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过了小?满,这天儿便?骤然热了起?来,午间无风无云,热气屏在屋里头?,便?似蒸笼一般,闷得人透不过气。
琳琅自膳房端了碗酸梅汤来,正要踏进去,便?被青竹给拦住了。
青竹压低声儿道:“我给姑娘扇了会儿风,姑娘像是睡着了,先别进去扰她。”
琳琅往内间探了一眼,果见陶渺阖眼躺在靠窗的小?榻上,她轻叹了一声,“姑娘最近总时不时愣神,晚间也不曾睡好,想是累极了。”
她放下酸梅汤,用手肘轻轻撞了撞青竹,双眼一撇,指了指外?头?。
两人在连廊下倚着栏杆坐下,听着树木草丛间蝉声阵阵,还未聊上两句,便?见一个小?婢女?捧着个酸枝木的红漆食盒疾步进来,走到她们前?头?,神色颇有些为难。
青竹和琳琅对视一眼,便?知是怎么?回事了。
大前?日是香云斋的胭脂,前?日是一副上好的和田玉镯,昨日倒是换了花样,送了些话本来,今日送来的东西倒是一目了然。
琳琅问道:“这是什么?吃食?”
纵然盒盖没开,可那股子缠人的甜香味已从里头?飘了出来。
“送来食盒的人说是八宝斋的沈大厨做的糕食,才做好的,还热着呢。”那小?婢女?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往屋内望了望,“还要给姑娘送去吗?可姑娘每回都是不收的。”
“你给我吧。”
琳琅伸手接过来,实?在被那味道香得不行,忍不住偷偷将盒盖开了个小?口,往里探了一眼,登时张大了嘴,被盒中形状好看的糕食惊住了。
沈大厨是谁,那一手点心做得可比宫中御厨还要出名?,可偏生脾气古怪,千金捧到他前?头?,他都不一定愿将点心卖给你。
这食盒还满满地装了两层,拎在手上沉甸甸的,怕是吃个三四天都吃不完。
青竹看在眼里,不由得感叹,这平阳侯一天天的,尽往这里头?下功夫,早知如此,当初早些坦诚,哪还有今日那么?多事儿。
她们在廊下说话的声儿虽然低,可透过窗缝飘进来,到底将陶渺吵醒了。她这几日睡眠浅,随便?一点动静便?能扰了她的清梦,其?实?说到底,还是因为心里窝着事儿。
甫一清醒过来,心底的燥意便?也跟着复苏,陶渺起?身,走到那檀香木桌案前?,想要练字静静心,可触及摊在底下的那两张字帖,心里头?却愈发烦乱了。转身离开书桌,她又挪到棋桌前?,然连棋子都不曾碰着,往事便?如潮水般涌上脑海,她只得再挪地方。
余光瞥见圆桌上搁着的酸梅汤,她端起?来就是一饮而尽,凉丝丝的液体入了肺腑好容易将她的火气压了一些,一抬眸便?见角落的竹笼子里,那只雪白的兔儿正蹲在里头?眯眼看着她。
陶渺秀眉微蹙,“砰”地将瓷碗砸在桌上。
怎到处都是那人的痕迹!避都避不掉,实?在烦死了。
青竹和琳琅听见屋里的动静,忙小?跑进来,见陶渺一脸愠色,不由得问道:“姑娘,您这是怎么?了?”
“没事儿。”陶渺不欲在青竹和琳琅面前?发火,她努力收起?不悦,余光瞥见琳琅手上的食盒,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有人送来给姑娘的。”琳琅尴尬地将食盒打开,犹犹豫豫道,“姑娘吃吗?”
纵然琳琅遮遮掩掩,陶渺也清楚,这糕食是谁送来的。
这几日日日派人送来乱七八糟的东西,是纯粹来膈应她的吗?
他以为这般,她就能忘了他骗她的事实?吗?
见陶渺眸色寒沉,抿唇不言,琳琅正欲同前?几日那般将食盒收起?来,却听陶渺咬牙切齿道:“吃,为何不吃!”
她抓起?一块杏仁酥就往嘴里送。
送来东西的人虽然可恶,但这食物万万不可浪费,那可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她泄愤般咀嚼了两下,双眸却是倏然一亮,咽下口中这块,她又慢吞吞从盒中拈了一块,满脸不情愿道:“味道也不怎么?样,勉强能入口吧。”
见琳琅眼巴巴地望着,她把食盒往前?推了推道:“一起?吃吧,左右里头?那么?多,我一人也吃不完,顺便?挑一些拿下去分?了。”
“是,姑娘。”琳琅福了福身,从食盒里取了一些装进小?盘里,掀开竹帘出去了。
院中的几个洒扫婢女?分?到了点心,高兴得如分?着了宝似的,正吃得津津有味,却见一人着竹青长衫,身姿挺拔,大步跨进院来,问道:“你们家姑娘可在里头?。”
“见过世子。”琳琅忙低身行了个礼,“姑娘正在里头?坐着呢。”
陶渺听见外?头?的动静,命青竹将棋盘取来,正欲起?身相迎,闻朗已掀帘进了屋。
“表哥。”她唤道。
闻朗轻轻点了点头?。
自她到了安国公府以后,陶渺总觉得闻朗对她的态度不一样了,再不似先前?那般热络,总与她保持着若有若无的距离。
尤其?在听说她要改姓闻的时候,眸色复杂,有些欲言又止地看着她,最后只是笑了笑,说往后能有个妹妹实?在太好了。
两人几乎一碰着面,就要下棋。待青竹自屋中取出棋盘,两人便?坐在院中的连廊下对弈。
连廊有树木荫蔽,比屋内凉快许多。见陶渺眼底青黑,面色不佳,闻朗皱了皱眉道:“我听说你这几日都呆在屋中不曾外?出,可是有哪里不适?”
陶渺摇头?:“没有,只是受不了热,在屋内避暑罢了。”
韩奕言和太子来过平阳侯府的事,安国公下过死命,命知晓的家仆不许透露半分?,闻家家仆都忠心,嘴也牢,故而连闻朗都不知晓。
闻朗将信将疑,但也不好再问,只转而道:“这天气越发燥热了,再过几日,陛下便?要带着群臣后妃去避暑游湖,你若好不了,到时可就错过了。”
“游湖?”
“是啊,陛下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去皇家别院附近的碧水湖游湖,除了后妃,一些重臣及其?家眷也会一同前?往。”闻朗笑道,“我曾陪同父亲去过几回,除却游湖,世家公子和贵女?们都会聚在一块儿,吟诗作对,对弈赏景,很是有趣,你定会喜欢。”
陶渺暗暗垂眸,纵然闻朗描述地再好,她也对游湖一事提不起?兴趣,若放在从前?或许还会有几分?期待,可一想到那人也有可能会去,她便?彻底绝了心思。
那日得知他的身份后,陶渺难受了整整一夜,哭得双眼都肿了,她本以为第二日便?好了,因她向?来很会调整自己的心情,可不曾想接连几日,她都未能缓过来。
虽不至于整日耷拉着脸,凄凄哀哀,如丧考妣,但心闷闷地难受,像是教什么?堵住了一般,比上一回在小?别村时,她误会那人不告而别伤心难过数倍。
闻朗似乎看出她的失落,问道:“难道你不想去?”
陶渺强扯出一丝笑,在棋盘上落下一子,“想去的,我只是在琢磨到时该怎么?玩才好。”
往日她和闻朗下棋,虽棋艺多少差闻朗一些,但偶尔也能赢他一局,可今日的棋她下得可谓一塌糊涂,全然没发挥出平常的水平。由棋观心,闻朗知道她心绪不佳,只下了三盘,便?让她好好休息,起?身离开了。
闻朗走后,陶渺正一人对着棋盘上的棋局发愣,便?听耳畔熟悉的系统提示音响起?。
【刺绣任务一已发布】
【任务内容:三天内学习刺绣,并在丝帕上绣出简单的图案】
【任务奖励:美貌值+2】
【失败惩罚:生命值-1】
【补充说明:任务需在十二个时辰内开启,请宿主?在此期间获取刺绣相关材料,若任务未在十二个时辰内开启,系统将强制进行任务倒计时。】
自从上回陶渺的学琴任务接连失败两回后,系统已许久没出现了,一出现发布的还是刺绣任务。
陶渺不由得笑出了声,“怎么?,你是瞧我心情不好,特意寻了个简单的任务给我送分?来了?”
【刺绣看似简单,实?则讲究颇多,要绣出一副好的作品并非那么?容易。】系统不以为然,【宿主?好像很自信嘛,可别到时候通不过本系统的考验。】
“我当然自信了。”陶渺挑了挑眉,“这作画,学琴我固然不行,可女?红我还是有几分?信心的,当初我阿娘生病,我可是靠着做针线活养家糊口的,总不至于连个最简单的任务都完不成吧。”
【哦?】系统一副质疑的语气,【宿主?既然这么?厉害,要不要现在就开始任务考试,让本系统见识见识。】
现在就考试!
做了大半年的系统任务,陶渺还从没有过提前?完成任务的时候,“那若是我现在就开始任务考试,可有奖励?”
她都提前?完成任务了,总得从中捞点什么?好处吧。
【这个嘛......若是宿主?现在就开始考试,且成功的话,可额外?获得1点美貌值,但是......】系统强调道,【若宿主?没能成功,将扣除双倍的惩罚,即2点生命值。怎么?样,宿主?还要尝试吗?】
陶渺思忖半晌,点了点头?,她唤青竹拿来绣笼和图样,“那就试试呗。”
倒也不是为了美貌值,只是想通过完成任务,分?散一下她自己的注意力罢了。
就如她自己所说的那般,她的刺绣任务完成得极其?顺利。
在成功完成了两个刺绣任务,获得六点美貌值后不久,太后命人传来消息,宣她入宫。
自她回到安国公府后,太后隔三差五地便?会召她入宫相陪,拉着她一块用膳,再说说话,陶渺已然习惯了。
翌日晨起?,由着婢女?为她梳妆一番,便?上了宫中派来接她的马车。
安德门外?,太后身边的内侍胡公公已早早等候在了此处,远远见马车行来,便?殷勤地上前?道:“闻姑娘,一路辛苦了。”
车内的陶渺低低应了一声,胡公公伸出手亲自将陶渺扶了下来,一抬眸,却是怔忪在那里,心下惊诧又纳罕。
离上回见到陶渺也不过十几日的功夫,这位闻姑娘似乎又生得更?美了一些,具体哪里更?美了他也说不上来,只是这眼睛一旦落在她脸上,就如黏住了一般,怎也移不开了。
“□□管。”见胡公公不动,陶渺奇怪地唤了一声。
“诶。”胡公公这才反应过来,“轿子已给姑娘备好了,姑娘这边请。”
有这般感觉的并非胡公公一人,因这周遭,凡是看见陶渺相貌的,都会忍不住吃上一惊,甚至连守门的几个侍卫都颇有些不老实?地时不时将眼神瞥过去。
陶渺并不知,她坐上轿子的一刻,几十步外?,一匹骏马倏然停下,马上人不经意地一瞥,恰好在轿帘落下前?,瞧见了那幅昳丽娇艳的面容。
轿中人眉目低垂,但仍可见其?肌肤净白如瓷,艳如朱砂的红唇轻抿着,泛着似有若无的笑意,顺滑的青丝垂落在两肩,簪上的流苏微微晃动着。
纵然看不见她的眼睛,可他仍能想象到那会是怎样一双潋滟而明媚的瞳眸。他痴痴地看了半晌,直到轿子消失在门洞里,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
“那是哪家贵女??”他询问安德门外?的守卫。
守卫恭敬道:“回魏王殿下,那位是安国公府的闻姑娘。”
魏王双眼微眯,思忖半晌,才终于想起?来是谁。他唇角泛起?一丝笑,望着陶渺离开的方向?,眸光贪婪而玩味。
“没想到,竟是这般绝色......”
慈宁殿中,太后甫一见着她,便?拧起?了眉,心疼道:“怎一阵子不见,瘦成这般,像是在安国公府受了欺负似的。”
“让太后娘娘担心了,舅父舅母对我无微不至,渺儿只是因着天热胃口不好罢了。”
“最近这天儿确实?是太热了些,也难怪你食不下咽。”太后笑道,“不过,再有几日,皇帝就要去行宫避暑游湖了,届时你便?跟着哀家一起?去吧,那儿山清水秀的,你也好养养身子。”
陶渺本没有跟着去游湖的打算,可太后既然这么?说了,她便?不好寻借口推辞,只得道了声是。
太后满意地笑了笑,又留她用了午膳后,才放她离开。
陶渺走后,刘嬷嬷忍不住道:“太后娘娘想要闻姑娘跟着去游湖,想是另有目的吧。”
太后轻啜了茶,低叹一声,脑海中又浮现出陶渺那纤弱的身影来,“那孩子近日愈发消瘦,哀家想着或是外?头?的流言所致,到底是刚及笄不久的小?姑娘,哪里受得住那般污蔑。正好趁去行宫的机会,让她与那几位世家公子见见,若两厢合适,哀家便?为他们指婚。”
刘嬷嬷闻言,也不禁感慨,这闻姑娘分?明是这般姿容绝色,才华横溢之人,也不知教谁传得那般难听,所谓眼见为实?,的确得让闻姑娘与众人好生见见。
“这些孩子,一个两个,命都是这般苦。”太后神色烦忧道,“渺儿这厢是,言儿那厢也是,如今都已从苍州回来了,这等岁数,也该成家生子了,怎自个儿一点都不上心呢。”
刘嬷嬷自然知道,太后口中的“言儿”是平阳侯,平阳侯幼时常出入皇宫,与太子相伴,也是太后看着长大的,故而太后对平阳侯的终身大事相较于旁人终究是关心一些。
“可奴婢瞧着呀,平阳侯也不是一点也不上心,这不前?几日,还特意来见您,提起?与林家退婚的事儿呢。”
提及此事,太后双眉蹙起?,道:“哀家都快忘了,既已准备得差不多了,今日便?命人领着哀家的旨意,去一趟林府吧,将这事儿给办了吧。”
当初她之所以给林家和平阳侯府赐婚,看上的除了林家的地位,最主?要便?是林家那个被称为第一才女?的林四姑娘。
可如今看来,林家人生性恶毒,想必那个林熙毓也不堪为韩奕言的良配,别到时娶进门,扰得家宅不宁,这桩婚事还是早些作罢为好。
另一厢,离开慈宁殿的陶渺正欲绕近路从御花园穿过,便?见一宫人突然从一旁窜出来拦住了她的去路,她冲陶渺微微一福身,恭敬道:“闻姑娘,贵妃娘娘有请。”
贵妃?
陶渺虽知皇后去世后,如今这后宫中执掌凤印的便?是贵妃,但她不曾见过贵妃,贵妃又为何要请她前?去呢。
纵然千般疑惑,陶渺都没有拒绝的资格,只得硬着头?皮去了贵妃寝殿。
殿中燃着淡淡的苏合香,入目之处无不极尽奢华,宫人将她领进内殿后,陶渺幽幽施了礼,便?听一个柔媚的声儿道了声起?。
她微微抬眸,只见一身着棠红宫装的女?子坐于上首,纤指正摆弄着桌案上一盆盛放的牡丹,虽已是近四十的年纪,可脸上却保养得极好,额间眼尾不见一丝皱纹,举手投足间比那盆牡丹更?是妩媚。
难怪至今圣宠不衰。
贵妃放下花剪,懒洋洋地斜眼看来,面上却是一愣,凝神看了陶渺半晌,忽得勾唇笑道,“闻姑娘果然生得一副好相貌啊!”
贵妃如估量一件货物打量她的眼神令陶渺心下不快,她索性直截了当道:“不知贵妃娘娘召臣女?来,所为何事?”
“闻姑娘急什么?,先坐下来喝一盏茶吧。”贵妃抬了抬手,宫人领命为陶渺上了茶。
陶渺可没有喝茶的心思,贵妃请她来定是有目的的,却不肯轻易挑明,她如坐针毡般不安,许久,才听贵妃道:“闻姑娘还不曾定亲吧?”
陶渺心下一咯噔,不明白贵妃问这个作甚么?,她思量半晌,才答:“是,臣女?还小?,家中不急着给臣女?定亲。”
“哦?”贵妃的笑意有些意味深长,“闻姑娘不是及笄了嘛,已经不小?了,而且按理说,安国公府应该急着给你定亲才是,毕竟......外?头?的流言传得那般厉害。”
听贵妃提及流言一事,陶渺掩下袖中的手倏然攥紧,面上笑容有些难看,“流言的事,是子虚乌有,臣女?的舅父舅母绝不会因为此事而草草为臣女?定下终身。”
贵妃双眸暗自转了转,忽而扬笑道:“闻姑娘误会了,本宫也同安国公和安国公夫人一样,对流言的事嗤之以鼻,本宫其?实?很喜欢闻姑娘......本宫的寅儿也是。”
陶渺一时没反应过来贵妃说的是谁,少顷才想到。
顾寅!魏王!
陶渺秀眉微颦,可她并不认识魏王啊!
似是看出陶渺心中疑惑,贵妃道:“说来,不怕闻姑娘笑话,本宫的寅儿方才只是在宫门外?无意见了姑娘一面,便?对姑娘万分?欣赏,他还是头?一回在本宫面前?那般夸赞一位姑娘呢。”
贵妃的目光灼热得令人不适,也让陶渺生了几分?不好的预感。
果然,只听贵妃接着道:“若是闻姑娘愿意,本宫明日便?向?陛下请旨,封你做我儿的侧妃,可好?”
作者有话要说:陶渺:好个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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