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檀的话,令众人都惊了惊,她手上居然还持有陶茗儿十五年前写的亲笔信。
但看那发黄破旧的信封,似乎确实有些?年岁了。
戚氏闻言面色惨白。
绝无?可能,那个女人在产后崩中,极其虚弱的情况下怎么可能写下一封信。
“这信是陶姑娘生产前写下的,她本打算生下孩子后逃出去,所以这信准确来说是写给首辅大人的。”香檀将信递给林尧。
“写给我的……”
林尧去接信的右手微颤,他没想到陶茗儿当年会给他留下一封信。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信封,抽出里面发黄的信纸,缓慢而认真地读着。
站在一侧的陶渺眼看着林尧的表情从悲伤到震动,最后眸中只剩下了浓重?的苦痛,他拿着信封的手无?力地垂下,整个人看起来失魂落魄。
陶渺甚至可以猜到信中的内容,其中大抵充斥着陶茗儿遇人不淑的无?尽悔意和对林尧那些卑劣行为的控诉。
“老爷……”戚氏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上,试探着唤了林尧一声。
林尧斜眸看向她,眼中凛冽的寒意令戚氏陡然一惊,“不是的,老爷,不管那封信里写了什?么,你千万别信,都是假的,都是这些?贱人为了诬陷我伪造的。”
“伪造?”林尧冷笑了一声,“这世上无?人比我更了解茗儿的字迹。这就是她亲笔所书,如何伪造!”
他一把扯住戚氏的衣襟,“真的是你,囚禁杀害了茗儿!你个毒妇,我一早便该将你休弃,逐出林家。”
听到休弃二?字,戚氏的身子颤了颤,她双眸微张,缓缓抬首看向林尧,似是不敢相信他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她保持着那副震惊的表情,沉默良久,忽得唇角一勾,嗤笑了一声。
“休弃!我做错了什?么,凭什么休弃我,那个贱人只是个青楼女子,跟蝼蚁一样卑贱,有什?么资格进林家。”戚氏眼中泛泪,对着林尧低吼道。
见惯了戚氏在他面前温婉顺从,体贴大度的模样,林尧还是第一次见戚氏对他这般大呼小叫。
他蹙眉冷冷道:“当?初我不过是想纳个妾而已,哪里会碍着你正妻的位置,先头两个姨娘你不都没放在心上嘛!那时又何必疑神?疑鬼,杞人忧天。”
戚氏用双眸直视着林尧,自嘲一笑,“我之所以没将那两人放在眼里,是因为我知道,她们对你来说只不过是暖床生子的玩意儿而已,并没有什?么稀罕。可那个女人不同,若她进了门,你定满心满眼都是她,你可敢保证,你还能像从前那般公平地对待我和那些姨娘。”
林尧张了张嘴,一时竟无?法反驳。
“你不会,你绝不会。”戚氏失望得看着他,“自打嫁进林家,我为你打?理后宅,添置妾室,事无?巨细,自认这主母当?得再?好不过。但你可曾好好看过我一眼,可曾将我放在你心上呢?你是不是忘了,我才是你三媒六聘,明媒正娶的妻!”
陶渺静静地在一旁看着,不可否认戚氏确实很可悲,但那又如何,一码归一码,终究否定不了她害了陶茗儿的事实?。
“是你将我母亲骗来京城囚禁的,对不对?”
戚氏踉踉跄跄得站起来,“是我又如何,难道我还能眼睁睁看着她勾引我的夫君,让我的夫君多一个宠妻灭妾的罪名,让我沦为全京城的笑话嘛。”
她嘴角轻扬,讽刺地看向林尧,“你一定想不到,那个女人在得知你的身份,知晓你已娶妻的时候,那张漂亮的脸上,露出的表情有多么痛苦绝望,实?在看得人心头大快。”
“闭嘴,别再说了!”
林尧剑眉紧蹙,光是想象那般场景,自责与愧疚便蚕食着他的心,令他痛苦难当。
戚氏却没有停。
“被我关在那屋里的时候,她因悲伤过度几次见红,差点保不住孩子,可笑的是,虽然恨你,高烧不退躺在榻上时,她喊的仍旧是你的名字。”
戚氏句句如刀,刺在林尧心口,他面色惨白,身形摇晃了一下。
“自从知道她的身份,我便庆幸不已,庆幸当年没有放她走,若她恢复身份,我这林家正妻的位置便更保不住了吧。”戚氏像是疯了一般,仰天笑了两声,“她产后崩中而亡,根本是连老天都在帮我呢……”
她疯疯癫癫间,只听“啪”的一声脆响,戚氏被打得头一偏,发髻松散,金簪纷纷坠落在地。
“这一掌是为你害死我母亲,却依旧没有悔过之心!”
戚氏自认可悲,可陶茗儿又有什?么错呢,她不过为人所骗,凭什么被害得丢掉性命。
掌心火辣辣地疼,陶渺强忍住泪意,转向府尹,“被告既已招供,沈大人是否该给被告戚氏定罪,并押入大牢。”
府尹的后背已然汗透了,平阳侯与闻家姑娘他惹不起,可这首辅大人他同样惹不起。
他迟疑地望向林尧,在看到林尧神色冷漠,没有一点想插手求情的意思后,才敢大着胆子一拍惊堂木道:“罪妇戚氏,心肠歹毒,囚禁并杀害安国公府嫡女闻清蔓,罪无可恕,押入大牢……三日后于午门外斩首示众!”
戚氏心如死灰,即便听到斩首二?字,神?色也没有太大的波动。
打?林尧说出“休弃”二?字时,她的心便凉了半截。如今看着她要被斩首,他更是无动于衷,冷眼站在那里,甚至连一句求情的话都不愿意讲。
她只笑,这十几年的夫妻情分,到头来终究是一场空。
在戚氏被衙役带走前,林尧终于开了口。
“休书,我会拟好送到戚府去,往后你与我林家再无?瓜葛。”
听到林尧这无?情又残忍的话,戚氏缓缓抬头看向他,眸中没有一丝光彩,她像是在对林尧说,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我平生最后悔的事,便是那一年你高中榜眼,骑马游街时,我坐在茶楼之上一眼看中了你。”
早知道会错付一生,嫁的是这般薄情的儿郎,还不如最开?始便不要遇见。
林尧眸光颤动了一下,最终抿着唇,别过了眼。
戚氏被带走后,府尹整个人都松了松,他小心翼翼地问:“既然犯人都已归案,是否该退堂了?”
陶渺还未开口,韩奕言看向府尹,已然道:“沈大人,伤害闻清蔓的人尚未完全抓到,怎可以现在就退堂。”
“平阳侯的意思是……”
“这主犯虽已归案,可帮凶仍逍遥法外。”
府尹恍然大悟,登时命令道:“去,将戚氏身边的婢女一并带来,押入大牢。”
说罢,他又看向韩奕言,却见韩奕言摇了摇头,“沈大人是不是还忘了一人?”
府尹吞了吞口水,双眼慢慢瞥向堂下站着的林尧,处置戚氏也就罢了,可让他区区一个府尹将当?朝首辅押入大牢,若处理不好,只怕乌纱帽不保。
可平阳侯那厢又不能没个交代。
他权衡思量之时,却见陶渺提步缓缓向在一人面前站定。
“香檀,你可还有话要说?”
香檀怔愣了一下,旋即“扑通”一下跪了下来,“姑娘,当?初香檀帮着囚禁陶姑娘,实?在是主子的命令不能违背,逼不得已。您看在香檀将夫人所做之事悉数坦诚的份上,放过我吧。”
陶渺面无表情,丝毫不为之动容,“我说的并非这个,或许你还有别的瞒着我的吗?”
香檀低垂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慌乱,“怎么会呢,香檀已经将所知之事悉数告知姑娘了,绝无?半点欺瞒!”
她话音刚落,却听一人几步跨进公堂,正是安国公。
“舅父,你怎么来了?”陶渺惊诧道。
“你状告林尧的事已传得沸沸扬扬,听闻你有了蔓儿遗骨的线索,我这才赶来看看。”
陶渺这才注意到,公堂外已围了不少人,她那一番击鼓鸣冤的举止引来的动静不小,加之公堂大门敞开?着,想必她状告林尧和戚氏的事一传十十传百,已几乎传遍了整个京城。
安国公在公堂之上的人悉数扫了一遍,忽得将视线定在香檀身上,他微微蹙眉道:“是你!”
将脑袋深深埋下的香檀身子猛然一颤,没想到依旧被认了出来。
“舅父,你认识她?”陶渺疑惑道。
安国公点了点头,“大抵是在十多年前,这人曾冒名顶替过你母亲。”
陶渺惊了惊,这下,她所有的疑惑便都解开?了,她一直不相信,陶茗儿被囚禁期间会不向安国公府求救。
原来不是不曾求救,而是被眼前这人做了手脚。
难怪方才她句句毫不留情,想置戚氏于死地,原是想转移注意,逃脱罪责。
“你到底做了什?么?我母亲当年确实?尝试着向安国公府递了消息,是不是?”陶渺激动道。
香檀哆哆嗦嗦,咬着下唇,始终不吭声,直到韩奕言作势缓缓抽剑,她才道。
“是……当初陶姑娘确实想让玖娘拿着信去找安国公,但那信无?意间被我发现了,我一时利欲熏心,将陶姑娘写的那信换成了白纸,自己利用信上的内容去了安国公府……”
然假的就是假的,香檀很快就被戳穿。
安国公显然还记得此事,不由得面露悲色,“怪不得,收到那封白纸时,我还以为是谁故意捉弄,不曾想竟是生生错过了救蔓儿的时机。”
“将罪女香檀压入大牢,三日后同戚氏一同问斩。”不待陶渺发话,府尹便干净利落地处置了香檀。
“我没有杀人,我只是冒名顶替,我没有杀人,姑娘,求求你,我不想死,我不想死。”香檀扯住陶渺的衣角,哭得涕泗横流。
陶渺睨了她一眼,“你敢说,我母亲的死你没有参与吗?她当年产后崩中而亡,你是不是也很庆幸,庆幸她一死,你在信中做了手脚,冒名顶替过之事便永远不会败露?”
她眸光锐利如鹰,刺得香檀额上冒出阵阵虚汗,可嘴上仍在不停地否认。
“不是的,陶姑娘是被夫人害死的,不是我……”
“拉下去!”韩奕言喝道。
衙役强行?掰开了香檀的手,将她带离公堂。
这个案子到此,似乎也该有个结尾。
林尧缓步至陶渺跟前,神?情哀伤,双唇嗫嚅半晌道:“渺儿,可否带我去你母亲焚烧祭拜一番?”
“首辅大人哪来的脸说出这种?话。”陶渺好似听到什么笑话,“这件事从始至终,罪魁祸首不就是你嘛。若你当?年不曾欺瞒,不曾招惹我母亲,她又何至于后来悲惨至此,戚氏不会囚禁她,她也不会崩中而亡,所有的错都是因你而始,我想母亲最不想看到的人就是你吧。”
陶渺瞥向那封信,“难道信中说得还不够清楚吗?”
陶茗儿也好,戚氏也好,正是因为将一颗心予了林尧,才会受到伤害,眼前这个无情的男人才是这整件事中最不可原谅的人。
林尧掩在袖中的手倏然握紧,指节因太过用力而发白。
“首辅大人,府衙既无法治你的罪,本爵会上奏陛下,将我妹妹这些?年受的委屈悉数讨回来!”
安国公一拂袖,带着陶渺离开了公堂。
待人都走后,坐在上首的府尹身子一软,差点瘫在了座椅上。
公堂之上发生之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京城。两日后,天弘帝颁下圣旨,夺去林尧首辅一位,将他贬至偏远的洹州。
彼时陶渺正在琴馆与韩奕言学如何理账。她知道,皇帝是禁不住来自太后,安国公及百姓们的压力才会如此。
陶渺从一开?始便明白,林尧没有确切杀人的罪过,府衙根本治不了他的罪。可即便如此,她也要让整个京城,甚至是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林尧虚伪的真面目。
韩奕言似乎看出她所想,笑道:“你以为陛下是忍痛割舍吗?林尧不过是他为了大局舍弃的一颗棋子罢了。”
林尧虽有才华,可为人稍显软弱,性子上的这般缺陷,便是天弘帝扶持他当?上首辅的原因。
天弘帝生性多疑,他不能容忍自己身边的人背叛,如果扶持林尧,他可轻易将其拿捏在手中,不必担忧他有不臣之心。
听韩奕言为她细细分析后,陶渺似懂非懂,她未接触过这种?朝堂之事,其中复杂到底非她所能理解。
“无?妨,朝堂之事都是我该忧虑的事,对你来说不重?要。”
韩奕言轻轻地揽住陶渺,对他而言,只要陶渺开?心快乐便好,许多污黑肮脏之事自有他替她挡。
一日后,戚氏行刑当?日,大清早,琳琅便慌慌张张地自外头跑进来,对着正在梳妆的陶渺道。
“姑娘,林夫人在牢中服毒自尽了。”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快要完结了,这一世的番外会有几章,在想要不要写平行时空陶茗儿没有死,男女主是青梅竹马的番外,感觉坚持看到现在的宝宝们不多了。
有人想看这个番外吗?有的话我就写,没有的话写完两章番外我就直接完结了。感谢在2021-04-3022:47:23~2021-05-0209:32: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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