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安国公府回来以后,陶渺辗转反侧了一宿,始终念念不忘那支桃花簪的事。可她的线索也?只止于那支桃花簪,她总不能就凭那支桃花簪就开始臆测,甚至贸贸然前去询问,指不定闹个乌龙不说,还会?打草惊蛇。
虽然所有?人都同她说,陶茗儿是生下她后崩中而亡的,可这话到底只是出自于他人之口,不可尽信,指不定是有人暗暗对陶茗儿下了黑手。
一夜歇息不好,陶渺眼底又泛了青黑,她望着那枚缠枝葡萄海棠铜镜中的自己,深深叹息,却听耳畔系统聒噪的声音响起。
【宿主,或许,你是不是忘了点什么?】系统提醒道。
“忘了什么......”陶渺原无精打采的样子,蓦地坐直了身子,“啊,我差点忘了,今日是作诗任务的最后一日!”
可手头上的几本诗集都快教她翻烂了,还是得找些新书来看。
陶渺忽得有?些怀念在小别村时,周先生的那个书房了,虽说里头也不算太大,但胜在书的数量多,种类也多?。
若这儿也有?这么一个书房便好了。
如此想着,她不由得问道:“青竹,你可知道府中有没有藏书比较多?的地方?”
“藏书比较多?的地方......”青竹思忖片刻,“倒是有一个,那便是老爷特意建在自己院中的墨海阁,听说那墨海阁有?三层,每层都有几十?个架子的藏书呢。”
几十?个架子的藏书!
陶渺眸光一亮,霎时提起了精神,却听青竹又道:“不过,那地方老爷一般不让人随意进去。”
听见这话,陶渺又似霜打的茄子般焉了下来。
在一旁整理被褥的琳琅见陶渺这般,忍俊不禁,“姑娘先别丧气啊,老爷上回来不也?说了,若姑娘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去找他院中的沈总管便是,姑娘不若去求求看。”
倒也?是,上回林尧来,说的那话是真心的。她不过是想去看看书而已,不至于连这都要拦着。
陶渺当即吩咐青竹和琳琅为她更衣,去了林尧的清平院,寻了他院中的总管沈昭。
沈昭了解了陶渺的来意,却有些犹豫,虽说林尧提前跟他打过招呼,一旦陶渺来寻他,务必满足她的要求,可这个要求......
“沈总管,我不过只是想看看书罢了,你不必担心我将书阁弄脏弄乱,那些书我也?会?小心着看的。”陶渺道。
“倒不是因为这个,三姑娘,您有所不知。”
林尧先前就下过死令,除了打扫书阁的,其余人一律不许进。
沈昭踯躅再三,可瞥见陶渺殷切的目光,终是松了口,“好吧,我领三姑娘去,不过三姑娘记得,一楼二楼皆可去得,只是万万不可踏入三楼,那是大人的禁地。”
陶渺点点头,虽心生疑窦,却不是莽撞之人,这趟来本就是为了看书的,她没必要为了一满好奇心去触犯林尧的禁忌。
推开书阁的门进去,鳞次栉比的书架看花了她的眼,墨香气充斥鼻尖,陶渺心生欢喜,不由得多?嗅了几回。
在一楼看了一圈,陶渺激动地手都在发颤,这书阁藏书之丰富,种类之齐全,与周先生那书房相比,实在是小巫见大巫。因?着并未找到想找的书,陶渺转身上了二楼,寻了许久,才在一个临窗的角落寻着一架子诗集。
陶渺随手挑了一本,靠在窗前,津津有?味地读起来。
靠着萧夫人教的法子,如今她读诗已不似从前一般艰辛,也?不会?只一门心思就为了读懂它的意思,而是能渐渐感受诗中的意境与情感。
将将研读了半本,随着诗作而跌宕起伏的情感令陶渺心中酸涩,怅惘不已。
林尧踏上二楼台阶时,透过冗长的过道,见一人半倚在雕花窗扇前,细细碎碎的光从院中古槐的枝叶间透进来,形成点点斑驳的圆影落在她翠蓝的折领小衫上,她捧着书卷,或嗔或喜,或伤或怨,微微侧首,恰见一支素朴的桃花簪插在发髻间。
林尧似一瞬间失了魂,被牵着沉重的步子向窗前靠近。
“茗儿......”
陶渺教这声呼唤惊扰,抬眸看来,却也霎时打碎了林尧的一切幻想。
陶渺知道他在唤谁,却仍是装傻,“父亲,您在说什么?”
“没什么。”林尧掩下眸中悲痛,恢复一贯的端肃沉稳,负手佯作无事般缓行到她身侧,“在看什么?”
陶渺颇有?些赧赧道:“女儿寻了本诗集看,昨日去了安国公的诗会?,一众贵女里,只有女儿不懂诗,实在丢了父亲的面子,故而想着往后得多?读些书才好。”
林尧点点头,将视线落在诗集上,颇有?些诧异,“这本书艰涩难懂,并不好读,你可理解其中之意?”
“母亲为女儿请了先生,女儿按照萧夫人教的法子,勉强能读懂一些,不过有?些意思着实难以理解。”陶渺也?不客气,指着其中一首诗,将将说了自己的理解,又将不懂之处告诉林尧。
她都说到这般了,林尧也只能耐心地为她解惑。到底是一国首辅,陶渺听了几句,只觉收获良多。
看着陶渺这幅虚心肯学的模样,林尧不禁感慨道:“你倒是像你母亲,不仅生得像,脾性也像,从前她也是这般,敏而好学,一门心思钻在书堆里。”
说起陶茗儿,林尧凌厉的眉眼都柔和了几分,眸中更是闪烁着陶渺看不懂的东西。陶渺听着,心中滞闷难受,若陶茗儿还活着,大抵是个很优秀的女子吧。
“母亲她......女儿并不曾见过她,也?不知她生得什么模样......”
见陶渺垂眸,神色黯然,林尧沉默了半晌,道:“随我来吧。”
陶渺不明所以,跟在林尧身后,却眼看着他步上三楼的台阶。
三楼上了锁,林尧从袖中掏出钥匙打开,甫一进门,依旧是和底下两层一样的书架,只是架上的书看起来,更为泛黄古旧些,可再往里,却被槅扇隔出了另一个间屋。
推开槅扇,一阵风扑面而来,陶渺抬眸放眼望去,屋内并无书架,空空旷旷的一片,只白帐飘舞翻飞,陶渺从层层白帐中穿过,蓦地睁大了双眸。
白帐之后,赫然是一张黑漆嵌螺钿云纹大案,桌案上摆着朱砂、铅丹、雄黄等各色涂料,令她惊诧的并非这些,而是悬在墙上,铺在案上,甚至于挂在椅背上的那些丹青。
绘的都是同一个女子。
陶渺手上恰有一副这人的画像,故一眼便认出这便是陶茗儿。琳琅满目的画像让陶渺根本数不过来,这里至少有?几十?幅,不,甚至于上百幅。
那个在世人眼中权高位崇的首辅,竟独自藏着这样的秘密。
只见林尧在其中一副画像前站定,眸光柔和,“这便是你母亲,与你生得十?分相像吧。”
陶渺震惊了许久,才渐渐缓过来,“这些......都是父亲您画的吗?”
“你母亲曾嫌弃我画技不佳,还捧着也?不知哪个书生给她画的丹青,当个宝似的。”林尧的手悬在画上,轻柔地拂过陶茗儿的脸,“我用这十?余年苦练画技,也?不知她若还能看见,会?不会?看在我还算刻苦的份上,夸赞我一句。”
看着林尧唇边的苦笑,陶渺觉得既诧异又悲哀。
她知道林尧对陶茗儿或还有?几分情,可不曾想却是如此的深。既是如此,当初为何没有好好珍惜,还一度欺骗了她。
“母亲当年真的是不告而别吗?”陶渺依旧忍不住问出当初那个问题。
林尧身子一僵,连带着周身的气压都低了低,许久,缓缓道:“当年,我命人去云州接她回京,可院中空空如也?,并不见她的踪迹,只留下一个婢女说她早在几天日就独自离开了云州,不知去往了何处。”
没有接到人?
不对,这和秋娘说的全然不同,秋娘明明说,她母亲当年跟着林尧派来接她的人走了。
“父亲难道不曾寻过她吗?”
陶渺很是疑惑,难道连天香楼都不曾去问过吗?
“我寻了,然不管是云州还是云州附近,遍寻不得。”林尧冷笑道,“她就这么怀着你消失了,连封书信都不曾留给我。”
林尧对陶茗儿的感情很复杂,爱得深,念得深,可也因?此恨得深。
“父亲可有想过,母亲当年不告而别,是有苦衷,或是另有隐情。”
林尧双眸倏然斜来:“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陶渺慌忙摇头,“女儿若知道什么,还会?问父亲嘛,女儿自小跟着养母长大,对生母的事一无所知。”
林尧探究地看了她半晌,敛了眸中的悲色,端肃道:“往后若想读书,只管来楼中便是,若想看看你母亲,也?可来这儿,只是莫要脏了我的画。”
陶渺福身道:“多?谢父亲。”
从墨海阁出来,陶渺始终琢磨着林尧所说的话,想着想着,她蓦地发现一个被她忽略的人,那便是孙玖娘。
她自小便知,孙玖娘从前是在京城的大户人家做过丫鬟的,那也应该是从京城带走了她,既是如此,当年,陶茗儿就是在京城生下她的才对。
可为何她没有?去寻林尧,也?没有回家认亲呢?
而且孙玖娘明明是大户人家的婢女,又是怎么和陶茗儿认识的?
诸般疑问千丝万缕,如团乱麻怎么也?理不清,陶渺突然有些幽怨,当初孙玖娘为何不把她知道的事原原本本写出来告诉她,还得靠她自己来猜来寻。
陶渺想得头疼,慢慢悠悠行到沁园门口,远远便见一个眼生的婢女迎上来,同她行礼问安。
“三姑娘,老夫人有?请。”
自陶渺进了府,林老夫人对她始终是放任的,只上回抄经召她去过一回,这次又所为何事。
“祖母是有什么要事吗?”陶渺问。
那婢女倒也?不遮掩,直截了当道:“奴婢也?不知,不过方才宫中传来消息,兴许老夫人是为了棋赛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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