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雅集上发?生的事儿,陶渺以身体抱恙为由,在殿内乖乖待了几?日没有出去。
可无论是看书还是作画,都颇有些心不在焉,不知为何老是想到韩奕言在长廊下与那些世?家公子对弈的场景,就连做梦都会梦着从前两人相处的场景。
她颇有些烦乱,怀疑那人是不是对自己下了蛊,不然怎如何都忘不了他呢。
然躲避这法子?终究是行不通的,没过几?日,便到了去游湖的日子。太后本就特意为了她和天弘帝商量改了时间,因而这回她是不去也不成了。
当日,湖上停了三艘巨大的画舫,以皇帝和诸位大臣乘坐的那艘最为豪华,自然也是最先出发的,太后与后宫妃嫔们乘坐的画舫紧跟其后,皇子?公主及那些世?家公子、贵女则被安排在了最后一艘画舫上。
待前两艘画舫走后,众人才依次登上了船。
画舫有两层,上下皆可观景,陶渺跟在苏缨身后,甫一上船,便在画舵的一角见韩奕言望着窗外,负手而立,她心下一咯噔,侧身将自己藏起来,抬手拉了拉苏缨道:“苏姑娘,我们去二楼吧。”
苏缨顺着陶渺的视线看去,心下了然,点头道:“好。”
顾勉那厢因时时注意着苏缨的动静,不免也将陶渺的举动看在眼里,见她躲韩奕言跟躲豺狼虎豹似的,不由得打趣道:“都这么久了,你?俩这是有什么深仇大恨,怎还没和好?”
韩奕言沉默不语,只侧目望向那个提着裙摆上二楼台阶的身影,眸色复杂。
二楼已聚了不少人,围坐在一块儿吃瓜果点心的也有,推牌九也有。陶渺正与苏缨一起找可以落座的地方,便听有人唤了她们一声,寻声望去,恰见顾菀倚在窗边,冲她们招了招手,拍了拍身侧的空位。
陶渺和苏缨挨着顾菀一左一右坐下,陶渺问:“九公主不跟他们一起玩牌九吗?”
“我手气差得紧,先前跟太子哥哥他们玩,是从来没有赢过的。”顾菀低声道,“至于跟那些贵女们玩,赢是能赢,但她们多是让我的,让还让得没水平,一眼就能让我瞧出来,实?在没趣。”
陶渺无声地笑了笑,突然觉得这位看似单纯的九公主其实也没天真到什么不懂,只是有时候为了避免麻烦,才故意装作不知罢了。
苏缨与顾菀说着话,陶渺则倚在二楼的栏杆上眺望,不得不说,这碧水湖的景色的确是美,湖如其名,水清如碧,一眼茫茫望不到尽头,配上两岸层峦叠翠,可谓赏心悦目。
湖风吹来,更是沁人心脾。
正当她沉浸在这一片山水景色中,却听耳畔有人道:“躲在这儿赏景,九皇妹好兴致啊。”
陶渺转过头去,只见顾菀身前立了一人,容貌俊秀,与太子?有五六分像,想是哪个皇子?,果然,只听顾菀脆生生唤了句,“三皇兄。”
陶渺对皇家之事算不上熟悉,正思忖着三皇子?是哪一位,便见苏缨起身问安:“臣女见过魏王殿下。”
魏王!
陶渺唇角的笑意一僵,那日在贵妃宫中发?生的事再次涌入脑海。虽不曾见过魏王,可一想到贵妃威胁她当侧妃的话,对眼前这人无论如何都生不出好感。
“这位......想必就是闻姑娘吧。”
魏王唇角噙着笑意,倏然将目光投来。
“见过魏王殿下。”陶渺这才慢吞吞地站起来,福了福身。
“闻姑娘不必多礼。”
魏王说着,上前一步,亲自去扶她。
一双灼热的手有意无意地在她手背上摩挲了两下,与韩奕言握她时的感受不同,陶渺脊背一凛,顿时觉得浑身汗毛林立,抬眸再看魏王道貌岸然的笑,只觉比吃了三大碗肥肉还要恶心。
双眼在陶渺的脸上流连了半晌,魏王才对顾菀道:“皇兄在那厢组了个小宴,怎么样,九皇妹要不要一起过去玩玩。”
“好呀。”顾菀答应地爽快,刚好风景也看够了,正好过去吃些点心。
“苏姑娘和闻姑娘呢?要不要一同前去?”魏王顺势问道。
苏缨喜静,并不爱那种场合,再加上她是将来的太子妃,太子与魏王的关系微妙,她确实?不适宜去参加魏王组的宴,“不必了,臣女更想在此处看景。”
魏王本也没打算苏缨会去,听她说完,便目光灼灼地看向陶渺。
陶渺哪还会傻到自己送上门,果断摇头,“臣女也喜欢看景。”
魏王略显失望,可也想不出继续邀她的理由,而且大庭广众之下,他不好强逼陶渺,只得笑了笑,先带着顾菀离开了。
人前脚刚走,陶渺就迫不及待拉着苏缨往楼底下去,就算她再不想见到韩奕言,也比被那个衣冠禽兽缠上得好。
面对陶渺这般慌慌张张的模样,苏缨有些不明所以,陶渺觉得也没什么好瞒她的,对她耳语了几?句,她这才恍然大悟,蹙眉劝诫道:“你?这算是被他盯上了,往后可得小心点,听说他向来好美人的,府中纳了不少美妾呢。”
二人走到船头,靠着栏杆坐下来,苏缨想起方才进来时的一幕,瞥向坐在不远处的韩奕言,问道:“你?与平阳侯怎么样了?”
陶渺愣了愣,“你?如何知道的?”
“太子殿下告诉我的。”
琴馆那日后,顾勉唯恐苏缨愧疚,特意寻上了她,与她解释了一番,她这才知道,原来陶渺与平阳侯一早便认识,而且传言中陶渺那件披风竟是平阳侯的。
“你?还在生平阳侯的气?”
陶渺嘟着嘴,不悦道:“我同他生什么气,他是高高?在上的平阳侯,就算他骗我瞒我,我也没资格生他的气。”
苏缨看着陶渺同小孩儿一样,气呼呼的样子,忍俊不禁。
哪是不气,分明气到不行。
陶渺不明白自己的心,可苏缨再明白不过,正是因为太在乎,她才会这么别扭,至今消不了气。
“虽说他欺瞒你?确实是他不对,只是他那般身份,一开始确实不好同你?说实话。”苏缨很怕她往后后悔,提点道,“我并非偏袒平阳侯,只是你冷静下来想一想,他隐瞒身份期间,可曾做过伤害你?的事?”
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陶渺头一回去认真思考苏缨说的这个问题。
从她知晓他真实?身份后,她便打心底将他视作会伤害她的恶人。
可的确,细想之下,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韩奕言似乎从来没伤害或利用过她,反而一次次在她困窘危险之际出现,施以援手。
甚至可以说,她的命,好几回都是他救的。
好像除了隐瞒自己的身份,他并未做过任何对不起她的事。
她是不是,想太多了……
陶渺侧眸往韩奕言那厢看去,盯了半晌,却是蹙起了眉,猛然将头转了回来,一脸不悦。
苏缨见她一脸不悦,疑惑不已,方才不还有所动摇,这是怎么了?
她也扭过头,恰见不远处,林熙毓正站在韩奕言面前,一副含羞带怯,娇娇滴滴的模样,朱唇开合,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不过韩奕言倒是面无表情,一言不发?,睬都不睬她。
“你?这便吃味了?”苏缨露出促狭的笑,忍不住逗起陶渺来,“他俩明明都解除婚约了,你?怕什么。”
“什么吃味,谁,谁吃味了!”陶渺面上一臊,“他喜欢谁,要娶谁,关我何事!”
她手忙脚乱地站起来,逃也一般想躲到哪个角落去,谁知方走了几?步,便差点与一人撞个满怀。
陶渺抬头,便见阮云沉着脸看着她,阴阳怪气道:“闻姑娘急匆匆的,这是要去哪儿啊?”
“关你何事!”陶渺没好气道。
阮云还对雅集那日的事儿耿耿于怀,只恨没成功让陶渺丢人,此时听陶渺对她说话时语气这般冲,不由得怒气上涌。
她掩下怒色,假意往一侧让了让,却在陶渺与她擦肩而过时,倏然将脚伸了出去。
陶渺一时不查,被她猛然一绊,径直向前扑去。她倒的方向没有护栏,稳不住身子,就眼见自己离湖面越来越近。
“闻姑娘!”
千钧一发?之际,手臂被人猛然一扯,旋即是“扑通”一声,湖面溅起了巨大的水花。
陶渺眼睁睁看着苏缨为了救她掉了下去,身体比脑子?更快,紧接着跳了下船。
画舫中贵女们尖细的叫声此起彼伏,随即又响起几下落水声,湖中,陶渺一把抓住苏缨的手腕,靠着本能往画舫的方向游。
陶渺会水,但那么多年不游,水性已差了不少。她本就瘦弱,此时再拖着一人,很快便没了气力。
画舫行驶得越来越远了,陶渺的身体沉得几?乎动不了了,仿佛有一双手拽住了她的脚拼命把她往湖底拖。
沉浮间,她看见有人游过来,只能使尽最后一点力气,一把将苏缨推了过去。
彻底没入水底前,她好像模模糊糊地看见有人救下了苏缨,心底放心了些。身体旋即被湖水淹没,窒息感随之而来。
她怎么就快死了!
陶渺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突然想起系统曾经对她说过的话,说她天生命途多舛。
是挺多舛的,她竟倒霉成这般,方才还在赏着山水惬意地游湖,现在就要淹死在这湖里了。
陶渺闭上眼,脑中闪过很多人,可头一个想起的居然是那张清冷的脸。
她忍不住苦笑了一下,其实心底深处她也不是那么恨他吧,更多的是怨和气。可现在她突然想原谅他了,可惜没办法亲口告诉他。
几?乎失去意识时,陶渺只觉有一双手抱住了她,将她往水面上拖。
眼前越来越亮,破水而出的一刻,陶渺整个身子都在发颤,她拼命地喘息着,劫后余生的恐惧漫上心头,随着眼泪汹涌而出,怎么都止不住。
那双遒劲有力的手臂将她抱得很紧,仿佛一松手她便会消失不见一样。
迷迷糊糊间,陶渺根本没看清那人的脸,只凭着直觉一把抱住了他的脖颈,抽噎呢喃着。
“云峥……”
那人用下颌抵着她的额头,声音中带着几?分颤抖。
“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