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38

“季姑姑,怎么了?”萧瑶同季艺姝平视,最先察觉她的异样,心下?甚是疑惑,难道她还真有什?么毛病?

随即,很快又否决掉自己的猜测,不至于,萧氏皇族的皇子帝王虽不长命,公主却都?挺康健,寿数也不短。

她前世意外?葬身大?漠时,可都?是无?病无?痛的呢。

季艺姝身姿僵硬,几乎是屏息凝着她,眸中看不懂的浓重情绪蓄成泪光,让她本就好看的眸子显得更为有神。

“无?碍。”季姑姑闭了闭眼,将泪意生生咽回去,指腹缓缓抽离,起身时,身形晃了一晃,“姑姑只是急着下?山,未用?午膳,脾胃有些?不适。”

原来是这样,萧瑶松了口气,起身朝薛太?后望了一眼,才笑?道:“怪本宫催的紧了,本宫这就叫人备膳。”

不知为何,她瞧着季姑姑面善,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感。

季姑姑并无?食欲,却也没拦着她,脊背微微勾着,红着眼眶望着萧瑶纤细的背影,仿佛随时会哭出来。

见她一副无?力的模样,薛太?后也以为她是饿着了,本想问问萧瑶心疾之事,又将心思按下?去,总得先让人用?了膳,不急这一时。

倒是季昀,悄然望着季姑姑的模样,眉心轻拧,若有所思。

绿衣宫婢们进进出出,很快便摆了膳,季姑姑神色已恢复如常,虽无?胃口,仍是逼着自己用?了些?素食蔬果。

不早不晚的,萧瑶吃不下?,抓着颗红艳艳的小?果子啃,好奇地盯着季姑姑瞧,待季姑姑放下?玉著,簌了口,方问道:“季姑姑,本宫年幼时,您是不是送过一本医书给本宫?”

季姑姑眸光微闪,颔首笑?应:“难为陛下?还记得。”

印象虽模糊,萧瑶却记得,有位长得很好看的姑姑为母后治病时,她总爱站在?旁边瞧,问东问西,那位姑姑极有耐心地解释给她听,临走时还送了本医书给她。

书里的内容她都?记下?了,那本书应还藏在?哪个箱笼里。

“听闻姑姑师从霍神医,定藏着许多杏林孤本,往后本宫可否去姑姑那里借书看?”萧瑶微微倾身,一双好看的杏眸水盈盈,亮晶晶。

这双眸子,跟她年轻时多像啊,季艺姝听着她一口一个“姑姑”地叫,又欢喜,又自责,又心痛。

“好,陛下?想看什?么书,随时差人来取便是。”季姑姑笑?着应了,竭力忍住眸中泪意,想到她来之前,萧瑶给薛太?后开的方子,不由点点头,“陛下?开的那张方子看似简单,却颇有灵性,如若肯学,必有所成。”

她说得诚恳,萧瑶和薛太?后相视一笑?,只当季姑姑是为了宽慰她才说的,毕竟她是一国之君,断不可能真的去研习医术。

见她们没当真,季艺姝也只是笑?笑?,不再多言。

思及萧瑶体内的毒,季艺姝面上笑?意又渐渐淡下?去。

“哀家观艺姝神色有异,可是哀家的身子还有什?么不妥?”薛太?后凝着季艺姝,总觉得她还藏着什?么话没说。

闻言,季艺姝心下?斟酌一番,才摇头望着萧瑶:“太?后娘娘并无?大?碍,只是陛下?的身子……敢问陛下?,是否今岁才第一次来月事?”

此刻,坐在?一旁静静品茗的季昀,手上动作忽而一滞。

萧瑶匆匆扫了他一眼,见他有些?不自在?的别过脸,显然是听见了,她面颊立马烧得微红,硬着头皮吞吞吐吐道:“是,前些?日子才刚来,可有何不妥?”

心下?却暗叹,季姑姑也太?厉害了吧,这都?能看出来!

萧瑶眼睛一眨不眨凝着季姑姑,这回倒是换季姑姑不自在?了,她清了清嗓子,朝季昀那边看了一眼,方才问萧瑶:“陛下?同昀儿?,可有……可有行房?”

“不曾!”萧瑶脸颊已然红透,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季昀这厮能不能有点眼力见,快自己出去!

为什?么要让她当着季昀的面,回答这般难以启齿的问题啊!

不曾二字她是脱口而出,可说完,萧瑶才后知后觉去看薛太?后的脸色,这下?可好,连母后也瞒不住了。

眼见着薛太?后面色不虞,萧瑶正愁待会儿?怎么撒娇哄哄呢,就听见季姑姑发话:“如此甚好,陛下?年纪尚小?,又刚来葵水,需好好养着些?,待月事规律,再考虑皇嗣不迟。”

嗯?

听到她这一席话,萧瑶眼睛登时一亮,还有这等好事?

“哎。”薛太?后叹了口气,“也罢,便依艺姝所言,哀家虽急着抱孙子,却也心疼我的昭昭。”

季姑姑起身告辞时,天色已不早,季昀主动提出送她回飞泉山,萧瑶自然应允。

孟师兄说给季艺姝打下?手,不过是金蝉脱壳之计,一下?山他就溜得没影儿?了。

这会子,上山的马车上,只有季昀陪着季艺姝。

季艺姝望着纱帘外?渐渐暗下?来的黛色山林,思绪飞转。

当年她明明把孩儿?送去哥哥那里,让他帮着寻一户好人家,好让孩儿?平平安安过一生,可她的孩儿?,她的孩儿?为何会成了当今圣上?

成了圣上,也无?妨,她并不盼着昭昭一定得学医,只要专心朝政,不对任何人动心,她的昭昭也能一世荣华无?忧。

偏偏,昭昭动心了。

中了情蛊之毒,若无?情无?爱,便一世不痛不痒,毫无?影响。

可若动了心,便会心痛,每伤心一次,痛意便深几许,爱越浓,痛便也越难以忍受。

情蛊难养,即便有情丝草之时,南黎也只舍得用?在?圣女身上,历任圣女须得一世绝情绝爱,专心研习医蛊毒三道。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从季艺姝母亲开始,便出了岔子,季艺姝自小?被季家收养,后来拜霍庭修为师,直到生下?昭昭后,南黎的人才找上门来。

彼时她身上印记已被师父处理掉,情蛊之毒也因诞下?孩儿?消解,这才骗过南黎长老的眼睛。

幸好,幸好昭昭是当今圣上,南黎的手伸得再长,也伸不到宫里去。

眼下?当务之急,便是去找情丝草,尽快给昭昭解毒!

“姑姑在?想什?么?”马车行得不疾不徐,季昀斟了一盏茶递到季姑姑面前。

季艺姝回首接过,神思尚未完全回转,愣愣道:“没,没什?么。”

任她怎么说,季昀却是不信,自顾自斟了一盏茶,浅嘬一口,凝着茶水面上微微漾开的波纹,慢条斯理道:“跟昭昭有关。”

听他说得这般笃定,季艺姝登时愣住,面色白了一分。

却见季昀抬眸望来,不再是平日乖顺的晚辈模样,而是带着洞穿人心的威势:“姑姑,昭昭的心疾,并非因为葵水晚至,对吗?”

“昀儿?,你爹便是这般教导你跟长辈顶嘴的?”季姑姑急得脊背沁出细汗来,面上却端着长辈的架子先唬住他,她拉长脸,颇为不悦,“陛下?的身子,我心中有数,你若真的关心她,只需记得一件事,不要惹她伤心,她的心疾便无?碍。”

听懂她话里有话,季昀也知道,眼下?再问不出什?么来,他指骨收紧,紧紧捏着茶盏。

果然,昭昭的心疾没有那么简单。

将季姑姑送至家庙时,天色已经?全然暗下?来,皓月当空,星河如带。

季昀走后,季姑姑独自一人,于庭前合欢树下?站立良久。

直到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她别过脸一看,愕然:“孟师兄?你怎么又回来了?”

孟愈捞过腰间水囊,猛灌了一通,抹了一把嘴边水渍,方才撑着树干,喘着气道:“别提了,一出钟灵山地界,就被人追着跑,那些?人可真难缠,哼,老子不出钟灵山就是!”

“有人追杀你?”季艺姝愕然,孟师兄的性子虽然欢脱了些?,却是乐善好施的,应不至于同人结仇,“他们为什?么追杀你?你把人治坏了?”

“那肯定不会,我这身本事可是跟师父学的,要么不出手,一出手保证药到病除。”孟愈摸了摸鼻子,有些?不自在?,“咳咳,我就是烧了他们点儿?东西。”

“什?么东西?”

“情丝草。”孟愈随口吐出三个字。

浑然不知,在?季艺姝心中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她二话不说,一把揪住孟愈的衣袖,怒道:“情丝草?你竟然烧了情丝草!”

“诶?师妹你别发这么大?火儿?呀!”孟愈有种回到十几年前,被师妹揪着打的错觉,“情丝草那种害人玩意儿?,好容易在?南黎绝了种,又在?东琉长起来了,让我撞见,不一把火烧了,我还算什?么医者?”

季艺姝气得什?么也顾不上,像少年时一般,朝他小?腿狠狠踢了一脚,这才叉腰歇会儿?:“你是在?东琉看到的?”

孟愈点点头,痛得龇牙咧嘴。

“行,改日我就去东琉找找。”季艺姝边说边往回走,“你既然被人追杀,说明是被人撞见,没全烧完,万幸!万幸!”

这下?,孟愈不乐意了,故意一瘸一瘸追上去:“有师父在?,你还想去东琉?再说了,你师兄我哪有失手的时候?你去了也没用?,早烧成灰烬了。”

听到这话,季艺姝脚步陡然顿住,狠狠吸了几口气,忽而回眸,双目赤红怒道:“孟师兄,你再不闭嘴,我怕我会忍不住毒死你。”

孟愈闻言,缩了缩脖子,赶紧闭嘴。

眼见着季艺姝走进大?门,孟愈正要跟着进去,门扇哐当一声合上,还插了门栓。

一听这声儿?,孟愈就急了,哐哐拍门:“师妹!好师妹!你好歹给师兄个地方落脚啊,拆房也行啊!”

话音刚落,墙头上丢出个铺盖卷,砸在?孟愈脚边,孟愈愣了一瞬:“不是吧?十几年没见,你师兄我就配睡大?门外??”

“你也可以去找师父。”季艺姝忍着怒气,咬牙丢了一句,若非看在?昔日同门之宜的份儿?上,她真想把他剁了喂狗。

嗷,看来师妹是真生气了,孟愈抱起锦被,拍了拍沾着的尘土,苦哈哈地往合欢树下?走去。

这厢,萧瑶正在?沐浴,便听一阵脚步声急匆匆进来,站在?屏风外?禀道:“陛下?,季皇夫来了,说是要在?此处用?膳就寝,叫奴婢们去搬东西,还请陛下?示下?。”

墨色青丝在?浴桶中飘飘荡荡,柔柔的,水草一般,萧瑶捋着发丝,微微扭头回了一句:“叫他回去,就说本宫不许。”

季姑姑今日才说让她好好养身子,勿要行房,季昀就想搬进来跟她同吃同住,便是盼着她不好,也不必这般明显吧?

“可……可季皇夫说。”半夏顿了顿,回头看了一眼门外?颀长的身影,硬着头皮道,“说陛下?若不应,他即刻便进来,亲手伺候陛下?沐洗。”

作者有话要说:孟愈:情丝草被我烧了,啊哈哈哈,快夸我!

季艺姝:你走!走慢了小心我把你烧了!师父父,你当初为何要收这只孽徒!

霍庭修:两只徒儿都是债,哎,生活不易,猫猫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