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尧!她都?与林家断绝了关系,他来找她做什么。
见陶渺蹙眉沉默不言,琳琅心叹她家姑娘果然是?不愿见首辅大人的,林家做出那样的事,谁人不心寒,好不容易从那狼窝里?出来,往后自然是?要避得远远的。
“姑娘若是?不愿,也可以不去?。”琳琅不愿陶渺勉强自己,“夫人说人虽请到花厅了,但姑娘可自行拿主意。”
陶渺迟疑半晌,“既然人都?已?经在安国公府了,便去?见见吧。”
她倒要看看林尧究竟会对她说些什么。
稍稍整理了一?番仪容,陶渺带着青竹和琳琅去?了花厅。
乍一?见到陶渺,林尧的表情微微一?僵,但很快便恢复成往日端肃沉稳的模样,他拱手对乔氏行了一?礼道:“可否请夫人让我?与渺儿单独说会儿话。”
乔氏犹豫地看向?陶渺,见陶渺点?了点?头,才?起身离开,一?众家仆也鱼贯而出。
一?时厅中只余陶渺和林尧二人,面面相觑,皆是?一?言不发,还是?陶渺先开了口,“首辅大人今日前来,有何要事。”
听?到陶渺这疏离而又淡漠的称呼,林尧眸光微震,少顷,才?道:“这几日在安国公府,过得可还好?”
林尧这关怀的口吻,令陶渺觉得有些可笑,从前她在林府时,也不见林尧关心过她,如今她离开了,便想着要扮好这父亲的角色了?
“自然是?好的,舅父舅母待我?如己出,事事都?周全。全然不必像从前那般提心吊胆,卑躬屈膝。”
林尧抿唇,哪听?不出陶渺的话含沙射影,句句带刺,他知道她在林家的那段日子受了委屈。想起陶茗儿,他不免也对陶渺生了几分愧疚,今日来便是?想着如何补偿她。
他稍稍将面色放柔了些,思量半晌,转而道:“如今街头巷尾的传言,我?亦听?说了,你也莫要太过在意。”
陶渺淡淡扫了林尧一?眼,“您今日来便是?想说这些。”
“那些传言到底是?我?一?时不防,让它自林府传了出去?。”林尧顿了顿道,“你尚未出阁名誉便受损至此,我?思量再三,觉得解铃还须系铃人,若那借你披风之人能对此事负责,旁人也不好再嚼口舌。”
陶渺眉心微蹙,只听?林尧继续道:“你不必忧心那人不能对你明媒正娶,如今我?在朝中还算有些权势,若他家中已?有妻妾……”
一?声清晰而突兀的嗤笑蓦然响起。
林尧止了声,抬眼望去?,便见陶渺面含嘲讽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从一?开始,你便彻底信了外间那些话吧,你觉得我?和她们说的一?样,不知羞耻,去?做了旁人的外室对不对!”
陶渺眸中的悲色,令林尧不知为何生了几分心虚,他避开陶渺灼人的目光,义正辞严道:“我?并非此意,不过是?作为父亲,想帮帮你罢了。”
“父亲……”
陶渺细细品味了这两个字,旋即唇角微扬,少顷,又渐渐敛了笑意,抬眸面无表情地看向?林尧。
“从前,我?跟着我?养娘一?起在小别村生活时,村里?的孩子常用石头砸我?,欺我?,嘲讽我?没有父亲。养娘死?后,我?更是?吃尽苦头,可听?说你派人来接我?时,你可知我?有多高?兴,我?以为我?终于有了父亲,终于有了能依靠的家人,却不想林家无一?人真心待我?。”
陶渺鼻尖泛酸,终是?忍不住落下泪来,她咬唇,一?双眸子里?添了几分恨意。
“我?常在想,我?母亲临终前回想此生最后悔的事,会不会是?当初选择跟了你!”
听?闻此言,林尧面色倏然沉冷下来,好似受了莫大的侮辱,“我?与你母亲是?真心相爱,你既不知当年?之事,便不可信口胡说!”
“相爱!你既爱她,又为何要骗她,你骗她说自己不过是?个商人,是?不是?也瞒了她你家中已?娶了妻妾!”陶渺低吼道。
林尧被这话倏然一?噎,他当年?的确骗了陶茗儿,可也是?无可奈何。那时虽未官拜首辅,可也已?是?朝廷命官,出入烟花之地,难免要掩盖身份。
“男人三妻四妾本就是?常事,我?没骗她,只是?没告诉她罢了。”林尧神色沉痛道,“可这不代表我?不想对她负责,不然当初也不会特意派人去?云州接她。茗儿失踪那么多年?,我?一?日都?不曾忘记过她。”
林尧这幅深情的模样简直令陶渺作呕,说来说去?,千错万错,林尧觉得错的都?不是?他。毕竟他对陶茗儿捧出了一?颗真心,用那些画作惦念了她那么多年?,是?何等痴情之人。
“首辅大人,你真的爱过我?母亲吗?”
陶渺那仿佛能将他看穿的眼神令林尧有些心烦意乱,为了掩饰心中那股莫名的情绪,他拍案怒道:“你这是?何意,我?若不爱你母亲,也不会在墨海阁......”
陶渺毫不留情地打断他,“您若是?想提墨海阁中的那些画像,大可不必。有这个画画的功夫,你怎不知去?寻一?寻我?母亲呢。”
“我?说过,我?寻了她,但没有寻到!”林尧的目光有几分闪烁。
“是?没有寻到,还是?没有认真去?寻!”想起陶茗儿,陶渺的心止不住地疼,“我?母亲失踪之后,您是?否有那么一?丝庆幸?庆幸那个会阻碍你官途的女子就这么消失不见了。也许您找了她,却没有找到,于是?你告诉自己不是?你的错,是?我?母亲不告而别......”
看着林尧素来威仪的面孔,因被彻底看穿而变得慌乱不堪,陶渺心下大快,“您画了那么多画像,不过是?画给您自己看的而已?,不过是?想向?您自己证明,您有多爱我?母亲,以此来消弭你心底的那份愧疚,我?说得对不对,首辅大人!”
林尧嘴唇发白,双手不知是?因悲还是?因怒,而微微颤抖着,他努力稳着呼吸,想要复归冷静,却终究是?失败了,他甚至不敢抬头看陶渺一?眼,说一?句反驳的话。
陶渺欣赏着林尧这幅狼狈的模样,只替陶茗儿不值,一?个都?不能好好保护她的男人,就算当初嫁进林府,也不会过得很好吧。
“传言的事,你自不必操心,您怕是?忘了,笄礼那日,我?便说过,与林家一?刀两断。往后您也别再来找我?了,我?与您并没有什么关系。”
陶渺言尽于此,最后瞥了林尧一?眼,“首辅大人走好,恕不远送!”
花厅的门半掩着,里?厢两人说的话,外头候着的几个家仆都?清清楚楚地听?见了。
青竹和琳琅见陶渺红着眼走出来,担忧地上前道:“姑娘,您没事吧。”
陶渺摇了摇头,她只是?将想说的一?些话尽数说出来罢了,说出来后,心中还畅快了些。
她与林尧争吵的事,很快就传到了晚间回府的安国公耳中,安国公听?说陶渺晚膳进食不多,放心不下,便亲自去?她院中看她。
命人通传后,他才?走进陶渺房中,见陶渺一?双眼睛还微微有些肿,不由得怒道:“可是?他今日责骂你了,若受了委屈,只管与舅父说,舅父这就去?林府找他算账!”
看着安国公这幅样子,陶渺心中温暖,却也忍不住笑道:“没有,他只是?来和我?说关于传言的事......”
提及传言,安国公倏然想到什么,问道:“渺儿,舅父问你,你与平阳侯可相识?”
平阳侯?
陶渺不明所以,“舅父问这个做什么,渺儿与平阳侯并不相识啊。”
安国公看陶渺的样子并不像是?撒谎,可青竹分明告诉乔氏,陶渺与那个商人常在琴馆中相见,可他派去?调查的人却说,那家琴铺并不是?什么商人的,而是?平阳侯的。
安国公迟疑半晌,“渺儿,你舅母同我?说,那个披风是?一?个商人借给你的,那你可知,那个商人是?做什么生意的?”
这话倒是?将陶渺给难倒了,仔细想来,除了名字,她几乎对韩奕言一?无所知,不知他家住何处,亦不知他做何生意。
“他似乎是?在替平阳侯做事。”陶渺模棱两可道,“至于做什么生意,我?并不曾问过他。”
既是?朋友,怎会什么都?没对她讲过,安国公觉得有些蹊跷,“那商人是?何名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他姓云,叫云峥。”陶渺如实相告,“从前在小别村时,我?救过他,后来我?被接到京城,又和他相遇了。”
安国公没错过陶渺在提起那人时,面上露出的微微羞赧,不由得怀疑起,二人只是?朋友那么简单嘛。
他并非不信陶渺说的话,安国公知道陶渺绝不会拿自己的贞洁开玩笑,可她自己对那人的心意,她真的明白吗?
安国公心照不宣道:“改日你将那叫云峥的人,带来给舅父见见吧。”
陶渺愣了愣,想起今早林尧说的话来,顿时失了笑意。
安国公不会也以为......
“你不必担心,舅父并非质疑你,只是?想见见他罢了。”安国公似乎看出她的心思,“披风既是?他的,那传言的事便需同他商量,该如何解决。”
陶渺轻轻地点?点?头,是?她狭隘了,安国公和乔氏都?是?真心为着她好,不曾掺假。
过两日,不,明日她便去?琴馆寻他,将他带到安国公面前看看。陶渺倏然想起那日韩奕言对他说过的话,不由得双颊发红。
要不,就应了他,这样一?来,似乎关于传言的那些烦恼便都?能解决了。
脸上越发滚烫起来,陶渺在心中暗骂了自己一?句,在想什么呢!
是?时,平阳侯府内,灯火通明。
韩奕言正在院中练剑,只听?耳畔一?阵细微的风声响过,他手腕一?转,直直向?后刺去?,剑锋正抵在来人的柔软脖颈之上,再逼近一?寸,便能要了此人的命。
元清脊背一?寒,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主子,属下有事要禀。”
韩奕言缓缓将剑插回剑鞘,纵然额发被汗透湿,呼吸稍稍凌乱,也丝毫不见狼狈,“说!”
“属下发现,这几日,有人在偷偷调查琴馆。跟踪之下,发现是?安国公府的人!”元清禀道。
提及与陶渺有关的事,韩奕言眸色微凛。
安国公府的人在查他?
他很快反应过来,若是?因着那流言的事,只怕查的不是?身为平阳侯的他,而是?以云峥之名与陶渺相处的那个商人。
纸终究包不住火,一?旦安国公顺着陶渺提供的名姓查下去?,定然会发现一?切都?只不过是?一?场骗局,那个叫云峥的商人并不存在。
赏花宴那日,他虽已?告诉陶渺自己的真实身份,可那小丫头昏昏沉沉,睡过去?了,也不知有没有听?到他说的话。
他知晓陶渺的性子,最不能容忍欺骗,除却他自己,决不能让旁人先一?步告诉她这件事。
韩奕言挥退元清,又召了刘裕进来,郑重道:“刘叔,明日一?早给我?备好马车,我?要出门。”
“侯爷明日不是?休沐吗?这是?要上哪儿去??”
正是?因为休沐,他才?有机会与他那小丫头好好坦诚一?番,“我?要去?一?趟安国公府。”
安国公府那厢。
因想到要见韩奕言,陶渺一?宿都?没睡好,翻来覆去?,心底止不住地激动。她不清楚被月信折磨地死?去?活来的那日,韩奕言是?不是?真的来过,可那么久没见,她其?实还是?有那么一?些些想他的。
翌日起来,青竹和琳琅见她眼底一?片青黑不禁吓了一?跳,陶渺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也被惊着了,头一?回慌乱道,“这可如何是?好,你们想想办法,真是?丑死?了。”
见陶渺这幅抓狂的模样,琳琅忍俊不禁,“姑娘,您还丑呢,奴婢要是?能得你几分美?貌,怕是?做梦都?能笑醒的。”
“没事的,姑娘,咱们拿粉遮一?遮,便看不出来了。”青竹宽慰着,取出搁置已?久的粉匣。
这些个胭脂水粉都?是?乔氏命人备下的,可陶渺几乎不曾用过,尤其?是?这粉,陶渺的皮肤本就白皙,涂上反而显得多余,故而这还是?头一?回打开。
青竹用小刷子轻轻在陶渺眼底抹了抹道:“姑娘瞧瞧,是?不是?看不出了?”
陶渺睁开眼,对着铜镜照了照,满意地点?点?头。
青竹早已?看破了陶渺的心思,又命琳琅去?拿了几身鲜艳的衣裙,让陶渺自己挑,折腾了好一?番功夫,才?终于出了府,直往琴馆而去?。
这回,陶渺没让车夫在琴馆门口停下,而是?让他停在离琴馆不远的地方。
她整理了一?番仪容,戴好帷帽下了车,和青竹一?道步行过去?。
万一?他在琴馆怎么办,怎好告诉他,她是?特意来找他的,得装作偶然路过才?行。
刚巧走到琴馆门口,陶渺还未来得及进门,却听?身后有人唤道:“三姑娘。”
她下意识往后看去?,便见一?女子眉眼弯弯,笑着看向?她。那人面上没有几分血色,身子柔弱,似乎风一?吹就能倒一?般。
是?苏缨。
“我?就觉得你身边这婢女眼熟。”苏缨笑着向?陶渺走来,“还真是?三姑娘,啊,如今得叫闻姑娘了。”
对于苏缨这人,陶渺还是?有几分喜欢的,总是?温温柔柔地笑着,让人觉得舒心。
“无妨,不过一?个称谓罢了,苏姑娘喜欢叫什么便叫什么吧。”她瞥见苏缨侍女手中的药包道,“苏姑娘这是?......来买药的?”
“不过是?婢女来帮我?拿药,我?在家中闷得慌,顺道出来走走罢了。”苏缨抬眸看向?陶渺身后的琴馆,“闻姑娘来琴......”
不知为何,苏缨的表情倏然凝固了,她望着琴馆的方向?怔愣着,许久都?一?动都?不动。
陶渺疑惑地转过身,就看见琴馆门口与苏缨对视着,同样发愣的顾勉。
那不是?云峥的表弟吗?这二人,难不成认识?
她正想开口询问,便听?苏缨喃喃地唤了声:“太子殿下......”
陶渺脑中哄地一?下,她应当没有听?错,苏缨唤的就是?眼前这人吧。
“太子,殿下......”
听?见陶渺的声儿,顾勉幽幽将脸转了过来,反应了一?瞬,霎时双眸微张,露出惊慌无措的表情。
陶渺缓缓走到他面前,只觉每一?步都?重若千斤,她听?见自己轻笑了一?声,带着几分难以置信,问道。
“你若是?太子殿下,那,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