道:“你呀,总是这副臭脾气。”
“哼,难怪这么多年了?,老夫外?孙子都长大成?人,一表人才,也没见你膝下有个一儿?半女。”郭老捋着胡须,面上不无得意。
外?公素来瞧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此?番还?是头一次夸他,虽然是为了?炫耀,常轲还?是乐得合不拢嘴。
要知道,他爹都没得过老爷子一句好话。
常轲唇角刚翘起来,就听见霍庭修不疾不徐道:“哦,木头桩子似的,挺值得骄傲?”
郭老是被气走的,孟愈偷偷忍着笑?,师父说常轲是木头桩子,而郭老夸过他,他算不算是给师父长了?脸?
想起重回师门的夙愿,孟愈眼睛一亮,诶,有戏!
“还?不进来?”霍庭修的声音有些冷,带着克制的薄怒。
孟愈头皮一紧,有些茫然,他不是进来了?吗?这才后知后觉记起来,师妹还?在门口杵着呢。
啧啧,明明师父最偏心师妹,怎么师妹反倒比他还?怕得紧?
闻言,季艺姝身形一颤,举步往里走。
孟愈望着她逐渐苍白的脸色,茫然挠了?挠头。
还?没想明白,额角被人重重叩了?一记:“看什么?做饭去!”
话音落下,孟愈如蒙大赦,连蹦带跳躲进了?灶房,又从半开的窗棂偷偷往外?瞧。
师父进了?正厅,师妹踌躇片刻,也跟着进去。
季艺姝立在门内,夕阳照进来,将她本就纤细的身形拉得修长。
坐在上首的霍庭修凝着地上的影子,沉吟半晌,挥了?挥手,门扇吱嘎合上。
光线被门扇阻绝在外?,正厅一时暗下来,霍庭修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季艺姝抬眸,辨不清他是喜是怒。
“当?年那人,不是孟愈,那么他是谁?”霍庭修说着,随意搭在长几上的指骨轻轻叩着,语气又沉郁些许,“算起来,那孩子也该有十六七岁了?,眼下人在何处?”
作者有话要说:季艺姝:我当时怕极了,想跑路。
霍庭修:我当时恨极了,想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