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似有惊雷乍响,陶渺脑中一片空白,久久都回不过神?。
就算不是成雨柔,原来他也已有心悦的姑娘了呀。
陶渺一颗心像是坠到了谷底,望着?眼前甜香四溢的糕点,是半点胃口也没了。
韩奕言见她失神?,勾唇轻笑了一下,启唇正待说什么,却被陶渺骤然打断,“云峥哥哥,我们出来太久了,早些回去吧。”
她搅着?手中的帕子,心乱如麻,有些不想再听下去了,她怕韩奕言将来要娶的夫人是她认识的?姑娘。
见她垂眸神色低落,韩奕言以为她是走了太多路而疲惫,点了点头,“好”。
自那日离开平阳侯府,陶渺始终有些魂不守舍,闻清蔓问了她好几回,她也不说,只一个劲儿摇头。其实倒不是陶渺刻意瞒着?,只是她也不清楚为何想到韩奕言说的话?就心情不好,可他娶谁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秋风瑟瑟而起,转眼便至中秋佳节,天弘帝在御花园宴请重臣,吃饼望月,赏菊看灯。
筵席过后,天弘帝便命众人不必拘束,在御花园中自由玩乐。
陶渺本与闻清蔓一起与太后、皇后坐在一块儿,可太后见她频频往外头看,以为她是起了玩心,坐不住,便让她出去猜猜灯谜。
她倒没这个兴致,只是在桂花树下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有些移不开眼罢了。可太后既这么说了,她也不好继续坐着?,只得起身往小道上走。
天弘帝特意命宫人仿民间的中秋灯会,在园中挂了百余盏形状各异,造型精美的?灯笼,陶渺闲走几步,很快便被一六面画着仕女图的灯笼吸引了去。
灯笼挂得?高,上面挂的?谜面随风转动,怎也看不清,陶渺踮脚伸手去够,却总是差一点。
恰在此时,一只指节分明的大掌一把拽下了谜面,陶渺侧眸望去,正撞见一双漆黑深邃,带着清浅笑意的眸子里。
她微微愣了愣,疑惑他不是刚刚还站在桂花树下和顾勉说话嘛。
陶渺抿着唇颇有些不知所措,须臾才低低唤了声“云峥哥哥”。
韩奕言将写有谜面的纸条递给她,“你?想要这个?”
“我只是觉得?灯好看,我不太会猜灯谜的?。”陶渺为难地接过纸条,一般猜灯谜都是要猜中了才能摘下谜面去兑奖,但这直接被拽了下来,可如何?是好。
“不怕,不过一张谜面而已。”韩奕言往前头指了指,“那厢还有不少好看的?灯,陪我一同去看看?”
陶渺望了望四下的?贵女们投过来的目光,很想问问他,为何他不去陪他口中要娶的那位姑娘,可终究是没能问出口,许是那位姑娘今日不在这儿,他又觉得?她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太可怜,才会想着陪她吧。
他一直对她很是关照。
她点点头,两人并肩沿着?小径而行。陶渺时不时抬眼看向韩奕言,张了张嘴也不知说些什么,头一回懊恼自己嘴笨。
“你?觉得?这谜底会是什么?”韩奕言停下步子,突然问道。
陶渺顺着他的?视线,看向眼前的?那张谜面,纸上寥寥几字,看似十分简单。
日出(打一字)。
她垂眸思索片刻,将日字和出字翻来覆去拼在一块儿,又努力去理解其背后之意,却仍是不得?其解,只能无奈地冲韩奕言摇摇头。
韩奕言没直接告诉她答案,只提示道:“日出是什么样的?”
什么样的......
陶渺灵光一现,却又不敢确定,犹犹豫豫地问道:“是‘旦’字吗?”
韩奕言笑着?点了点头,抬手帮她摘下谜面,继续往前走。走一段猜一段,渐渐的?陶渺从猜谜中得到了些许成就感,也不觉得?拘束了,甚至不等?韩奕言问,便径直拉着?他往感兴趣的?谜面前凑。
璀璨的灯火映照出她艳光四射的?面容和潋滟的?瞳眸,韩奕言微微低眉,便见小姑娘自然地缠着?自己的?手臂,兴高采烈地对着?谜面猜得?不亦乐乎,不由得薄唇轻扬,泛起了些许浅淡的笑意。
这一幕恰被廊下一人看去,皇后望着?站在灯火阑珊间,犹如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不由得怔忪了片刻。
虽众人向来将韩奕言和陶渺视作兄妹一般,但皇后是过来人,哪里看不出韩奕言这温柔似水的?眼神绝不是对妹妹该有的?。
她蓦然想起那日在慈宁殿,韩奕言说的稀奇古怪的话?。
年岁小,喜吃甜食,还不会骑马......
这讲的不就是陶渺嘛。
皇后唇间的笑意蓦然变得意味深长起来,这孩子,倒是将心思瞒得?牢。
中秋宴后,皇后特意将闻清蔓召来,同她说起了此事,闻清蔓也是诧异不已,可仔细想想,以韩奕言的?品性,家世,未必不是陶渺的?良人。
说起来,因平阳侯与陶恒关系佳,常去陶府做客,见着?小时候的?陶渺也总爱玩笑,说陶渺长得可爱,他实?在喜欢,既不能抓去做女儿,便留着?给他家那木讷的?小子做媳妇儿。
有平阳侯护着,想必陶渺嫁进?平阳侯府,定也不会受委屈。闻清蔓越想越觉得?这门亲事好,与陶恒商量一番后,便去征询陶渺的?意见。
陶渺正站在桌前作画,闻言手一抖,差点将整幅秋菊图给毁了。
“母亲,渺儿不懂你?的?意思。”
“皇后娘娘想为你?和平阳侯世子赐婚,母亲就是来问问你,愿不愿意?”
与云峥哥哥成亲......
震惊过后,陶渺有一瞬间的欣喜,但很快她像是想到什么,眸光倏然黯淡下来,失落地摇了摇头。
“为何?”闻清蔓有些意外,她本以为陶渺不会拒绝,“你?不喜欢世子,还是已经有其他喜欢的人了?”
“不是。女儿没有喜欢的人,也不是不喜欢云峥哥哥,就是……不能嫁给他。”
闻清蔓愈发迷惑不解,既是喜欢,又为何不愿意嫁呢,但见陶渺垂着?头,似乎不愿再回答的?样子,她也不再逼问,“好吧,若你不愿,母亲也不逼你,只希望你?能想清楚才好。”
陶渺自然是想清楚的?,韩奕言是很好,可他有想娶的?姑娘,若她答应了,那位姑娘又该怎么办,她岂不是拆散了他们,她不能那么自私。
虽亲口拒绝了这桩婚事,可陶渺心底到底十分难过,她努力劝慰自己不要伤心,她的云峥哥哥能幸福才是最重要的?事。
虽是这么说,但是那几日她无论做什么都有些提不起劲儿,为了放松心情,陶渺同闻清蔓告了一声,带着个婢女去街上游玩,却忘了今日是放榜日,状元领着?诸进士正跨马游街。
街上人头攒动,摩肩接踵,陶渺很快便与婢女走散了,无奈的?她只得等?在原地,站在人群里一起看游街。
只见状元头戴金花乌纱,身穿大红蟒袍,骑在朱鬃马上,意气风发,身后接连跟着?榜眼和探花。本该是状元最为风光,可偏偏是后头的?探花郎惹得众人纷纷赞叹。
皇帝选探花定选容貌姣好的?青年才俊,这本是坊间传言,不曾想今年这探花郎还真生得?眉清目秀,仪表堂堂。
陶渺听着周遭议论纷纷,只觉好玩,却不想从哪里窜出来个衣衫褴褛的?孩子,狠狠撞了她一下,她一时没站稳,差点摔在地上,幸亏横空伸出一只手将她拉住。
“姑娘,你?没事吧。”
陶渺抬眼看去,正见一个布衣荆钗,面容和善,大抵三十好几,和闻清蔓年岁相仿的?妇人。
“多谢大娘。”
“不必谢。”那妇人见陶渺带着个帷帽,衣着气质不凡,料想定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姑娘怎一人在这儿,没下人陪同吗?”
“人太多,我和我那婢女走散了。”陶渺只觉妇人面善,话?不觉多了一些,“大娘您也是来看游街的?吗?”
“是啊。”妇人的脸露自豪,“不瞒姑娘说,那骑在马上的?探花郎正是我的?儿子,此回来京也是陪他赶考,没想到他这么争气,给周家挣了个探花郎回来。”
见陶渺面露惊讶,妇人道:“姑娘不信?”
“自然是信的?。”陶渺摇头,为了表示自己相信,忙道,“怪不得?我觉得?那探花郎与大娘有几分相像呢。”
妇人闻言,却是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姑娘不知道,我并非煜儿的生母,他生母在他出生时难产去了,我是当年回到村子后才嫁给他爹的。说起来,十多年前,我还在这京城给大户人家当过婢女呢,后来那户人家没落了,我才回了乡,一晃都那么多年过去了,京城的变化可真大呀。”
妇人感慨间,远处有人唤了一声“玖娘”,妇人忙应声。
“是我夫君寻我来了,那姑娘,我先走了。”妇人同陶渺点了点头,快步往不远处的?男人走去。
“玖娘,你?在同谁说话呢?”周泽好奇道。
“一个不认识的?姑娘,不知怎的,总觉得?特别亲近,就好像认识了很久一般。”孙玖娘回身再度望去,像是开玩笑一般,口中喃喃,“说不定是前世见过呢。”
那厢,陶渺也是这般似曾相识的?感受,直到看着?孙玖娘的?背影彻底消失不见,她才有些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
等?了这半天,还是不见婢女回来,她不免有些焦急,想着要不先回马车那儿去,没想到刚抬脚走了一步,就觉右脚脚踝处一阵刺痛,竟是方才跌倒时无意间扭伤了脚。
这可如何?是好,陶渺轻叹了口气,正想着解决的法子,只听一道低沉熟悉的?声儿骤然在头顶响起,“怎么在这儿?”
陶渺抬头望去,果不其然看见了韩奕言的?脸,“云峥哥哥......”
见陶渺站着?的?姿态颇有些不自然,韩奕言一拧眉,询问道:“你?脚怎么了?”
“不小心给扭了。”陶渺低着头,声若蚊呐,生怕韩奕言觉得?她冒失。
可下一刻,她只觉身子一轻,竟是被他打横抱了起来。
“云峥哥哥!”她低呼出声,若不是有帷帽遮掩,此时她脸上的?羞赧和窘态都教韩奕言看了去。
韩奕言没有多说什么,只让她抱紧,阔步进了附近的?一家琴馆。
将她放在琴馆内间的梳背椅清楚韩奕言蹲下身,褪去她右脚的?绣花鞋,隔着?足衣,捏了捏她的脚踝,检查了一番后,才道:“无妨,只是轻微扭伤,养两日便好了。”
陶渺从鼻腔里发出一个“嗯”字,耳垂红到快要滴血,甚至不敢直视韩奕言的?眼睛,她急急去穿鞋,想要逃离这里,却听韩奕言突然道。
“渺儿,你?为何要拒绝和我的?婚事?”
陶渺愣了一下,她为何?要拒绝,他不是知道嘛。
“你?是不是讨厌我?所以才不想和我成亲。”韩奕言的?语气听起来有些低落。
“不是的,渺儿不讨厌云峥哥哥,渺儿还很喜欢云峥哥哥呢。”陶渺连忙解释。
“真的??”韩奕言抬眉,喜色不掩,“那你为何不愿嫁给我,难不成是怕我往后负你??”
陶渺闻言怔愣在那里。
这话?的?意思......是他愿意娶她吗?
可是......
“那云峥哥哥说要负责的那位姑娘呢?你?不娶她了吗?”
这次换成韩奕言愣了,少顷,他才算明白了什么,笑着?抬手在她额上轻轻点了一下,“傻丫头。”
他以为她记得?,不想她却是误会了。
“我是答应过一个姑娘要娶她,她六岁时,我曾在马下救下她,然后给她擦伤的?脚上药,可她死活不肯,哭哭啼啼地说什么姑娘家的脚若是被男人看去,是要嫁给那人的?......”
陶渺望着?韩奕言似笑非笑凝视着?她的眼睛,一段模糊的?记忆倏然跳出脑海,她“啊”了一声,旋即用双手将滚烫的脸捂了个严严实实?。
居然是她!
她依稀记得那话还是闻清蔓告诉她的,倒不是闻清蔓迂腐守节,只是幼时的陶渺淘气,常常不穿足衣到处乱跑,闻清蔓便用这话?吓她,骗她说要是不好好穿鞋袜,脚被男人看了去,必须得嫁给他的?,就算是街头的乞子也不例外。
“可是......童言无忌,做不得?数的......”陶渺呐呐道。
韩奕言沉默半晌,“渺儿是不愿我负责了?”
他说这话?时眸光黯淡,陶渺竟还荒唐地从中看出几分楚楚可怜,好似她才是那个负心汉一样。
“你?可能不记得了,当初我答应娶你的?时候,可是发了毒誓的?,若不对你负责,就要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他当年还发了这样的誓吗?陶渺试图回想,可一点也想不起来。
见陶渺抿唇不言,韩奕言颦眉道:“渺儿,难不成我不在的这些年,你?还让别的男人看了你?的?脚?”
陶渺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没有,只有云峥哥哥。”
“既是如此,那你又有何?好犹豫的?,你?也不想我真的?应誓不得?好……”
他话?音未落,一只绵软的小手就已慌乱地捂住了他的?嘴。
“云峥哥哥,这话?不可胡说,我答应不就成了嘛,只是……”陶渺面露难色,“只是我已经拒绝了,该怎么再跟皇后娘娘提此事呢。”
她是女子,哪能主动说要成亲呢。
“这个你不必担心。”韩奕言摸了摸她的?头,“我自会解决。”
他只要她答应,其他的?都不是问题。
翌日,韩奕言进?了趟皇宫,出来后不久太后赐婚的?旨意便抵达了陶府。
陶恒有些诧异,陶渺分明已拒绝了此事,缘何?太后一声不吭,都未曾问过陶家意愿,就下了圣旨,他正要冲去太后宫中去问询一番,却是被闻清蔓给拦了。
她指了指站在一旁一脸赧色的陶渺,同陶恒耳语了几句,陶恒恍然大悟,不禁感慨,倒是他不懂孩子们的心了。
陶府和平阳侯府的?婚事传开后,众人惊诧不已,可惊诧之外,却也不得?不承认,陶家和平阳侯府门当户对,这陶家姑娘和平阳侯世子更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
顾勉得?知此事,更是惊得?舌桥不下,没曾想韩奕言这厮居然将心思藏得这么深。
“说实话?,你?到底是何时打上渺儿的主意的,我怎一点都不知情!”
韩奕言面色不改,只略略将小时候的?事儿同顾勉讲了。
顾勉仍是一脸怀疑,“我还不知你的?性子,九年前的?玩笑,你?怎么可能记到现在,更何况她那时还是个孩子呢。”
韩奕言搁下湖笔,微微抬眸,似笑非笑。
顾勉说得不错,幼时的话?他确实没怎么放在心上,可直到那一日,他远远看见那个骑在马上的?少女,蓝裙飘舞,笑靥如花,一瞬间拨动他的?心弦。
就算是她当年童言无忌,他也当真了!
作者有话要说:平行时空的番外不长,算是作者的自我满足吧。
在这个世界里,陶茗儿活着,孙玖娘活着,甚至皇后和老平阳侯都还在,大家都过得很幸福。
最后,自己给自己完结撒个花吧。
谢谢所有看到这里的小可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