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33

遣走常轲,季昀独自在坤羽宫中舞了剑,没听到宫门口有什么动静,他飞身跃上宫殿顶部的琉璃瓦,朝紫宸宫望去。

紫宸宫中,宫灯未熄。

季昀不由拧眉,折子不是已经批完了么?她还在做什么?

夏风并不凉,可他方才舞了剑,经风一吹,忍不住掩唇轻咳几声。

常轲不在,他又不惯宫婢近身,召来两名内侍备水沐浴。

耳朵却是竖起,一直听着宫门口的动静,偏一直静悄悄的。

他便自顾自捧了本书,临窗翻看,绞至半干的墨发垂于背后,忽而,他耳尖动了动,宫门处有人来。

阖宫只他一位皇夫,便是她再不喜,也会来的,只要她来,日夜相对,她总能看见他的好。

思量间,季昀薄薄唇瓣勾起一抹弧度,眼尾微微翘起,清泠之外?,难得多了一丝潋滟。

不一会儿,内侍将人引进来,季昀接过对方奉上的书册,笑意凝固。

此人并非紫宸宫派来传话的,而?是敬事房的人,奉上的两册书,乃是秘戏图。

看?墨迹,像是新绘制的,里边让人面红耳赤的神仙打?架,俱是教他如何取|悦女帝。

季昀面色一阵白,一阵红,洗了一遍冷水浴,方才压下去。

紫宸宫内,正捧着医书看?的萧瑶,也收到两册内容相似的书,除此之外?,还有一只小箱子。

“这?是什么?”萧瑶打开箱子,里面的东西稀奇古怪,材质各异,她一样也没见过。

她一脸好奇,拿着一只核桃大的小球,摇了摇,有铃铛声,清越好听。

内殿只有她和教习嬷嬷二人,教习嬷嬷也不藏私,当下说与她听:“此物唤作缅铃……”

刚说几句,萧瑶脸颊已红透了,立时将那东西丢开去,捂住耳朵,朗声道:“嬷嬷别说了!”

教习嬷嬷心知她脸皮薄,可她脸皮再薄,也是女帝,嬷嬷忍笑应了,临走嘱了一句。

“陛下若不懂用法,待奴婢走后,可自行翻阅书册。若无瑕翻阅也不打?紧,敬事房往皇夫处也送了两册,这?两日紧赶慢赶画出来的,保证皇夫能看懂,又不失意趣。”

教习嬷嬷早走得没影儿了,萧瑶面颊热度还未降下来。

半夏、白芷没好意思看?那箱子里装的什么,忍着笑将箱子收起来,又拿棉帕裹了冰块给她敷脸,颊边绯色才消退。

夜里,萧瑶小腹一阵痛意袭来,痛得她蜷缩着身子睁开眼,身下似有一股热意汩汩流出。

榻边留了一盏宫灯,萧瑶掀开衾被,低头一看?,一片殷红。

“恭喜陛下!”半夏、白芷喜滋滋地替她拿月事带,换床褥。

待收拾妥当,殿内重归寂静,萧瑶却困意全无。

她掌心捂着小腹,痛意减轻了些,双眼愣愣盯着头顶纱幔,有些呆滞。

敬事房的人着实讨厌,为何要给她送来那些,害得她……她竟然梦到同男子那般亲密,那个人还是她最该讨厌的季昀!

萧瑶红着脸,闭上眼,将衾被拉过头顶,所有光线尽数隔绝,她摇着头,竭力想把脑中凌乱的画面忘掉。

许是体质缘故,她月事来的晚,母后也知晓,是以从前为皇嗣心急也无用,往后,母后怕是真的会让敬事房日日盯着她了。

要不,再招几位皇夫,挑个能入眼的?

思量间,萧瑶不知不觉又睡沉了。

翌日一早,方嬷嬷亲自送来一碗枣泥羹,一脸喜色替母后传话:“太后娘娘本是让季皇夫来照顾陛下的,偏巧季皇夫夜里着凉,病倒了。太后娘娘已传了太医去看?,令季皇夫早日好起来,搬进紫宸宫与陛下同住。”

萧瑶无力地摔倒在身后引枕上,欲哭无泪,让季昀搬来跟她同住?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不过……

外?边蝉鸣阵阵,烈日灼灼,正是盛夏,方嬷嬷刚说季昀昨夜受了凉?他是怎么做到的?

今日折子不多,萧瑶批折子时,仍是半夏替她磨墨。

从前也是如此,可萧瑶总觉得哪里不对,许是少了个人在跟前添堵,她反而不习惯这种清净。

批完最后一道折子,萧瑶将朱笔丢至笔洗中,伸着懒腰冲半夏道:“京中才俊的画像呢?画师还没送来么?”

闻言,半夏一愣,陛下同季皇夫不是处得挺好么?这?么快就开始物色新人了?就因为季皇夫病着,不能侍寝?

“送来了,奴婢这?就去拿!”半夏应着,丢开墨块,擦了擦手,便去取。

心下替季皇夫不值,可半夏是既不敢说,也不敢问。

画册厚厚的一沓,足有数十页,萧瑶一页一页看过去,黛眉越蹙越紧,最后负气丢开去,撑着侧脸叹道:“这?满京城的少年郎,就没一个能入眼的。”

一旁默默打?扇的半夏听不下去了,动作一顿:“陛下,满京城生得最好的少年郎已经在您宫里,您自然看不下去别的庸脂俗粉。”

“你说季昀?”萧瑶支棱起来反问了这?一句,又蔫了。

若不是他忠于睿王,她或许真忍不住会下手,偏偏他一出现,萧瑶就不由自主想起睿王那个讨厌鬼。

“摆驾,去坤羽宫。”

左右无事,且去看看?,他是怎的一夜之间病到起不来床的,说好的日日替她磨墨,才第二日便偷懒!

“陛下,季皇夫还病着呢!”半夏、白芷异口同声道,皆是不可置信地盯着萧瑶。

“病着怎么了?病着就不能接驾了?”萧瑶也不管她们,径直往外?走。

半夏、白芷对视一眼,一脸同情,季皇夫好可怜,身在病中,还要被陛下点名召幸。

季昀虽赐居坤羽宫,却并无位份,入宫典仪一切从简,是以,宫婢内侍们并不太上心。

“你们说,咱这位皇夫,不会一入宫就失宠了吧?”一名内侍小声嘀咕。

“我瞧着像,许是伺候陛下不尽心,病了大半日,也没见陛下派个人问一句。”另一名内侍一面丢着石子儿玩,一面应和。

坐在小杌子上的宫婢,则嗑着瓜子道:“我可听说画师画了好些男子画像给陛下送去,咱们这?位皇夫若不早些抓住陛下的心,怕是很快就要给人腾位置。”

“听谁说的?”萧瑶默默听了片刻,方才走进宫门,扫了那宫婢一眼。

闲聊的几人登时站起身来接驾,抖若筛糠,噗通几声跪下,那宫婢嗫嚅着,说不出一句完整话。

萧瑶也没耐心等她,边往殿中走,边道:“白芷,查查紫宸宫谁给她递的消息,一道送去浣衣局。”

绕过屏风,跋步床里只季昀一人昏睡着,面色苍白,额际却沁着汗珠,并无一人随侍。

清泠泠的一个人,昨日还敢从她手中抢东西,只半日未见,便这般惨兮兮的,萧瑶有些不落忍。

坐在他床边,捏着帕子替他擦了擦额角的汗,萧瑶头也没回,冲半夏道:“母后不是吩咐太医来瞧过么?定然开了药方,去看看?药煎好没。”

待半夏的脚步声远了,萧瑶倚着床头木柱,啧啧两声:“你对睿王那般忠心,现下病成这?样,怎么不见他牺牲几个内应来照看你呢?”

说罢,萧瑶抬手拿掌心贴了贴他的额头,又贴了贴自个儿的,面上添了些许愁容,他竟有些发热。

又给他擦了一回汗,半夏才捧着药碗进来,萧瑶沉声道:“怎么才来?”

药还有些烫,半夏是隔着湿帕捧进来的,先放在床头小几上晾着,这?才压低声音回道:“下人们不尽心,药是煎好了,可季皇夫一直没醒,没法儿喂药,药都放凉了,奴婢方才去催着热了一回,也不知药效好不好。”

好不好的,总比不喝强吧,萧瑶暗自叹息,示意半夏先出去。

半夏心知,自己和白芷先前是误解萧瑶了,当下也不太好意思留下服侍,便依言退出去。

冰盆里的冰化了大半,殿内不算太热,但也算不得凉爽。

萧瑶隔着帕子,把汤药端至窗棂下,让风吹了一阵,待不那么烫了,才端回去,放回小几上。

可季昀仍未醒。

这?可如何喂药呢?萧瑶想了想,拿汤匙舀起一勺深棕色带着浓郁苦味的药汁,凑到他唇边,捏着他唇瓣两侧,试图喂进去。

可汤匙刚一倾侧,药汁便顺着唇角流出来,也不知喝进去几滴。

望着他薄薄的浅淡的唇,萧瑶无端忆起,在公主府时,半夏、白芷跟她闲聊时曾说的话。

季昀的身子平日里看?不出来,可每到季节更替,便要大病一场。每每季首辅都担心这?个儿子要没了,衣不解带亲自照顾,他最后总能熬过来,恢复如常。

眼下并不是换季之时,他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的?总不会是被她昨日说的话,伤着了?

萧瑶抬手,拿指腹摩挲了一下他薄薄的唇,动作极轻。

他一心为睿王做事,病成这?般,无人照料,萧瑶该开开心心看?他等死的,可她偏偏狠不下心,宁愿他起来给她添堵。

对,她定是因为日子太过无趣,才想叫他好好活着,好好看?她怎么打?败睿王,好好认清他们的野心有多不自量力。

萧瑶收回手,眸光在药碗上凝了凝,她最是怕苦的。

却心一横,咬牙含了一口药汁,眉心颦起,俯身凑至他唇边,将药汁悉数渡进去。

昏睡中,季昀仿佛被架在火上炙烤,周身又热又痛,同过去每次生病一样。

唇上干涩欲裂,他想喝水,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忽而,一片柔软覆上,花瓣似的,轻轻往他口中喂了什么,他本能地咽下去,咽喉处的干涩顷刻缓解。

季昀自然摆在身侧的手,指骨微微动了动。

碗中药汁尚余一半,萧瑶没留意,苦着脸,又含了一口药汁,俯身贴上他。

正欲将药汁渡给他,原本静静躺着,昏睡中的人,却蓦地睁开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萧瑶:救命,药丸!

季昀:???你是不是馋我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