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婆子不明所以:“你问这个做什么?”
“教你说你就说。”王屠夫不耐地低喝一声,那张黑漆漆的脸一沉,愈发显得凶神恶煞。
“诶,我说,我说。”钟婆子吓得背上一凛,讨好地笑着,“我记得,村西面盖了砖房的,好像有两户人家,一个是孙大富,还有一个是他妹妹孙玖娘,不过他们两家都有一个姑娘,不知道你指的是……。”
“靠东边的那户,住的是谁?”
“东面?”钟婆子想了想,“东面那间啊,是孙玖娘家,不过孙玖娘前两月生?病去了,现在屋里就她女儿一人,想必你指的是陶渺吧。”
“陶渺。”王屠夫琢磨着这名?字,又想起红梅映衬下女子娇俏的容颜,“许人家了吗?”
听到这话,钟婆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消息灵通,一早便听到孙玖娘从外头带回来的那没爹的丑丫头,最近竟开?始变了样,生?得明媚可人,都快盖过她那表姐孙云去了。想是什么时候叫王屠夫撞见,看上了眼,真?是有够倒霉的。
可瞥向桌上那份分量十足的钱袋子,钟婆子眼底的笑意又漫上来,殷勤道:“陶渺今年十五了,倒是还没许人家,她娘没了,爹又不知道是谁,现在啊,一个人孤零零在那屋住着呢。”
听到没许人家,王屠夫这才眉目舒展,他打开?钱袋,掏出两个沉甸甸的银锭子扔到钟婆子手上,“就她了,事成了还有,事不成......”
王屠夫瞪了钟婆子一眼,目光狠厉,吓得她一个激灵。
“三?天后我就教人抬了花轿来娶。”王屠夫蛮横地落下一句就走。
三?天?
这架势哪是要娶媳妇,分明是要抢劫,只怕若陶渺真?许了人家,他也得提着刀给人夺过来。钟婆子心中惴得慌,这万一事砸了小命可不保,但颠了颠手中的银子,她又瞬间踏实?了下来。
陶渺那丫头,无依无靠的,听说就靠在学堂做活谋个温饱,想必是个好忽悠的,到时拿些银两在她面前一晃,小姑娘没见过世面,心一动,事儿定能成了。
事不宜迟,钟婆子拾掇拾掇,当?即就出了门,一码的话都准备齐溜了,临了却发现陶渺根本不在家,院门关得死死的,她往里头喊了好两声,都不见有人出来。
虽说这个陶渺是在学堂做活,可如今学堂还未开学,她当是在家里闲着才对,这是去哪儿了?
钟婆子两嗓子没喊出陶渺,倒是惊动了隔壁的孙张氏,她骂骂咧咧走出来,一句“吵死了”说到一半,转瞬变成了灿烂的笑。
“哟,这不是钟婶嘛。”孙张氏热络地迎上去,“您今儿怎还有空到这里来。”
钟婆子面色一变,她如今最不想见到怕就是孙张氏了,果不其然,刚问候完,孙张氏又凑上来道:“我家云儿和刘员外家大公子的事儿......”
这事儿不提还好,一提钟婆子就来气,原本这事儿说得好好的,虽孙云是个乡下姑娘,但因着有几分姿色,也得了员外家公子的青眼,只等着孙云及笄,就抬过去做个贵妾。
可谁曾想,前一阵儿,孙云房中进了男人,毁了名?声不说,竟还将她给吓疯了。虽孙张氏瞒得紧,可这村里谁不知道,每到半夜,孙云就开始一个劲儿地鬼喊鬼叫。她纵是生成个天仙,人家也不能娶个疯婆子回去不是。
同在一个村儿,钟婆子也不好同孙张氏翻了脸,只搪塞道:“你家孙云还小呢,何况刘公子那儿也不急,等她把病养好了再?说吧。”
“我们云儿那也不是什么大病,就是前阵子叫那贼一吓,魇着了,好好养一段日子就好。”孙张氏仍不死心,缠着钟婆子不放,“还要托您好好同刘员外说说,这姑娘家的眼见岁数就大了,哪儿等得起啊,而且您又不是不知道,盼着娶我们家云儿的,都排到天边去了,我和我家大富就是瞧着刘公子人好。”
看孙张氏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着这话,钟婆子暗暗在心里啐了一句不要脸。
她哪是看着人好,怕是看着钱好吧,她要真?疼惜孙云,还会眼巴巴地把人送进去做妾嘛。
再?者,她心里难道还没点数,孙云如今的名?声比那臭水沟子还要脏,又疯疯癫癫的,从前那些上赶着想娶她的,现在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
“孙云的事儿啊,我关心着呢,倒也要等她的病好了不是。”
钟婆子说罢要逃,却被孙张氏一把扯住了。她方才就觉得奇怪,钟婆子站在陶渺家门口作甚么,还冲里头喊了好几声,她狐疑道:“钟婶,您这是要给陶渺做媒呢?”
“没有的事儿,我就是路过。”
钟婆子摆摆手,同她打着哈哈,孙张氏却是不信,钟婆子是媒婆,吃的就是这碗饭,不是来做媒,难道是来做客来了。
孙张氏两眼一提溜,笑道:“你就同我说说,好歹我还是她大舅母呢,若真寻到了好人家,我替她高兴还来不及。”
“可陶渺不是早同你们断绝关系了吗?”钟婆子戳穿她。
陶渺与孙家闹不快的事儿,钟婆子不是不知道,那日她还混在人群里看了热闹呢。
孙张氏面上的笑意一僵,但又很快恢复过来,“小孩子生?气说的浑话哪里当?得了真?,这亲舅舅亲舅母还能说不要就不要的嘛,玖娘没了,往后她的事儿还不是得我和大富来管,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钟婆子思索了片刻,觉得孙张氏说的似乎有几分道理,自古血脉亲情最难割舍,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呢,哪是说断就断那么简单的。
何况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到时陶渺真?的不同意嫁,还有孙大富和孙张氏能替她做主不是,尤其孙张氏这人还是个掉进了钱眼子里的。
思至此,钟婆子一改方才的态度,亲昵道:“事情没落实,本不好同你讲,可你说得对,你毕竟是陶渺的大舅母,也该替她拿些主意的。”
她冲孙张氏勾了勾手,将王屠夫看上陶渺的事儿尽数同她说了。
与此同时,几里之外的覆水镇,一辆马车幽幽在客栈前停下。
守在门口的伙计忙迎上去,见这一行人有男有女,虽风尘仆仆,可举手投足间能看出不是一般的大户人家,就连婢女都穿着滚兔毛边的丝缎锦衣。
崔焕小心翼翼地将方嬷嬷从车上扶下来,转头吩咐道:“给我们来三间上房,两间下房,再?送些饭菜与热水来。”
伙计应声领着他们上了楼,青兰与青竹又被分在了一间。
青兰进屋,将这间上房的角角落落悉数看了个遍,嫌弃地皱了皱眉,忍不住对青竹抱怨道:“一路从京城过来,不但路越来越难走,连吃的睡的都愈发不衬人心了,你说我俩怎这么倒霉,被派到这种地方来,接一个乡下丫头。”
青竹忙把手放在唇间,示意她低声,“什么乡下丫头,崔总管吩咐过多少遍了,那是三姑娘。”
“三?姑娘?”青兰不屑地轻笑一声,“哪儿来的三?姑娘,容姨娘生?下的那个三?姑娘没活过两岁就折了,这个难不成是从地府里冒出来的?”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既是老夫人亲自要求来接的,定不会有错。”青竹打开?行李,收拾起来。
青兰坐在榻上,眉宇间满是不悦,“青竹,你就不觉得憋屈?我一想到要伺候一个举止粗俗,鄙陋不堪的主子,便觉得浑身不自在,只怕往后在府中不但要被嘲笑,也再?无出头的日子了。”
青竹停下动作,回身看她,劝道:“你可收收你这副态度,不管怎么说,那都是我们主子,等崔总管将三?姑娘接来了,你需得精心伺候着,莫要这般不情不愿的。”
说罢,她往隔壁瞥了瞥,提醒道:“小心让方嬷嬷听见。”
提及方嬷嬷,青兰神色一凝,这才憋着嘴,不乐意地道了句“知道了”。
两人殊不知,她们自以为不高的声儿,都透过那层薄薄的墙,悉数入了隔壁坐着的两人耳中。
崔焕低着头,窘迫又惭愧道:“青竹这丫头,竟还私底下对三姑娘不敬,是我不曾教好!”
“不怪你。”方嬷嬷想起刚才青兰和青竹的对话,轻轻叹了口气,转而道,“去接三?姑娘前,你命人去置办些姑娘家要用的东西,无论是衣料首饰都拣着最好的来。”
崔焕当?然知道这是给谁准备的,他们一路风雪兼程,紧赶慢赶,之前确实没有顾及到这些。
他了然地点了点头,问:“那我们何时去接三姑娘,我已同伙计打听过了,从这里到姑娘住的小别村,只需一个时辰。”
方嬷嬷道:“不急。再?等一日吧,还是等东西都备至全了,再?接三姑娘回来也不迟。”
“好。”
又与方嬷嬷坐着说了会儿话,崔焕才起身离开,路过青竹青兰的房间时,却不由得步子一滞。
虽说青兰对主子态度不恭,是有过错,可是她刚说的那些话,其他人未免不是那么想的,只是没有说出口罢了。毕竟那位三?姑娘在那么个偏僻贫瘠的山村长大,无论是才貌还是教养定比不得京中几位姑娘,指不定还是个大字不识的,粗俗无知的,连府上的婢女都比不过。
崔焕暗暗决定要好好敲打敲打跟来的几个婢女仆从。
得教他们到时候对着三?姑娘,莫太将心中想法表现在脸上。
作者有话要说:又有一波人即将被打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