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烛火下,陶渺的半边脸小巧干净,下颌线条优美,鸦羽般浓密的长睫下一双眸子灵动俏皮。她微抬着头,想要看清镜中的自己,露出的一段脖颈修长纤细。
在韩奕言的记忆中,陶渺一直是初见时那个黑黑瘦瘦的小丫头,可不知为何,此时再看,她的皮肤竟白皙细腻了许久,原本眼底的青紫也几乎消失不见了,虽然两颊依旧消瘦,然无论如何,都说不上一个丑字,甚至可以说有几分姿色。
不过一月有余,一个人的变化就能有如此之大吗?
感受到韩奕言的目光,陶渺疑惑地望过去,“你看着我作甚么?”
话音刚落,她忽得拧眉捂住了胸口,难受地抚了两下。
“这里也伤了?”
看见韩奕言一板正经问她的模样,陶渺赧赧地瞥过眼去。这里倒是没伤着,只是不知为何,最近这一阵子,总觉得胸口胀痛难受得紧。
“我累了,想睡了。”她脱下身上那件脏兮兮的破棉袄,钻进被褥里。
韩奕言见她不答,沉声不悦道:“究竟有没有伤?”
陶渺将脸埋起来,心想这人的面皮怎这般厚,到底是姑娘家的私密事儿,哪能同一个大男人讲。可看着韩奕言风轻云淡的样子,她真的怀疑若她真说那里伤了,韩奕言也会面不改色地给她上药。
不就是……平了点。
她心下突然有些不是滋味,支支吾吾道:“你别看我生得矮小,再过几个月,我……便要及笄了......”
陶渺含糊不清的声儿断断续续飘进韩奕言的耳中,他抓着药瓶的手兀得一紧,意会到什么,眸中窘迫一闪而过,他抬手将药瓶扔给陶渺,“若是伤了,自己上药吧。”
听着韩奕言复归冷漠的语气,陶渺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更多的是气愤,他根本就是将她当成了个孩子,压根没把她当女子看待。
耳畔突然传来一声突兀的笑声,陶渺没好气道:“笑什么笑。”
【宿主,你是不是在难过自己没有身为女子的魅力。】不发布任务时的系统总是贱兮兮的,让人有种想揍一顿的欲望。
“你个废物,见死不救,我不想和你说话。”陶渺闭上眼,兀自睡去。
【这不是没有干涉的权力嘛。】系统心虚地讨好道,【不过,只要宿主多完成些任务,本系统就能赋予宿主相应的美貌奖励。】
说到这事,陶渺突然来了精神,她倒是许久没有关心过自己的美貌值了,她在心中默默计算了一番,“我如今的数值该有62了吧。”
系统安静了一瞬,才回答:【宿主如今的美貌值为57。】
“57?”不对啊,她算了好几遍,并没有算错,“你不会偷偷扣了我的奖励吧?”
【冤枉,本系统秉着公平公正的原则,绝不可能做如此下作之事。】系统委屈地解释,【美貌值这东西并不会一成不变,是会随着现实状况而上下波动。按理说,宿主的美貌值如你所算确实应该是62上下,但因为宿主的面容受了损伤,才会导致数值下跌。】
陶渺摸了摸红肿滚烫的右脸,也对,她现在这副鬼样子。也不知她现在什么模样,屋内的那枚铜镜已磨花了面儿,看不清了,待脸好了,她得去河边瞧瞧,自己如今可有比从前顺眼一些。
韩奕言坐在桌前默默落着棋子,许久才听炕上人传来绵长平缓的呼吸,他看向搁在两床被褥中间的窄小的炕桌,眸色意味不明。
窗外的寒风逐渐喧嚣,雪片漫天飞舞,在低矮破旧的房屋瓦舍间着落堆积,很快将天地化作一色。
京城,首辅府。
戚氏抱着紫金暖炉,倚在美人靠上,望着雕花木窗外纷飞的大雪,愁眉不展。
“哎呀,夫人,这天冷成这般,怎可将窗打开,仔细受了寒,伤了身。”崔姑姑进来时,恰好看见这幕,上前闭了窗后,呵斥侍候的婢女道,“你们如何做事的,若夫人的身子有个好歹,要你们好看。”
戚氏懒懒抬眼,拂手道:“都下去吧。”
待屋内婢女们瑟缩着鱼贯而出,戚氏看向崔姑姑,“四姑娘回去了?”
“回去了,姑娘在院中哭了一遭,可到底挨不住冻,几句话就教奴婢劝回去了。”崔姑姑恭敬地禀报完,迟疑半晌,又道,“夫人,四姑娘已来了好几日了,你缘何不见她?奴婢看她哭成那般,着实心疼。”
戚氏揉了揉眉心,不悦道:“我从前教导她的都教她抛到脑后去了,她来求我又有何用,这桩婚是当年太后所赐,我如何干涉得了。”
崔姑姑闻言,不免也在心中暗叹一声。
当年太后为林家女和平阳侯世子赐婚,本是林家莫大的殊荣,可四年前,皇后毒害贵妃之事败露,平阳侯府作为皇后母家也受到了波及,当时的平阳侯,即皇后的亲兄长,在重病的情况下,从宫门三步一跪至金銮大殿,力争皇后清白,仍无济于事。
不久,皇后被赐下三尺白绫,悬梁自尽。得到消息的平阳侯,悲痛之下,气急攻心,很快也撒手人寰。皇后所出的太子殿下虽未被废黜,但被皇帝一纸诏书送去了皇陵,而本在边关征战的平阳侯世子也以扶柩还乡为名,遣至苍州守孝。
本以为这桩婚事自此作罢,不曾想几个月前,皇帝大病一场,病中突然忆起了与先皇后的种种往事,念及旧情,不由得生了丝丝悔意,病愈后便下令将留守皇陵的太子接回,甚至命平阳侯世子回京,继任平阳侯之位。
前一阵,太后召了林老夫人进宫,在她面前复提了当年婚约,恐怕是想等世子回京,履行这桩婚事。
问题就出在此处,当朝首辅林尧膝下子嗣单薄,唯二子二女,五姑娘只有九岁,自然不合适,唯一可履行婚约的便是这四姑娘林熙毓。
她是主母戚氏所出,是首辅家的嫡长女,也是名满京师的才女,自然不同意这桩婚事。先不论朝中的利害纠葛,光是这平阳侯世子嗜杀成性,冷血无情的传闻,便令人生畏。
她并不想去送死,才会再三求到戚氏面前。
“命厨房煮些姜汤过去,吩咐她们将炉火烧得旺一些,莫让姑娘受了风寒。”戚氏吩咐完,轻叹了口气,“等她再来两日,我便去告了老爷,这般,他多少会动容几分,兴许还有转机。”
崔姑姑应了声是,心道她家夫人果然是有所打算,不然怎会平白无故舍得让素日视作珍宝的四姑娘受这样的苦。
她领命退下,方才走了几步,便听戚氏似是喃喃自语道:“若不是毓儿声名在外,我还真想找个人替她嫁过去得了。”
崔姑姑想起什么,步子猛然一顿,复又折返回来。
“夫人。”她警惕地往四下望了望,凑近道,“您可还记得孙玖娘说的那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