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豆腐脑

“车管事,车管事。”

“师傅,师傅!”

连珞珞的胳膊被戳了好几下,她才猛地从回忆中回过神来,看向旁边的馒头:“怎么了?”

馒头小心?翼翼地指了指面前的人,低声道:“方属官来找你了。”

连珞珞心?里?一抖,下意识地看向面前。见到方净的那一瞬间条件反射地站了起来,脚撞在了木盆边沿,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痛从脚内踝的地方传来,却没有心?思去看脚,浑身上下都绷紧了,如?临大敌般地盯着方净:“方属官,不知道……有何吩咐?”本来将军两个字都在嘴边了,却在那一刻突然心虚,顿了一下,直接掠过了。

方净担心?地瞄了一眼她的脚:“车管事的脚,没事吧?”

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脚,连珞珞不知怎的突然想起昨夜被淋透的自己,一股羞耻感从脊椎冒起,她的脚倏地一缩,钻心的痛从脚踝处蔓延开来。她眉心?微微一跳,努力咬紧了后牙,声音从牙齿缝儿中挤出来:“不碍事,方属官亲自前来,所为何事?”

方净见她面色还算好,也?不好再问:“秦将军昨夜回来了,这回招降了两个山头,全军上下都大受鼓舞。将军决定犒赏三军,所以想让车管事在晚上备一些好菜,再拟个菜单,各营都照着做。”

昨日她是听到秦将军回来的消息的,只是有些奇怪:之前听说是有三个山头,怎么如?今拿下两个就回来了。不过听说这回没有人身亡,只有一些人受了些伤,伙房里去的都全须全尾地回来了,确实是值得开?心?的事情。连珞珞打起精神应了下来:“方属官略坐一会儿,馒头上茶。一会儿我就把菜单子给你。”

馒头已经惯了,轻车熟路地领了方净在旁边坐下,说了句稍候,就往旁边去倒茶了。

方净坐下后倒是有些新奇地往四周望了望。虽然在厨房里头,但是并没有多少烟,并不呛人。这里?也?没有奇怪的味道,只有各种食物的香气。人虽然多,但是各个地方安排得十分合理,忙而不乱。而就这么忙的伙房,居然还开?辟出了这么一处小小的角落,放着一张圆桌几?把椅子,好似是专供来客坐的。

方净喝着茶正在颇为好奇地左右看,还没一会儿就见连珞珞拿着一张单子走了过来。他连忙站了起来。

连珞珞将单子递给他:“这上头是我们拟的一些菜,因着不知道各处有些什么食材,所以多写了几?样。里?头的菜都附了做法,当然各处若是有更好的,也?可以自行加减。”

方净接过那一叠纸,郑重地拱手道歉。

连珞珞笑着摆摆手,对着方净也?揖了一礼:“昨日多亏方大人将馒头带回来,还未道谢呢。”

“举手之劳,管事不必挂怀。告辞了。”方净走出了伙房。

走出伙房一段距离后,他转头看了一眼,连珞珞已经坐在石磨边忙活了起来。他心?中不可谓不震惊:这时候的传承都是靠师徒,不传外人的。车管事能够把菜谱写下来给众人传阅,这份胸襟,他肃然起敬,暗暗打定主意一定要?在将军面前美言几?句。

方净进主帐的时候甄重远正在听卢尚的汇报,他不敢打扰,默默地站在一旁,给他们斟茶倒水。

甄重远听完卢尚讲述攻下这两个山头的事情,问出了之前连珞珞心?中闪过的提问:“第三个山头,卢先生?觉得凭那剩下的两千人围着,就能搞定吗?”秦易把自己身边的亲信留下了,领着两千人围着第三个山头,也?不攻,只是守着。

卢尚捋捋胡须:“若是之前还有些担忧,但是昨夜可不是老天爷都相助吗?”

甄重远的眸光一闪:“那山有多高?”

“不如?第二个山头高。”卢尚从怀中取出了一份地图,“秦将军和我?都实地勘测过了。他们的建筑都在北面低洼处,离河不远。”

这时候的河两旁都没有什么堤坝。上回就一晚上的雨,靖河都差点儿决堤了。这山头上的匪徒,自然也不会有这样的意识和金钱去修堤坝。前面的路被堵,后面也没有退路,山头上的人只剩一条路可走:归降。

不得不说,这是最省力也?最不费一兵一卒的方式。若是山头上的人聪明,总不会弹尽粮绝才?下来。这几?场雨一下,就该商量退路了。

甄重远将那地图双手交还卢尚:“卢先生?这段时日辛苦了,好好歇息下吧。”

卢尚正要起身,甄重远忽然开了口:“先生?昨日回来后不久,我?收到了一个消息。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告知先生?。”

卢尚重新坐了下来,抬眼看向甄重远,心?中突然腾起了一丝说不出的感?觉。

甄重远坐直了身子:“那本诗集的事情下来了。”

卢尚的瞳孔瞬间收缩了一下,袖中的手握成了拳,听着甄重远一个个吐出的名字和下场,眼眶都泛起了微红,整个人脑袋都木了。

就在同时,宋宅里?面,只听哐当一声。

宋易达手中的墨掉落在地,断成了几?截,不可置信地看着来人:“你说什么?”

之前那诗集的事情,先处理的都是些小虾米,这会儿那些主要关系人处罚下来了。集结做诗集的那位大学士之子,全家诛了九族,给了大学士一个体面,让他自缢。而诗集里?面有写三首及以上的,都是斩立决加抄家。写了两首的,都是斩立决。而写了一首的,流放。

而昨天一早,七夕的当天,斩立决的全砍了。菜市口,鲜血遍地,哭声震天,行刑的刽子手都拿不稳刀了。

来人说到最后:“听说砍完最后一个,天就下起了暴雨,一直到我出城之时都没有停。”

一个雷轰隆而过,在天际炸开。宋易达颓然倒在了椅子上,一时间仿佛苍老?了十岁,一双眼逐渐红了起来。

他捂住脸,手边全是各种各样的诗集,全是各处的师友赠予他的。他不用去想,脑海里都有他们的音容笑貌。曾经那些把酒言欢,你赋我?和的时日,就这样成为了诀别。

泪水从他的指缝不断滑落,宋易达呜咽一声:“天要亡大昭,天要亡大昭啊!”

同样听到这个消息的卢尚当时还强自镇定,但是当他出帐篷时,整个人趔趄了一大步。旁边的方净想去扶,被他躲开了。卢尚摆摆手,慢腾腾地离开?了。

直接告诉卢先生?这事,会不会有些太过直接了。方净如?此想着,但是却不敢问出来。将军这么做一定有他的考量。

甄重远慢条斯理地喝着茶,等到帘子落下,他收回目光,看向方净:“什么事?”

方净收回了视线,连忙上前去单膝跪地,双手呈上那几张菜单:“回将军,方才属下已去了伙房,告知了晚饭的事情。这是车管事拟的菜单,他还将菜谱也一并交了过来。”

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甄重远立刻放下了茶杯,接了过来。

熟悉的字体映入了眼帘。上一回看到她的字还是在她那份地图上。甄重远手指不知不觉捏紧了纸张,好一会儿才按捺下了心?中的涟漪,状似不经意地道:“你就坐在这里?抄写三份,分发?下去。”

不是已经有一份了吗?为什么他还要?抄三份?方净一脸疑惑地坐下来。

东西并不多,他写得很快,不一会儿就写完了。方净正要拿给甄重远检查,甄重远摆摆手:“将原来那份留下,其他的拿去分发?给各处吧。”

方净还是百思不得其解,依言将原先那份放了下来,就要退出去。

看到甄重远拿起菜单,他忽然灵光一闪:将军这是担心?有问题要?亲自检查?他刚走了一步,甄重远就叫住了他。

方净站在原地,等着甄重远的吩咐。

甄重远似是随意地问道:“车管事那边可还说什么没?有没有什么事?”

方净仔细回想了一下:“他就说知道了,将这些交给属下后,她就去忙早饭的事了,倒是没说其他什么。啊对了,他还为了他徒弟的事情,对我道了谢。”

记得方净救了馒头的事情,但是自己倒是一句话都没提。甄重远说不出心中什么滋味,但绝对不是开心?。他应了一声:“你退下吧。”

方净犹豫了一下,临走前开?了口:“不过倒是有一件小事发?生?,我?去的时候,车管事的脚撞到了木盆。”

“阿嚏!”连珞珞忙走开两步,用肘关节堵住鼻子,结实地打了一个喷嚏。

“师傅,你怎么了,是不是昨晚着凉了,要?不要?休息会儿?”馒头连忙放下了瓢。

连珞珞摇摇头:“等会儿熬碗姜汤喝就行,先把这些豆浆倒进锅里?吧。”

昨日就泡好的黄豆刚才?全部都放到了石磨里?,加水磨成?了豆浆。将豆浆倒进锅中煮开,转成小火熬煮差不多一盏茶的功夫,开?始起皮后,就将表面的皮给揭下来,晾到一边。这些皮干了之后就是豆腐皮。

将盐卤用清水兑开?,倒入豆浆里?面。一边倒一边轻轻地将豆浆滑动,让盐卤在其中混合均匀。

第一锅比较少,盐卤给的比较少,白花花的开?始凝固,这就是豆腐脑。用木铲平舀起来。喜甜的就单放红糖浆或者直接是白糖,能够品尝到豆腐脑最原始的豆香味。喜欢咸口的可以自己放自己喜欢的各种配菜,舀一口入嘴,满嘴的咸香,十分过瘾。

馒头一样吃了一碗,开?心?地蹦了起来:“主子,我?们全部都做成?豆腐脑吧,这个简直太好吃了。”

连珞珞没好气地敲了她头一下,第二锅的盐卤放得多了一些:“昨儿个嚷着要?吃豆腐喝豆浆的人是谁呢?”

馒头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都好吃!”

作者有话要说:问题又来了,咸的还是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