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约在傍晚吃小火锅。
阮画和区诗雨下午在学校附近的精品店闲逛,先到的旋转小火锅店。
店里是两列并排旋转桌椅,约饭往往是同一排坐着,邢燃到了店里后,自然地坐在区诗雨身边。
池樾不像邢燃住在附近,到店时间稍晚。阮画以为他会在邢燃身边坐下。
然而没想到池樾到了以后,径直在她身边坐下。
店外天色开始缓缓变得黯淡,他携一袭淡淡的冷意,到了热气蒸腾的火锅店,在她身侧坐下。
阮画一直都有分散注意力,留意池樾到没到,但是当他真的到店的时候,她正被区诗雨拉着看空间里一个搞笑剪辑片段,没有注意池樾已经走到身旁。
邢燃先看到了池樾,和他打招呼,阮画才看见身旁准备落座的池樾。
他灰蓝冲锋衣还带着室外淡薄的凉意,袖口不经意擦过她搭在餐桌上的手背,像是一泓清澈冰凉的溪水流过春日里半绽的花瓣。
花瓣受惊久久回味着这抹凉意,心中生出更多企望的眷恋。
区诗雨也注意到池樾主动坐到阮画身边,偷摸用手臂轻碰了下她,抿嘴眼风往池樾那边瞟,让眼神无声传达潜台词:校草主动坐你旁边哦。
阮画怕被池樾看到尴尬,赶紧瞪了好友一眼。
区诗雨安抚地朝她笑了笑,收回了探究八卦的目光。
池樾坐在阮画稍后的位置,吃火锅的途中,阮画有意将自己最爱吃的内脏,比如毛肚、牛百叶、黄喉和鸭肠等留下一部分给池樾。
后来几次轮菜以后,池樾看出阮画的想法,轻笑声说:“不用留给我,我不吃内脏。”
“一口都不吃?”阮画感觉不可思议。
池樾摇头,他拒绝一切动物的内脏。
阮画目光中似含着深深的同情。
池樾忍俊不禁,她这是什么表情?
阮画语气惋惜:“你的人生少了好多乐趣。”
池樾朝她微挑了下眉,好似在问少了什么乐趣。
“吃内脏的乐趣。”阮画笑说。
池樾抗拒地摇了摇头,他连拒绝都这么优雅清绝。
这时,身旁正在涮肉的区诗雨也凑过来说道:“同意,烹饪动物内脏是人类饮食史上的一大壮举。”
邢燃本人也吃内脏,但就是喜欢和区诗雨呛声:“你们这些人类好残忍哦。”
区诗雨一拍筷子,伸手去掐邢燃的胳膊,“我们人类还有更残忍的地方。”
阮画强调道:“口腹之欲是人类天生的本能。”说完邢燃又转头冲池樾说:“没事,君子远庖厨。”
池樾听后浅笑解释:“我不是有不忍杀生的仁心,我胃不是很好,小时候医生就不让多吃……”
阮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怪不得池樾吃饭总是不多,饭量也很小,甚至还没有她吃得多。
难怪他这么清瘦?
这家是新开的店,开业大酬宾活动自助35元/人,价格算是很实惠。
店门口有新兴的照片打印机,凭消费账单可以免费打印照片。可以打印手机中拍摄的相片,也可以将人脸与固有的素材合成一张照片。
两个女孩很有兴趣,赶紧找到消费券,四个人消费可以打印八张,男生对这个不感兴趣,于是两个人各分得四张。
阮画打印了两张手机里的自拍,又对着打印机镜头拍了两张合成的照片。
“这也太假了,太不像我了。”阮画端详着刚打印出的合成照片说。
区诗雨拿过照片说:“让我看看。”看完说道,“还好,我觉得还是像的,就是古装照片嘛显得画面有点假。”
阮画随手将照片扔进旁边的废纸格篓里面,口中嘀咕道:“我再拍一张其他背景的,看看能不能好一点。”
第二张合成照片的背景合适,阮画留下了第二张照片,拉着区诗雨的手走出店门。
新兴的这类照片打印机,程序还是笨拙迟钝而且还麻烦。两个男生都挺有耐心的,站在旁边等待两个女生兴奋地忙活了十几分钟,才一起出了店门。
火锅店斜对面的街角有家奶茶店,是现今最热品牌的连锁店,店门口排了一溜长队。区诗雨嚷着要说要和奶茶,邢燃请客问阮画要什么口味的奶茶。
阮画摆手谢拒,她刚才吃了火锅后,感觉再吃胃就要撑破了,奶茶是最爱,眼下却一口都喝不下。
插兜站在一旁的池樾开口说:“时间也不晚了,要不今天先到这里。”
“对,今天先玩到这里吧。我妈刚才还发短信问我。”阮画附和着说道。
区诗雨点头笑说“好”,又朝池樾似不放心地叮嘱:“池樾,我把画画交给你了啊。”
这话说得略微暧昧,阮画瞬间羞红了脸颊,正要开口插话,反而听到池樾回应说:“放心。”
放心?放心!
这个回答出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可是……越想越觉得暗味丛生。
池樾陪阮画在路边站牌等公车,刚才四个人在店里吃饭,彼此还能多聊两句。当下只剩下独自的两人,却不知道该聊些什么。
“诶,我要坐的公车来了……”阮画垫高脚尖,声音轻扬着说道。
公车在站点停下,前后车门打开,阮画向前迈步准备上车,一边回头对池樾微笑说:“我先走啦,拜拜。”
不想手腕被身旁人扯住,因为外面穿着针织外套,身体接触抵达大脑的反应稍微有些迟钝。
“一起。”
池樾清冷薄润的声质落在耳边,在春夜柔光的微波泛动中,如翠青玉般清润碧青,“珰叮”一声浸入年轻的灵魂之中。
等到两个人刷了卡,一前一后在车厢后尾的双人座位坐下。阮画才想起一件事:池樾和她不是同一个方向。
他们不能坐同一辆公车。
这才萌生一个念头:他不会打算把她送回家吧?
阮画没有认定这个想法,她不敢自作多情。
“……你怎么也坐这趟公车?”她还是决定问问池樾。
“送你回家。”
阮画神色为难地低下头,支吾着解释:“……麻烦你了,诗雨她是开玩笑。”
“不麻烦,正好有事和你说。”
听池樾突然这么说,阮画心里顿时一紧,涌出一丝不祥的预感。
首先想到的是池樾不想继续教她物理了。一秒钟的时间里,阮画脑海中飞过了许多个念头。
其实,池樾不想继续教自己物理,阮画完全能够理解他。教了一个月的物理,已经能抵消他因为冒失产生的愧疚。此外,前几天邢燃提到每周日一起学习的事情,这对池樾实在影响不太好。
阮画不停地对自己进行心理暗示,没关系,没关系,这一个月对于她来说,已经是意外之喜。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不能痴心妄想。
人不能太贪心。
也因为内心忧惧,没有注意到身旁的动静。
直到掌心被放了一本暗红色封面,勾缀着金色花纹的书,阮画才从自我世界中回过神。
凝眸看清书籍封面上面的字,加西亚·马尔克斯《霍乱时期的爱情》。
下意识滑动了下指尖,书籍外封的塑料包装膜还在。
阮画不解地蹙眉说道:“这是……”
“……礼物,祝贺你这次月考进步。”池樾的声音依然清冷,但是含着夜色旖旎的几分轻柔,听入耳中有着说不出的好听。“谢谢你请我们吃饭。”
阮画瞬间便理解了池樾的话,被女孩请吃饭心有不安,尤其是听见这是她的零花钱,所以还一本价格更高的书籍作为祝贺礼物。
“谢谢你,池樾,但是…这本书不便宜……”
阮画不禁想要拒绝,她知道这多少有些煞风景。
“你请我们吃饭也不便宜。”池樾说。
好吧,还是收下吧。
阮画笑容璀璨,露出不易常见的梨涡,“那我就不客气啦,正好我还没有买过这本书。谢谢你,池樾。”
也许是今日心情不错,池樾垂眸低低笑了声,说道:“你已经谢过我一遍了。”
“啊?”幸福来得太突然,阮画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刚才你准备拒绝礼物的时候。”
这句话也是揉着深深笑意说的。
阮画感觉自己的心里在一簇簇地放烟花,即便五彩绚烂过后,只能留下一片荒凉灰烬,她也抑不住地满心雀跃。
阮画也跟着笑出声,她不由解释:“其实我是想要的……”
话还没有完,耳根已经红了一片,万幸是右边耳朵,不是靠近池樾的那一边。
“我知道。”池樾回答得很直接。
阮画只觉得万念俱灰,因为左边耳朵也红了。为了缓解尴尬和窘迫,她只能赶紧做些其他事情,或是说话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阮画装作若无其事,语气轻松地闲聊:“诶,你会变魔术吗?今晚在店里我没有见你拿过书。”
“我的冲锋衣里衬有口袋。”池樾回答得坦然。
这本书一整晚都被池樾放在胸前的口袋里,贴近他的心脏的位置,还沾染着他身上的清新香气,还有温热的体温。
阮画心里一热,手指无意识攥紧他送的这本《霍乱时期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