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熟醉蟹

连珞珞直睡到了自然醒。当她睁开眼睛,看到帐子外透进来的微光,脑袋懵了瞬间,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糟了,这会儿肯定很晚了!她该不会耽误了赶路的时间吧!

想到这里,她腾地坐了起来。由于用力过猛,牵扯到了大腿根部,疼得她倒嘶了一口凉气?,低呼一声又栽倒回去。

疼痛让思绪重新回到了她的脑子里,昨晚的场景又再一次回到了脑子里。她右手扶住了额:原来她已经到了,还亲手将东西交给?了甄重远。

而且……想到昨晚那个吻,她的脸上一阵滚烫,翻身将头埋在了被子中。顿时,一股淡淡的草木香钻入鼻尖。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昨晚太困了趴着就睡着了。那这里是哪里,那就不言而喻了。

想到了这一层,她的脸蛋越发?滚烫,赶紧坐了起来。行?动间她又牵扯到了自己的腿。她只得缓缓地挪到床边。当坐在床沿伸腿去够鞋的时候,她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这场景,怎么那么像某种不可描述的事后清晨的模样?啊啊啊,连珞珞,都让你少看点儿晋江的小说了!

一直到连珞珞将自己收拾完,脸上的红晕这才消退下去。桌上放着一张纸,她这才发?现,炉子上居然温着?一只砂锅。揭开砂锅盖,粥的香味扑鼻而来,米已经煮开花了。

桌上还放着两只盘子,上面还有东西倒扣着。她揭开一看,一只盘子是放着切好的咸鸭蛋,另一只盘子里盛着?拌好的咸菜。连珞珞昨晚只吃了个半饱,这会儿早就饿了,将所有饭食一扫而空。

她本打算收拾东西去还。结果拿起盘子,她就看到盘子下压着?一张纸条。他让自己将东西放进食盒即可,让她就在屋里等他。隔壁屋里有书,她随意看就行。

连珞珞这腿还疼着,也不想到处走动,依言也就慢慢挪去隔壁屋里挑了几本书,回到软榻上看了起来。

她一连养了三天,腿上的淤青才逐渐散去,疼痛也稍减了些。这三天来甄重远每日晌午晚上必回来陪她吃饭。不过吃完饭他又匆匆离开了,晚上大概戌正到戌末才回来。连珞珞知晓自己给?他带来的消息重要性,也不去打扰他。至于连珞珞的住宿问题,都被两个人有意无意地忽视了。

三天后,甄重远确认她真的不疼了,这才许了她出门。不过告诉了她,若是出门必要方净跟着?。连珞珞也知道这里不比萧城,自己也没出去逛,而是一头扎进了厨房。这几日吃着?那些没有什么油水的饭,早就馋死她了。今儿个,她得好好犒劳犒劳自己,还有他们。

另一边,甄重远几人齐聚在卢尚的房舍中。卢尚连饮了两杯茶,待气?喘匀了些,这才开口道:“经过我这几日的探听,这边主要做主的人有三个。”

“三个?”秦易有些惊讶,”我们去过几次,都是见朱慈和穆行?他们两个在掌事。”

卢尚坐了下来:“东城有个东风诗社,朱慈正是这诗社的社长。据闻当时那诗集的罪罚下来时,就是朱慈写?了一篇讽诗,这才引得众人纷纷附和,故而他就是如今的第一把交椅。而他有一位从小一道长大的好友穆行?,两人共同中的秀才。而这穆行?家在此处已经绵延进百年,祖上却不是文臣起家,而是武将。”

郭老四这才恍然大悟:“我道几个动笔杆子的文人怎么能有那么大的本事,原来如此。这一文一武,倒是互补。只是不知能否分裂两人?”

卢尚捋捋胡须:“两家本就是世交,从小一道长大,坐卧都在一处,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如今正在开头,两人正是想要携手大展宏图的时候,短期恐无法分裂。”

秦易皱起了眉头:“打又不能打,这群秀才的歪理比其他人又多,道理也不通。难道我们就这样无功而返?自打跟着?老大,何曾受过这种委屈?”

一直未开口的甄重远开了口:“卢先生,这第三人是否姓严?”

卢尚眼中露出一丝惊讶,随即微笑着?捋捋胡须:“正是那位严幕僚。”

“严幕僚?”秦易和郭老四都坐直了身子,互相对视了一眼,“这是何人?”

卢尚一脸微笑:“这位严幕僚听闻是与朱慈一道从京城回来的,具体来历不得知。但这段时日不是朱慈老设宴吗?听闻,是为了这位严幕僚。”

“莫非,这位严幕僚是位喜好美食之人?”郭老四沉吟着?。

他话音刚落,外头就传来了方净的声音:“将军,可要摆饭了?”

甄重远听见方净的声音,立刻沉眼转过头来。还未待他开口,就瞧见连珞珞从方净身后走出来,笑着?对几人行礼:“车玉拜见几位将军。”

秦易一下子睁大了眼睛:“车管事,你怎么在此处?”

连珞珞抬起头来,满脸微笑:“因着?我与宋老先生有些交情,为了掩人耳目,故而派了我跑这一趟。几位将军,午饭已得了,不如吃了午饭再商议?”

秦易恍然大悟:“所以上回的信,是你送来的?这可再是想不到了。不过你既前几日就到了,怎也不告诉我们一声?现住在何处?”

甄重远站起身来,接过了她手中食盒:“她的事,我自有安排。吃饭吧,你也与我们一道吧。”

众人立刻起身摆桌调羹布筷。众人团团坐下后,秦易忽然一拍脑门儿:“方才卢先生不是说那位严幕僚喜好美食吗?这车管事正好在,可不是瞌睡遇到枕头了?”

甄重远眸色微沉,正要开口,身旁的连珞珞已经惊喜地开口:“是吗?你们要设宴?那敢情好!如今正是秋季,是要设桂花宴还是菊花宴?或者螃蟹宴?”

众人一听,眼睛都亮了起来。正要说话,甄重远发?了话:“先吃饭,此事稍后再议。”

当晚,甄重远正在书案前?写?字,一双素手从他的身后勾住了他的脖颈。他浑身一僵,感到温热而柔软的身躯靠在他的背上,耳边是她吹气如兰:“你是担心我的伤吗?真的一点儿都不痛了。”

甄重远写?完了最后一笔,放下笔来,拉着?她的手将她搂到了怀中,轻轻地在她额头上一吻:“人不少,伙房其他人也没在,你一个人得忙到什么时候?”

连珞珞坐直身子,抬起头看向他:“有十个人吗?”

“差不多吧。”甄重远轻抚着?她的头发,“这天还热着,你本身又还没好全。”

连珞珞和他郑重对视,一字一句地道:“可是,看着?你这么辛苦,我心里也不好受啊。”

话音刚落,她就感觉到环着?自己腰的力?道蓦地一收紧。她举起手来:“这样好不好?我试着?做,如果撑不住我绝对会告诉你。若是到时菜不够,你再使人去饭店里买几个菜凑上,可好不好?”

甄重远看着?她那双清澈的眸子,也知道这丫头到底多有主意。半晌,他将她拥入怀中,总算是松了口:“好,就依你。”

两日后。

天朗气?清,秋高气?爽。

别院的湖边不远,有几棵大桂花树。树下放了一张圆桌,不拘主次。花香氤氲中,旁边是一大片花圃,各色菊花开得正艳。

朱慈立在花圃前?,摇着?折扇,欣赏了一番,转头笑道:“我在东城这么久了,竟不知道东城还有这样的地方,七将军果然不同凡响。”

甄重远似是没听懂他的话外音一样,作了个请的动作:“朱公子,穆公子,严公子,请坐。”

朱慈和穆行?两人并肩坐下,那位严幕僚落后一步,待两人坐下后,他才在朱慈旁边坐下,从头到尾未发一言。

秦易心中暗暗腹诽:这严幕僚真个这么重要吗?看起来怎么不像呢?

众人坐下不久,就有书童打扮的小二端着东西来了。朱慈和穆行?还赞叹了一句,那严幕僚只是看了一眼,依旧低头自己喝茶。

菜一道道被端上来。第一道就是熟醉蟹。鲜红的湖蟹煮熟,用上好的花雕泡了一整天。如今对半切开,其中的蟹黄蟹肉层层分明,旁边还缀着?两朵菊花,一看就让人食指大动。

朱慈看了严明一眼,转身朝甄重远笑道:“将军好雅兴。”

第二道乃是菊花鱼。这一道菜也是当年连珞珞酒楼里的招牌菜。鱼肉斜着?来回抹刀至鱼皮后,抹盐沾淀粉下锅炸。鱼肉翻开,就像是一朵朵菊花。最后淋上橘红色的酱汁,更是鲜亮。

一道道菜被端上来,或精致,或淡雅,样样无秋,却似是样样都暗合着?秋。直到最后一道菜。

鲜红的汤料,表面缀着?一层薄薄的红油,其中漂浮着种种不知名的食材。卜一端上来,香辣味直往鼻尖钻。朱慈见状有些惊讶,问出了心中所思:“方才道道都暗合了秋,这一道如何解?”

连珞珞笑着?在他面前放下一只青花小碗,碗中米粒晶莹分明地垒成小山:“公子面前可不是大雪封山。下雪自是冬季,冬季之前?,可是什么季节?”

朱慈几人哑然失笑,纷纷伸筷子道:“那这又是什么菜?”

连珞珞笑着?退开一步:“这叫做毛血旺。这上面的东西是鸭的各种下水,而这暗红色一块一块的,则是鸭血。这碗菜,叫做毛血旺!”

“鸭血?”朱慈和穆行?两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一丝不可置信,手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

就在两人犹豫的时候,一双筷子伸了过来,先一步夹起了一块鸭血。两人顺着筷子看过去,竟是一路上均不发?一言的严幕僚。

只见严幕僚咬下一口鸭血,细细咀嚼后咽下,抬起眼来深深看了连珞珞一眼,又将筷子伸向了毛血旺里头的其他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