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上门

方才过了?立夏,这天儿便闷热起来,连带着虫蚁都跟着嚣张。

只因琳琅夜间没捂牢床帐,翌日晨起,陶渺本?净白?修长?的后颈便被?咬了?不少?星星点点的小红包。

青竹心疼地给陶渺涂着药膏,口?中还在不停地责怪琳琅,说着说着便提起要做香囊来。因陶渺极不喜焚香,故屋中也不好燃驱蚊的香料,但?在床头挂个小香囊驱散虫蚁倒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陶渺登时兴奋地同意,离开小别村后,她?已许久不曾做绣活了?,虽从前?也靠着做些绣活养活自己和卧病在床的孙玖娘,可后来粗重的活计干多了?,手愈发粗糙笨拙起来。

可托系统的福,如?今她?的手变得柔嫩白?皙,再也不必担心一碰着柔软娇贵的布料便勾丝损坏。

青竹和琳琅麻利地从沁园的库房里?取了?些素雅的绸缎料子,剪成块夹在绣绷上?,又在纸上?描了?好几个花样子,递给陶渺挑选。

陶渺略略翻了?翻,见多是些适合女子的娇艳花样儿,不由得抿了?抿唇道:“可有些别的不一样的?”

“姑娘想要什么样的?”琳琅问。

“就是那种......那种......”陶渺迟疑道,“适合男子的图样......”

“适合男子的图样!”琳琅诧异了?一瞬,忽而?笑着调侃道,“姑娘需要这样的图样做什么?难不成是做给世子的?”

“胡说什么。”青竹在琳琅肩上?拍了?一下,替陶渺解围,“咱家姑娘定是想做给老爷的吧。”

陶渺勾唇轻轻一笑,不说话。

琳琅揉了?揉被?打疼的肩,撇了?撇嘴道:“若是适合男子的图样,姑娘不如?就做如?意云纹吧,那样子虽普遍,可寓意却是顶好的。”

如?意云纹?

陶渺思忖片刻,寓意做何事都能如?愿以?偿,云峥大抵是会喜欢的吧。

“好,那就如?意云纹吧。”陶渺点点头,“你那儿可有花样子?”

琳琅放在手中的绣绷,“奴婢房中倒是有,还有好几种不一样的呢,这就去给姑娘拿来。”

她?站起身,方走出屋外,便猝不及防与一人撞在一块儿。

琳琅努力稳住身子,抬眸看去,见是沁园的一个小婢女,不过这个小婢女是庭院中洒扫的,也不知?是何缘故站在了?门口?,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

“你在这儿做什么?”琳琅没好气道。

小婢女吞吞吐吐,心虚地不敢抬头:“我......我......”

琳琅见此,低喝道:“是不是又偷懒了?,还不快回去干活。”

“是,琳琅姐姐。”小婢女呼了?口?气,又斜眸暗暗往屋内望了?一眼,才步履匆匆地离开。

几个月不做绣活,陶渺这手艺着实?是生疏了?不少?,教针扎了?好几回后,才渐渐找回了?以?往的做女红的感觉。

这日,她?正捧着绣了?一半的香囊细细检查有何瑕疵,便见青竹轻手轻脚地打帘进来,俯身在她?耳畔道:“姑娘,刚刚天香楼的秋娘托人给奴婢带消息,说是她?今早已到京城了?。”

这么快!

陶渺震惊地放下手中的绣绷,急急起身,命青竹自内间取了?帷帽,旋即召来马车去了?秋娘下榻的客栈。

自云州一别,两人已有一月有余不曾相见了?。

“秋姨。”看到秋娘的一刻,陶渺颇有些感慨,她?甚至能从秋娘的脸上?看出她?日夜赶路的疲惫,“您......”

“接到你的信后,我将天香楼的事务简单交代了?一番,便紧赶慢赶往京城来了?。”秋娘牵起她?的手,在桌前?坐下,双眉微蹙,神色忽得变得严肃起来,“你信中所说,你母亲的死另有蹊跷是真的吗?”

陶渺点头,倒也不瞒,将林尧的真实?身份,及他当年并未接到陶茗儿,和容姨娘说的那些一一同秋娘讲了?。

秋娘凝神思索了?半晌,“所以?你怀疑有人做了?手脚,欺骗茗儿将她?带到了?京城,并囚禁在京城的一座偏僻院落里?,还造成她?不告而?别的假象?”

“嗯,不过这只是我的猜测,毕竟我手上?没有丝毫证据。”陶渺沉重道,“我总觉得我娘当年的死没有那么简单,不然为何您的说辞,我父亲的说辞,及容姨娘的说辞会有那么多冲突和令人奇怪的地方呢......”

秋娘问道:“你想要怎么做?你既请我来定是我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地方吧。”

“我......”

望着秋娘那双澄澈的眼睛,陶渺反有些不好说出口?了?,秋娘对陶茗儿的姐妹情谊比她?想象的还要深厚,不然也不会仅仅因一封信而?千里?迢迢来到京城。

“你说吧,只要我能帮到的我定然帮,毕竟当年在天香楼的时候,我被?老鸨刁难,要不是你娘庇佑了?我数次,只怕我早已被?强卖给一个地痞做妾。”秋娘回忆往昔,轻叹道,“如?今人不明不白?地没了?,我也不愿茗儿就这么死不瞑目。”

陶渺微微垂眸,沉默半晌,才道:“秋姨,你能否帮我去一趟安国公府。”

翌日,天高日清,万里?无云,安国公府的两个门房正坐在椅上?唠嗑,便见一妇人自东边行来,上?来便问:“两个小哥,可否向你们家姑娘通报一声,说是从云州来的秋娘要见她?。”

门房将秋娘上?下打量了?一遍,三十好几的模样,却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举手投足间还显出几分妖媚来,一看就不像是正经人家出身的。

“姑娘?”其中一个门房不屑地笑了?一声,“大娘,您怕是来错地方了?吧,谁人不知?当今安国公膝下唯有一子,哪来的姑娘。”

秋娘瞪了?他一眼:“我说的可不是安国公的女儿,安国公不是有个妹妹吗?我找的是她?!”

两门房对视一眼,顿时笑得更响了?,毫不留情地嘲讽道:“你怕不是在做梦吧,咱们国公爷的妹妹早就在三十多年就没了?,怕不又是个胆大包天前?来冒认的!”

“没了?!”秋娘张大嘴,诧异的模样演得入木三分,“她?十多年前?不是回来认亲了?吗?怎么会没了?,你们在骗我对不对!给我把她?叫出来,或者告诉我她?如?今嫁到哪儿去了?!”

“哪里?来的疯子!”

两门房正欲将她?轰出去,便见秋娘插着腰喊得愈发肆意大声起来,真跟街上?的泼妇似的,“老娘知?道了?,如?今陶茗儿富贵了?,就故意将我给忘了?是不是,不想我给她?丢人是不是。茗儿,你给老娘出来,别以?为你如?今做回了?安国公府的姑娘,就能瞧不起我......”

秋娘这番吵吵嚷嚷,引来四下各异的目光,恰逢安国公乘着马车从外头回来,见侧门边围满了?人,沉声问道:“出了?何事?”

其中一门房慌忙跑上?前?,禀道:“国公爷,来了?个疯子,说是来找安国公府的姑娘,您的妹妹,无论怎么赶都赶不走。”

听到是来寻闻清蔓的,安国公眉心微蹙,略一思索道:“将那人领进花厅去,本?爵亲自问话。”

秋娘还在叫嚷着,余光却瞥见不远处的马车上?下来一中年男子,气质卓然,矜贵威仪,便知?是安国公了?,陶渺说得果然没错,安国公每日必会在此时回府。

安国公进去后没多久,那门房又颠颠地跑回来,趾高气昂地对着秋娘道:“别嚷了?,我们国公爷发话了?,进去吧。”

那人将秋娘领进安国公府的花厅,不多时,便见外头一阵凌乱细碎的脚步声,安国公带着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进来,想是安国公夫人乔氏。

甫一在上?头坐定,便听安国公道:“听说你来寻安国公府的姑娘,也就是本?爵妹妹的。”

秋娘恭敬地施了?个礼道:“是,我与国公爷的妹妹曾是挚友,当年她?离开云州前?往京城时,也曾说过将来我可来寻她?。”

安国公微微眯起双眼,打量着秋娘,先前?不乏有冒充闻清蔓的人,可眼前?之人居然说她?认识闻清蔓,而?且是来找闻清蔓的。

不免令人匪夷所思。

“那你可知?,本?爵的妹妹根本?没找回来!”安国公的话语中怒气不掩。

秋娘忍不住颤了?颤,但?随意狐疑地皱起了?眉,口?中喃喃:“不可能啊,茗儿当年确实?说她?是安国公府走失了?的姑娘......”

她?仍不死心道:“敢问安国公,十五年前?,可曾有一个身怀有孕的女子带着信物找上?安国公府?”

“十五年前?......”乔氏回忆了?半晌,忽得双眸微睁,看向安国公道,“老爷,十五年前?,确实?有一个,不过......那个后来证实?是假的。”

安国公沉吟了?半晌,倒没立刻将当年冒充的人和秋娘口?中的人混为一谈,出于谨慎,他又问了?一句:“你方才提到信物,你那友人手中拿的是何信物?”

“这个......”秋娘作?一副努力回想的样子,“好像是一支簪子,打她?被?人拐来,便始终带在身上?。”

听闻簪子儿子,安国公的心猛然一提,急急询问:“什么样的簪子,你可还有印象?”

秋娘答:“好像是......一支木簪,上?头刻着几朵桃花......”

安国公哗得从座椅上?站起来,手臂磕动桌角,其上?的茶盏摇晃,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响。

“还有呢,你还知?道你那友人的什么事?”

“都过去十五年了?,许多事都忘了?......”秋娘顿了?顿道,“我就记得,茗儿是四五岁时被?拐子拐了?,然后一路辗转卖进天香楼的,后来她?遇着个行商的公子,被?他接进京城去,临走前?告诉我,她?想起自己的身世了?,想起自己是安国公府的姑娘,说是到了?京城要来认亲的......”

“可还有其他的?”安国公继续逼问。

秋娘摇摇头,“我只记得这些了?,毕竟我与茗儿已十五年未见,想来她?的孩子如?今也该快十五岁了?吧。”

秋娘双眸暗自转了?转,又道:“国公爷,茗儿当年真没来认亲吗?我瞧着她?与你生得还有几分相像呢。”

安国公倏然看向她?,“你还记得她?长?得什么模样,可能画出来?”

“这......”秋娘勉强道,“原本?我手上?是有一副茗儿的画像的,前?两年也不知?丢到哪里?去了?。不过我画功虽不好,可那副画到底看了?数百遍,也能将将描出个六七分像吧。”

安国公闻言抬手召家仆进来,示意道:“准备笔墨纸张,带她?下去作?画。”

秋娘被?带下去后,乔氏看着愁眉不展的安国公道:“老爷,这人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清蔓失踪那么多年了?,还能找得回来吗?”

安国公闭了?闭眼,长?长?叹了?口?气,“瞧着方才那女人说话的样子并不像是扯谎,毕竟前?头企图冒名顶替的几人都说不出桃花簪的事,只有她?口?中那人......可若真如?她?所说,为何清蔓当年没有拿着簪子来认亲呢?”

安国公负手在花厅中踱了?几步,喃喃道,“云州,天香楼......看来还是得派人好好查一查她?口?中所说的这个人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