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渺顺着青竹的视线从窗外眺望,果见不远处的河道中央有三个狼狈挣扎的身影,虽看不清脸,可三种?颜色的衣裳却格外清晰。
那河水本就深,水流又湍急,此时岸边站了不少围观的人,纵然有下去救的,一时也近不了身。
青竹啐了一句,愤愤道:“活该,让他们那么说姑娘您,这下遭报应了吧。”
陶渺冷眼看着那三人在河中沉浮,呼救声断断续续。
心下有些奇怪,他们到底是怎么掉落到河中央去的。
她没兴趣看?下去,茶也喝够了,书也听得差不多了,见外头飘起了细雨,她转向青竹道:“我们回去吧。”
“是,姑娘。”
两人下了茶楼,还未跨出门,便教倏然变得淅淅沥沥的雨给拦住了,可马车停在离客栈有一段距离的地方。
“姑娘,奴婢去叫车夫把车赶过来。”
陶渺来不及喊住她,眼见青竹同她告了一声,抬手遮着头,匆匆跑进了雨幕里。
这场雨来得急,路上行人不设防,没料到会下得这么大,一时都慌乱地跑动起来。雨滴落在房屋瓦舍之上,声响交织在一起,如乐曲般抑扬顿挫。
陶渺站在檐下,又想起方才听到的传言来,其实比起她自己,她更在乎的是陶茗儿和韩奕言。
陶茗儿的事?,虽从认亲那日开始,她和安国公府便做好了准备,可真正听到他们那般评价她的生母,她心里到底是愤恨难过的。
流言如刀,林老夫人正是知晓这一点才会在笄礼上威胁安国公。
但,陶渺也庆幸,幸好那时她阻止了车夫说出韩奕言的事?。流言那般难听,他只是个商人,且什么都没有做错,也没必要和她一起被世人侮辱指责。
她等了半晌,始终等不来青竹,雨势愈发喧嚣起来,雨滴砸在地面上溅起泥点,落在了陶渺干净的裙摆上,她往里缩了一步,一垂首,帷帽直接从头上滑落下来。
她正想去接,一只指节分明的大手快她一步握住了差点掉落在地的帷帽。陶渺抬眸,入眼的是一张霜白的伞面,伞沿上移,显露出一张清冷俊逸的面容。
“云峥......”
恰逢几人谈笑着从茶楼里出来,韩奕言放下伞,一个侧身将陶渺挡了个严严实实,待那些人走远,才?抬手亲自给她戴上了帷帽。
韩奕言本就生得高大,陶渺看?着他俯下身,为她小心翼翼地绑好系带,粗粝的指尖有意无意地划过她的下颌,惹得她后颈僵硬发麻。
离得近了,他身上淡淡的青松香萦绕在鼻尖,陶渺双颊滚烫,垂首不知该说些什么,却听韩奕言沉声道:“在安国公府待着不好嘛,为何要出来!”
他语气中的不悦显而易见,陶渺秀眉微蹙,只觉得莫名其妙,她也没做什么,凭什么要受他的责备,登时不服气地回嘴道:“你管我!我出府又有错,难道要一辈子?在府中拘着。”
韩奕言剑眉微蹙,薄唇紧抿,少顷,仿佛有一声极淡极淡的叹息消散在风里。
他始终小心防备,不让那些尖锐难听的流言传到她的耳中,却不想她突然出府,恰在茶楼里听到了那些最荒唐的话。元清来禀报时,他慌得差点没握住手中的笔,他甚至不敢去想,陶渺听到那些话时会作何心情。
“抱歉。”他喃喃道。
听到他的道歉,陶渺垂眸没有言语,她知道韩奕言不会无缘无故对她这样,想起方才听到的流言,她蓦然明白了他不让出府的理由,自嘲地一笑。
看?来那些个难听的话或许全京城只有她这个当事?人不知晓了。
韩奕言凝眸看着陶渺,郑重道:“那件事?我会负责。”
负责?什么?
陶渺迷茫地眨了眨眼,没能意会他的意思,只听他接着道:“那件披风是我一时大意,如今流言传得这般过分,我需做点什么,挽回你的名声。”
说至此,韩奕言眉宇间显出几分局促,他斟酌半晌,才?淡声道:“我家中父母皆已过世,府上也没有妻妾,你......你若愿意,我身边尚缺一位夫人。”
他是认真的,顾勉说得不错,披风是他的,他无意间毁了她的名声,或许只有这个法子?才?能平息外头那些刺耳的流言。
陶渺顿了半晌,明白过来的一瞬间只觉一道雷电当头劈下,脑中一片空白,她再傻也听得懂其中意思。
云峥是要娶她......
她形容不出听到这话时,心中奇奇怪怪的感受,和云峥在一起时,她只觉舒心自在,不必整日提心吊胆,防备掩装。可与他成亲,那是她从来不敢想象,也不会去想象的事?。
若实在要去形容她听到此话时的感受,那便是荒谬。
见陶渺沉默不语,韩奕言隔着白纱看?不清晰她的脸,自然也猜不出她的心思?,语气中不自觉多了几分急迫:“你觉得如何?”
陶渺掩在袖中的手不安地搅着,心绪如团乱麻,纠缠不休,怎也解不开。
“我,我不知道......”
无措间,随着一辆马车在茶楼门口停下,青竹的骤然声音响起:“姑娘,我们该走了。”
青竹自车上下来,打着伞小跑到陶渺身边,她抬头打量着站在陶渺面前的男人,不由得蹙眉生了几分敌意。说来,她家姑娘之所以遭受那么流言,正是拜眼前这个男人所赐,她可不能再给旁人中伤她家姑娘的机会了。
“姑娘,夫人说过,让您两个时辰内回去的。”青竹拉了拉她,小声提醒道。
陶渺隔着帷帽与韩奕言无声地对视着,弥漫在两人之间的气氛形容不出的微妙。
半晌,她嗫嚅道:“今日晚了,我先回去了......”
“陶渺。”
她方走出一步,便被唤住。
韩奕言声音低沉了几分,“你若不愿,刚才?的话不必放在心上。”
陶渺身形一顿,没有做声,只上车的动作略有些仓皇。
韩奕言立在原地,直到看着那辆马车在雨幕中彻底消失,才?缓缓收回目光。
他身侧不知何时多了一人,韩奕言眸中的柔意敛去,倏然间沉冷如冰,甚至透着几分阴鸷,“死了吗?”
元清回禀:“教人救上来了,只是三人都奄奄一息,不知是否能活。”
“死了的就算便宜了他,至于没死的,既这般爱嚼口舌,往后也不必再?开口了。”
韩奕言面上风轻云淡,可话中的狠绝却令人不寒而栗。
“是。”看?来这三人是真的惹怒了他家主子?,元清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匕首,这割舌头的活他倒是许久不曾干过了,也不知如今生疏了没有。
直到回到安国公府,陶渺都有些恍惚,晚膳时乔氏派人请她去,她也以身子?不适推拒了。
怎出去一趟便病了,乔氏放心不下,随意吃了两口晚膳便到陶渺房中看?她。
然隔着珠帘,见陶渺躺在内间的床榻上休憩,一时不好打扰,只得拉了青竹来问。
青竹也不晓得是何情况,可想起今日在茶楼听到的那些,便觉是因流言所致,犹犹豫豫地同乔氏说了。
流言的事?乔氏是清楚的,不然她先前也不会拦着不让陶渺出去,但她没想到好巧不巧,出去一趟竟正好让陶渺听到了那些。
乔氏忧心忡忡地回了房,同安国公说起此事?,安国公亦是心烦。陶渺毕竟还只是个刚及笄的孩子,心性稚嫩,听到那般不堪的话难免伤心不已。
“那件披风究竟是谁的,你可曾问过?”
“问过了。”乔氏答,“渺儿说那是一位与她私交甚好的商人借她的,但两人只是朋友,并无旁的关系。想是林家有人要害渺儿,才?刻意抓着那披风的事?不放。”
“商人?”安国公蹙眉思?量半晌,“年岁几何,家住何处,做的又是何生意?”
“这个妾身便不得而知了。”乔氏纳罕,不明白安国公为何要问得这般细致,“老爷问这些做什么?”
“如今这谣言压不住,总得想个办法,不能让渺儿的名声就这般毁下去。”
“老爷不会是......”乔氏倏然想到什么,惊诧道,“渺儿如今可是安国公府的姑娘,无论如何也不能下嫁给一个商人,这是要被人耻笑的。”
“夫人想到哪里去了,渺儿好不容易回来,我怎可能因区区谣言,就将她随意嫁出去,日后定是要为她好好挑选夫婿的。”安国公忍不住笑道,“只是披风既是那商人的,我想着将他寻来,商议一番,或可找到解决问题的法子?,平息谣言。”
乔氏赞同地点了点头:“老爷说的是,得空我便命人好好查查,到底是哪家从商的。”
这心算是将将放下了些,可乔氏念及陶渺晚间还未进食,便命贴身婢女去膳房端了碗清淡的粥食送去。
青竹将粥搁在床榻边,扯了扯衾被,知道陶渺没有睡,低声道:“姑娘,您且吃一些吧。”
陶渺翻了个身,自衾被中探出个圆溜溜的脑袋,也不知是不是闷久了,双颊似染了胭脂般红扑扑的。她坐起来,端着碗,心不在焉地把粥往嘴里送。
“姑娘,您别难过了,那些人就是胡说八道,做不得数的。”青竹劝慰道,“奴婢知道姑娘与那位公子清清白白,不是那样的人。”
听青竹提及韩奕言,陶渺被那粥一噎,当即猛咳了两声。
她好容易让自己忘了韩奕言那话,谁曾想青竹这么一提,她满脑子?又是他那句“我身边尚缺一位夫人”,面上又忍不住烫了起来。
“姑娘,您慢点。”青竹轻拍着陶渺的背,心道她家姑娘果然是因为流言才?如此闷闷不乐。
听到咳声,琳琅从外头进来,焦急地问了两句,又倏然想起一事?。
“对了,姑娘,奴婢忘了告诉您,今日您外出时,太后命人送来帖子?,说要请您去几日后宫中举办的赏花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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