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恶果

若不曾读过书,陶渺大抵不知道什么是首辅,可如今她也是看过不少书的人了,自然清楚首辅在朝中是何种职位。

“首辅大人?”她杏眸微张,震惊又?难以置信道。

崔焕解释:“首辅大人是您的父亲,他命我们带您回去。”

见陶渺怔愣地看着他,崔焕以为她不信,又?道:“您母亲与我?家大人曾有过一段情缘,但她后来不告而别,因而我?家大人先前并不知她生下了您,近日方才得知。”

不告而别?

陶渺觉得奇怪,孙玖娘一个大户人家的婢女,相貌也不出众,怎会与当今首辅有所牵连,还?不告而别。

她茫然地点了点头,正想随崔焕上马,便听一声怒吼,几个轿夫自路边冲出来,气喘吁吁地指着陶渺,“死丫头,居然敢跑,跟我?们回去!”

为首的伸手就要去扯,可连陶渺的衣角都还没碰着,颈上一凉,一柄闪着寒光的长剑已然架在了脖子上。

张旺回身问:“崔总管,这几人如何处置?”

后头几个轿夫见此情形顿时不敢动了,但瞥见被崔焕护在身后的陶渺,又?想起王屠夫那狠厉的手?段来,顿时提起胆扯着嗓子道:“你们谁啊!多管闲事,这可是邻村王屠夫家的新娘子,你们也敢抢!”

“不必弄死,你看着办吧,别引来太大的动静就行。”崔焕面无表情地说着让人发寒的话,又?噙着笑转头对陶渺道,“三?姑娘别怕,我?这就带您回村去。”

他将陶渺扶上马,又?自己翻身而上,调转马头,对张旺二人吩咐:“处理完,就早些跟上来。”

陶渺坐在崔焕身后,一路颠簸,她始终双眉紧蹙,垂首一言不发,心绪有些?复杂。

不多时,只听马蹄声渐近,张旺二人很快便赶了上来,“崔总管,都处理好了,各卸了一只胳膊,死不了,不过往后大抵是干不了这抬轿的活了。”

张旺禀告完,不由得打量起缩在后头的陶渺来,只见她一身大红的嫁衣被划得破破烂烂,裙摆上沾满了灰黑的泥渍污垢,已然看不出本来模样,头上发髻凌乱不堪,脸上也是脏兮兮的,实在狼狈。

看这位三?姑娘一副胆小怯懦的样子,果真与他们之前想象的别无二致。

正打量着,崔焕忽得侧脸,警告地瞪他一眼,张旺见此,忙讪讪地收回目光。

他们一路回了小别村,在陶渺家外的院子里停下,崔焕将陶渺从马上扶下来,恭敬道:“三?姑娘可还有什么想带走的?其实客栈中将姑娘要?用的东西都备好了,屋内若没什么物什,三?姑娘现在就可跟我?们走。”

陶渺因前世的事,虽知这些?人不假,但若她接受得太快太平静,难免显得有些?反常,索性又问了一次:“你们真是我爹爹派来的?”

崔焕见她疑心未消,思索着一会儿,答:“三?姑娘若不信,可随我去见清水县令,若论起来,那县令还算是我家大人的门生,他认识我?,想是能替我作证。”

为了能让她信服,竟连县令都搬出来了,陶渺听罢审视了他一会儿,摇摇头,“不必了,我?相信你,你在外头稍等我?片刻,我?有东西要拿。”

陶渺走进屋内,入目便是一片狼藉,衣裙纸张散落满地。

方才从花轿逃跑之时,她也不曾因恐惧落泪,而此刻见到此情此景,眼中酸涩,泪水忍不住簌簌而落。那些衣物虽大多是孙玖娘的旧衣物,但即便改穿不了,陶渺依旧舍不得扔。

她背手?一擦眼泪,忽得想起什么,往屋中央的方桌底下摸去,直到摸到一根细细长长的东西,她才算是松了口气。那是孙玖娘的桃花簪,她生前经常拿着那支簪子嘱咐陶渺定要?收好,即便那时她病重不愈,也始终不肯拿这支桃花簪去换药钱。

陶渺将桃花簪取出来揣入怀中,又?转而看向衣柜。

衣柜中空空如也,倒是衣柜底下堆着几件旧衣,陶渺越翻心越凉。

没了,韩奕言送她的那套衣裙没了!

这一切还?能是谁所为!

怒意以燎原之势翻腾而上,陶渺死死咬住下唇,快步走出去。

屋外,崔焕见陶渺这么快就出来,迎上前还?未开口,却见陶渺怒气冲冲问:“有剑吗?”

未等她回答,陶渺已三两步跨到张旺面前,一把抽出他腰上的佩剑,面色沉冷,直往隔壁的院子而去。

崔焕这一行人锦衣玉服来此,在这个贫瘠偏远的村落本就是新奇的事儿,消息一传十十传百的,村子里的闲人都纷纷围拢过来,三?三?两两地堆在孙大富和?陶渺家院门口。

“孙张氏,你给?我?出来!”陶渺立在院中,对着孙家紧闭的屋门,高声吼道。

孙张氏本就因将陶渺打晕强嫁的事儿生了几分心虚,如今透过门缝儿,见陶渺手?中持剑,一副要与她拼个死活的模样,登时吓得双腿发软。

她忙拉过孙舟,指了指后门道:“快,把你爹叫回来。”

陶渺见正屋的门久久不开,却从侧门跑出个孙舟,明了孙张氏就在里面。她既然不敢出来,那她把她请出来。

她跑到门前,正欲抬脚,门却倏然从里头打开了。孙张氏拿着把扫帚,瞥了眼陶渺手?上的剑,一双手?斗得跟筛笠似的,仍企图先发制人道:“喊什么喊,有你这么喊舅母的吗?没教养的死丫头!”

她就不信,当着这么多村里人的面,陶渺还?敢当众杀了她不成。

似乎看出她在想什么,陶渺轻轻勾唇笑了一下,下一刻孙张氏只觉一道寒光晃了眼,那柄锋利的长剑已然顶在了她的胸口上。

“我?的东西呢?”她沉声问。

“什么东西?你那一屋子垃圾,谁拿你东西了!”孙张氏梗着脖子,还?在嘴硬。

陶渺将剑逼近了一寸,孙张氏的棉衣顿时划开了缝,白色的棉絮翻涌出来,孙张氏忙道“我?说我说,那身衣裳在里头,在里头呢。”

她哆哆嗦嗦的声儿刚落,便见孙云从屋内笑意盈盈地出来,“娘,你屋里那件衣裳真好看,我?从没见过那么好看的衣裳,是送给?我?的吗?”

陶渺抬眼看过去,心下一梗,孙云捧在手上的不是别的,正是韩奕言赠她的那套衣裙。

孙云正欢喜地想跟孙张氏讨了,乍一看见眼前这幕吓得尖叫一声,手?一抖,衣裙顷刻间落了地。

陶渺面色一变,忙跑过去捡起,但那夹袄上已然沾了尘土。

她松剑的一瞬间,孙张氏连滚带爬,慌慌张张地跑进院子,嚎啕大哭起来,“我?这是什么命啊,怎就养出个白眼狼,我?这些?年待这小野种不薄,她不由分说,就要杀了我?,你们帮我?评评理,评评理啊!”

陶渺拿着剑冲进孙家这幕看得村人是心惊肉跳,他们不知陶渺为何如此,可到底觉得这幅样子太过了些?,孙张氏毕竟是陶渺的长辈。

“这小渺可真是不像话,怎么能向她亲舅母动手呢!”

“就是,孙张氏做得再不对,也不能这样啊。”

“到底是自小没爹,没什么家教的,连这种事儿都做得出来。”

“......”

村里人你一言我?一语,都不免同情孙张氏,替她说起话来。

孙张氏心下得意,可脸上依旧一副受尽委屈,惊魂未定的样子,她继续哭闹道:“反了天了,我?命怎么这么苦啊!死了算了,一回两回的竟叫孩子欺负了去,我?好心好意地给她找人家......”

陶渺拍了拍衣裙上的尘土,小心翼翼地捧在怀中,看着泼妇般的孙张氏,神?色淡然,一步步向她走去。

“好心好意?为我找人家?”她嗤笑了一声,“你怎么不告诉大伙儿是哪户人家,那可是邻村死了三?个媳妇,杀人都不眨眼的王屠夫!您可真是为我?寻了个好婚事啊!为了让我嫁过去还不惜打晕我?将我?塞进花轿。”

陶渺话音刚落,在场的人一片哗然。

王屠夫谁不知道,孙张氏这是什么恶毒心肠,分明是把陶渺生生往火坑里推啊!

张寡妇带着周先生赶到时,正巧听到了孙张氏那一番话,她气得胸口起伏,挤进去指着孙张氏的鼻子就道:“你个毒妇,哪里来的脸说出这话,好心好意?我?看你是希望小渺死了,好占了她那屋吧。我?可是亲眼看见,你在小渺屋里翻箱倒柜,你这个贼!”

周先生皱着眉,面色沉沉,他到底是读书人,骂不出张寡妇这样的话,只能怒目而视,他走到陶渺面前,看着她一身狼狈,关切道:“渺儿,你没事儿吧?怎么弄成这般?”

陶渺摇摇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崔焕,“我?从花轿里逃出来,被那些轿夫追赶,才......幸好教人救了。”

张寡妇顺势看过去,她方才就好奇那些人的身份,此时忍不住问道:“小渺,他们是谁啊?”

陶渺还?未开口,原本弱了气势的孙张氏蓦地插进来吼道:“好啊你,你这臭丫头,我?还?想你为啥那么反对那桩婚事,还?不惜逃回来,原来你早就攀了高枝,有了相好的!”

从屋内出来的孙云,始终眼红着陶渺手?上那套衣裙,孙张氏说罢,她立即附和?道:“对,没错,这小野种指不定是在外头勾了什么人,真不要?脸,不然就凭她穷得叮当响的样子,哪里来的钱买这身衣裳。”

陶渺没有反驳,只静静地看着她们母女二人,她这态度放在其他村人眼中又?是另一番意味了。周遭窸窸窣窣,不断在陶渺和?崔焕几人之间来回看,总觉得怎么看怎么像孙张氏说的那么回事儿。

崔焕一双眉头锁得紧,他们来这一趟本就有些?偷摸,故不想闹出什么太大的动静,可他听着那些人嘴里一口一个“野种”,“没家教”地喊着,心里难免不舒服起来,毕竟事关他们家大人的声誉。

他微微低身,走到陶渺面前,取下了她手中的剑,道:“三?姑娘,这剑可玩不得,小心伤着自个儿,你若看谁不顺眼,只需告诉奴才们一声,奴才们自会帮您处置。”

“呵。”孙张氏插腰道,“你们瞧瞧,瞧瞧,连那家的奴才都已经收买了,保不齐这是要带去抬了做妾......哎呦!”

她话音未落,就被横空一脚踹得四脚朝天。

“你可知眼前这人是谁,就敢随意诋毁。”张旺气从中来,“这可是我们家的三?姑娘,我?家老爷特意派我们接三?姑娘回家。”

此言一出,众人恍然大悟。

这是陶渺那亲爹找上门来了,看这群人的架势,陶渺那爹的来头似乎还?不小。

崔焕接着道:“你暗害我家姑娘多次,企图占她的屋,要?她的性命,罪大恶极。我?家老爷与县令和?知府大人都有些?交情,轻而易举就能判了你的死罪!”

在场听到这话的村人无意不吓得倒吸一口气,他们都是世代生活在这里的泥腿子,没见过世面,大多数人大字不识不说,去过最远的地方也不过是覆水镇。县令和?知府对他们来说那都是比天儿还遥不可及的人,与那两位大人物都有交情,陶渺他爹究竟是什么厉害角色。

惊诧过后,村人们不免又?担惊受怕起来,方才受了孙张氏怂恿,他们可都是骂过陶渺的,连带着陶渺那个爹一起带上了,也不知会不会因此受牵连,被县令和知府老爷问了罪。

方才骂得最欢的翠荣婶最是当机立断,变脸比变天还快,“怪不得,我?就一直觉得我?们小渺与旁人不太一样,那容貌,那气度,哪是我们这些?人能比的。”

其他人见被翠荣婶儿占了先,恨得牙根痒痒,登时舔着脸笑着附和?。

“是啊,是啊,打玖娘带着孩子回来,我?们便知小渺这孩子不一般。”

“你们不知道,小渺刚被带回来时,我?可喜欢了,玖娘没奶水,小渺小时候还?喝过我?的奶呢。”

“......”

这一声声入在耳里,不但没抚慰陶渺的心,反让她觉得讽刺可笑。在小别村生活了十五年,这些?村人的面目她再熟悉不过,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从前她置身其中,无数次为其所伤,而现在她更像是戏台底下的看客,淡然地看着台上人千奇百怪,丑态毕露。

坐在地上的孙张氏微张着嘴,久久都反应不过来,似乎都忘了疼。少顷,只见一道影子覆下,陶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唇边含笑,眼眸却似淬着冰般,令人不寒而栗。

“孙张氏,你可还记得,我?阿娘没的那天,你对我发过什么誓?”她启唇,一字一句道。

一瞬间的茫然过后,孙张氏茫然睁大眼,眸中恐惧弥漫,她双目飘忽,声音颤抖:“誓?什么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你确定要?耍赖吗?”陶渺指了指她的胸口,“似乎踢得不够重呢,还?不足以让你想起你曾说过,若我有朝一日攀上富贵,你就三步一磕头,一路跪到村门口去。”

孙张氏面色倏然变得惨白如纸,两片厚唇抖啊抖,她一改方才的蛮横,笑得比哭得还?难看,“渺儿啊,这都是玩笑话,怎么能当真呢,是不是?”

“原来您当是玩笑啊。”陶渺摇了摇头,渐渐收起笑意,她贴近孙张氏耳畔,声音沉冷如冰,“可惜啊,我?从前就没当做玩笑,从我阿娘死的那一天起,我?就一直等着,一直等着这一刻的到来。难不成你忘了,你还?欠我?阿娘一条命!”

孙张氏抬眼缓缓看向陶渺,触及她眸中的寒意,猛然一哆嗦。

她是认真的!

僵持间,只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围观的人群自觉散开,孙大富带着孙舟快步过来,看见眼前这幅场景,惊道:“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大富,大富,你来得正好,你救救我?,救救我?!”孙张氏似看到了救星,连滚带爬地上前抓住孙大富的裤脚。

孙大富大概猜到是孙张氏又对陶渺做了什么,他低身,讨好地走到陶渺面前道:“渺儿啊,是不是你大舅母又?做了什么惹你生气了,看在舅舅的面子上,别同她计较。”

“舅舅。”陶渺神?色淡淡地唤了一声,“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您了,我?爹爹派了人来,要?接我回家去。”

孙大富愣了愣,旋即笑道:“那可真是太好了,你以后也算是有个依靠了。”

“是啊。”陶渺视线下移,落到孙张氏身上,“可临走前,我?得完成一些?事,看在您从前对我和?阿娘至少关心过那么几次的份上,我?便给你两个选择,可好?”

面对着孙大富的茫然,她缓缓道:“孙张氏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总该付出点代价。第一个选择,便是让我?们抓她去官府,不过她那样的,大抵会被下入死牢......”

陶渺还?未说完,孙张氏就已拽着孙大富嘶吼道:“不,我?不去官府,我?不去,我?不想死,还?不想死......”

“当然你还?有第二个选择。”陶渺继续道,“只需让孙张氏完成当初那个誓言,从这里跪到村口就好,怎么样,您选哪一个?”

孙大富佝偻着腰,额上冷汗直冒,试图求情,“渺,渺儿......”

“你若不选,我?就立即让人把她拉去官府。”陶渺毫不犹豫地打断道。

“这......这......”孙大富咽了咽口水,他这一辈懦弱无能,哪里做过这样的主,少顷,他颤巍巍看向孙张氏,“孩子他娘,要?不你还?是......”

“不行,绝对不行!”

孙张氏还未开口拒绝,倒是始终躲在一旁的孙云先激动了起来,“要?是让旁人知道,我?阿娘做过那么丢人的事,我?往后还怎么嫁人!”

听到这番话,孙张氏瞠目结舌地看过去,“死丫头,你居然还嫌弃我?丢人,也不想想我都是为了谁!”

“娘啊,我?当然知道你是为了我?们好。”孙云睁大的双眸里透着几丝疯狂,“我?也不想你到官府去,让别人知道我?还?有个下过死牢,被砍了头的娘,要?不,要?不......”

孙云突然呵呵地笑了两声,“你自尽吧娘,你知错然后自尽了,传出去总比下了死牢来得体面,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周遭突然诡异地安静下来,孙张氏怔愣在那里,蓦地面容扭曲,抬手就朝孙云打去,“你在说什么!在说什么混账话,你这是在劝你娘死吗?我?打死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我?打死你......”

孙张氏还没下手?就教孙大富给?拦住了,孙云站在那儿,还?在笑,笑得前俯后仰。这下子,围观的所有人都明白了,传言不假,孙云是真的疯了!

陶渺默默地看了一会儿,倒是没想到戏码比她想象的还?要?精彩,但她真正想看的可不是这些?。孙张氏闹得正凶间,陶渺挑了挑眉,提声道:“还?没选好吗?既然没选好,那就......”

张旺会意拎着长剑向孙张氏走来,孙张氏面上一僵,磕磕巴巴道:“选,选好了,我?跪,我?跪......”

说到底,尊严面子算什么,当然是命最要?紧,只要还?有命在,她就还?有享受的资本。

“好,那就开始吧。”陶渺懒懒道。

孙张氏迈开步子,腿软得跟面条似的,可每一步似乎都重若千斤,她慢吞吞地走出三步,随即木然地站在原地,膝盖曲了曲,又?收了回来。

张旺见势,持剑往前一划,堪堪从孙张氏发间擦过,孙张氏顿时吓得跪下来,跪完了,她又站起身,再走三步,又?是犹犹豫豫地一跪。

从惊诧中逐渐缓过来的村人,从一开始的沉默,到后来的交头接耳,暗骂活该,再到最后隐隐的讥笑声。

孙云难以置信地看着失了所有尊严的孙张氏,终于在若有似无的笑声里尖叫一声,跑开了。

眼看着孙张氏一直跪出了院子,孙大富又?急又羞,跑到陶渺身边又?要?求情。

看着孙大富这幅窝囊样,陶渺突然替孙玖娘惋惜,她那么好的人,怎就摊上了这样一个哥哥,既护不了她,也不能替她报仇,不仅如此,还?一个劲儿地维护害死了她的人。

在他开口前,陶渺打断他:“我?真的很想相信您其实并不知道我?阿娘是被孙张氏害死的,可我知道不是,对于我?阿娘的死,难道你没有一丝愧疚吗?说到底孙张氏如今沦落成这样,你也有错,错在你不该放纵她。”

孙大富双唇嗫嚅着,一时竟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渺儿,我?......”

“有你这个哥哥,我?真替我阿娘可悲。”陶渺看了一眼躲在孙大富屁股后头,害怕却始终怒瞪着她的孙舟,抬头道,“难道您想一辈子在孙张氏的威压下窝囊下去吗?趁现在有些?事还?来得及,别继续让自己后悔!”

这是她最后的忠告!

说罢,她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院子。

崔焕跟着她回了屋,说道:“我?在外头等着三?姑娘您。”

陶渺冲他微微颔首,望着屋内狼藉,忍下泪意,一件件将散落在地的旧衣叠好放入樟木箱子里,又?把地上的纸捡起来归置整齐。之后,她取出块方方正正的麻布,将韩奕言送给?她的那套衣裙衣裙小心翼翼地放进去,想了想,又?从一堆纸张里抽出那两张字帖,叠好,放在一起。

除了孙玖娘的桃花簪,她没有什么其他值钱的物什,能带走的只剩下她觉得还?有些?意义的东西,虽然她知道,她和那个男人再也不会见了,可她就是怎么也舍不得这些?。

指尖轻轻滑过桌上的棋盘,虽只是个劣质的木制棋盘,可在这上面,她和那人下过无数盘棋,可惜这是周先生的,她不能带走。

陶渺将东西打包好,甫一出门便见周先生和?张寡妇在等着她。

“小渺,你这是要走了?”

陶渺点点头,将屋子的钥匙交给了张寡妇:“还?得麻烦张婶帮我?看顾好这间屋子,有空帮我?打扫打扫,莫让里头积了太厚的灰。”

“好,等你日后回来,保证里头干干净净的。”张寡妇哽咽道。

陶渺只笑了笑,没有接张寡妇的话,转而对周先生道:“多谢先生这些?日子的照拂,恕渺儿不能回报了。您先前借我?的棋盘和?纸笔,我?都放在屋里头,劳烦您待会儿自己拿回去。”

“这些?都无所谓。”坚毅如周先生,此时眼中也忍不住蓄了泪,他是真心将陶渺当女儿看待的,他拍了拍她的肩,笑道,“看你能与你的父亲团聚,我?是极欢喜的,只要你日后过得好,我?也就放心了。”

陶渺抿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只能从喉咙里挤出一个模糊不清的“嗯”。

这些?人对她好,她都是牢牢记在心里的,正是有他们的,她在小别村的日子才没那么难过,临走前,陶渺掀开车帘又?道:“张婶,您一会儿往炕洞里掏掏,我?有东西留给?周先生和?您。”

张寡妇眨眨眼,泪水终于忍不住奔涌而出,随着崔焕的一声“三?姑娘,我?们出发吧”,马车缓缓而动,身后,张寡妇还?在喊:“渺儿,有空记得回来看看。”

陶渺抹了把眼泪,她应不了,因她不知道此生她还会不会回来。

马车向前驶了一阵,很快就遇上了三?步一跪的孙张氏,张旺跟在背后,始终用剑督促着。原本围着瞧热闹的村人觉得无趣,几乎都走光了,还?剩下孙大富在后头唉声叹气地跟着。

“走慢些。”陶渺对着车外喊道。

车夫会意,将车赶到最慢,试图与孙张氏的速度平齐,到最后,几乎走走停停。陶渺倚在车窗口,冷然地看着孙张氏的额头被磕红,磕破,血流不止,膝盖冻到僵硬,疼到弯不下去,每一跪对她来说都变成一种折磨。

终于在离村口不远的地方,孙张氏轰然倒下,倒下的时候她凶愤的目光直勾勾地瞪着陶渺。

陶渺心满意足地笑了笑,朝张旺点了点头,示意他回来。

崔焕将马赶到车窗边,问道:“三?姑娘就这样算了?”

“算了?为何算了?”陶渺抬头道。

“可三姑娘方才说......”

陶渺佯作不知,无辜地眨了眨眼:“我?何时说过算了,我?只说让他们选,可没说我不会做呀。待会儿帮我?把孙张氏送去官府吧,对了,还?有,那个王屠夫。”

她顿了顿,试探地问了一句:“这些?对你们来说,不难吧?”

崔焕沉默了半瞬,“不难.....”

他回答完,再看向陶渺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长,想起她刚才对付孙张氏时狠厉无情的模样,若有所思。

不仅是他,府中知道陶渺存在的,都以为这个三姑娘是个愚笨可欺的,不过如今再看,倒令他有些?意外。

作者有话要说:我努力了,或许这剧情有那么一丁点点点点的爽吗?(渴求肯定的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