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惊艳对决

姜虞心里暗暗把赵奉仙骂了八百遍。这小变态果然令人无法信任,逮着机会就变着法子坑她。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叫这位火爆过头的二城主喊他一声“师父”,已是十分屈辱的事情,这小变态竟然还想祸水东引,叫人家多认一个“师娘”?

姜虞怯怯地朝二城主敖烈露出一个自以为友好的微笑,奉承道:“二城主龙章凤姿,妖中英豪,姜虞一介晚辈,万万不敢逾越,自忝为尊。”

二城主敖烈听得此话,转头盯了赵奉仙一眼,冷哼一声,眼中杀意慢慢退去,回道:“名门之后,到底比无人教养的山野村夫懂规矩,识礼数。”

赵奉仙此刻面覆狐狸面具,只露出一双轮廓优美,眼角斜飞的瑞凤眼。那眼中前一刻还满含笑意,但不知被敖烈的哪句话触动神经,黝黑的眸中笑意渐敛,慢慢浮满冰霜。

敖烈分毫不惧,甩袖一震衣袍,走到桌面,正待落座,忽有一阵掌风从他身后掠过,但闻“嚓”的一声,敖烈原本打算落座的圆凳贴地飞出老远,撞到墙上,霎时间,四分五裂。

敖烈愣神片刻,猛地举掌怒拍桌面。

“赵奉仙!你莫不是想和本君动手?!”

姜虞被敖烈突然拍桌的举动吓了一跳,赶紧抱起十三郎,往后边躲了躲。

心道:你们两个人要撕就撕,可千万别牵扯上我。

可当她看到赵奉仙笑吟吟地朝自己望来,心里“咯噔”一声,顿时就知道不好了。

少年指骨修长,翻指如玉兰初绽,手持金杯玉壶,斟了一杯茶水,推到敖烈面前,轻声道:“敖烈,你还是脾性恶劣,暴躁难改。你瞧,刚刚吓到你师娘了,还不快向敬茶她赔罪?”

姜虞和敖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

敖烈怒得脸红脖子粗,一身文士衣袍都掩不住他身上的煞气。

赵奉仙仿佛看不到他的愤怒,温言道:“敖烈,你该知晓为师的行事为人,人若以诚待我,我必以诚待人。人若言而无信,那……”

“休怪我翻脸无情。”

姜虞虽然听不懂他们到底在打什么机锋,但到底能猜到几分。

多半是这敖烈有什么把柄被这小变态掌握在手,因此不得不受他侮辱,为他掣肘。

虽然相处时间短暂,但姜虞也算看清了。

这小变态行事虽然看起来喜怒无常,随心所欲,实则每一步都有自己的谋算,绝非任意妄为。

就好比他和自己初见,就故意挑拨离间,逼迫自己和诸葛绮红相斗,目的就是为了让她身上的毒素蔓延,好让自己受他牵制。

他将自己掳来黑水城,明面上说是要娶她,实则却是为了让她帮忙从西门闻香手中骗来禁术秘典。

姜虞越深思,越是觉得细思恐极。

如此说来,原主一行新人弟子外出历练,途中遭遇魔道妖人,是不是也是这赵奉仙故意设下的局呢?

虽然这小变态看起来恶劣又无聊,但姜虞相信,他带自己来极乐赌坊,必定有他的目的,绝非故意寻畔滋事如此简单。

只是,他的目的是什么呢?

敖烈和赵奉仙对峙良久,终于败下阵来,恨恨道:“敬茶就敬茶!赔罪就赔罪!”

说着双手端起茶杯,奉到姜虞面前,头瞥向一旁,语气冷硬道:“吓到姑娘,是敖烈待客不周,还请……”

赔罪的话未说完,就被赵奉仙打断。

“叫错了。怎能唤她‘姑娘’?你该喊她‘师娘’才是。”

敖烈眉心皱成“川”字,端着茶杯的两只手骨节轻响,发出“咔咔”之声,盛茶的金杯甚至被他捏到微微变形,杯身上现出五个浅浅的指印。

赵奉仙手指轻敲桌面,像在倒计时,冷冷地下达了最后的通牒。

“敖烈,你该唤她——师娘。”

姜虞慌忙摆手,正想对敖烈说“不用不用,前辈千万莫要折煞晚辈了”,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这小变态,又对她施了禁言术!

敖烈气得浑身微颤,周身隐隐散发出无形灼风热浪,被他端在手中的茶水无端滚沸,冒出腾腾热气白烟。

敖烈捧着滚沸的茶水,重重朝前踏出一步,双手奉茶,朝前一送,躬身行弟子礼,沉声怒道:“师娘,请喝茶!”

姜虞:……

这茶烧成这样,看着就烫手,她哪里敢用手接?

姜虞不接茶,敖烈就垂首低头,站在原地不动,可周身气浪撩动屋中摆设,架上瓷器嗡然跳动,墙上的山水字画无火自燃。

顷刻间,便成灰烬

姜虞离敖烈最近,首当其冲,被这无形热浪灼出了一身细汗。

她磨磨蹭蹭半晌,终于下定决心,把一个装瓜子的盘子倒空,双手托住盘子,哆哆嗦嗦地伸向敖烈。

敖烈“哼”了一声,把茶杯放入盘中,手中华光一闪,忽然现出一柄红缨枪,毫无先兆地朝赵奉仙攻了过去。

赵奉仙连人带椅往露台退去,随手把门边的幔帐扯落,双手扯着幔帐两端,运劲一抖,柔软的布料被卷成一条长长的布棍。

他一脚把身下圆凳踹落楼下,旋身飞起,二人就在露台这方寸之地交起手来。

敖烈枪尖寒光凛凛,红缨飞扬,招招追逐要害,枪枪咄咄逼人。

赵奉仙一条布棍舞得如同佛宗弟子手中僧棍,气势铿锵,棍法刚柔并济,竟然半点不落于下风。

两个大佬忙着打架,姜虞机警,恐被殃及池鱼,早已搬起小凳子躲得远远的,顺便还端了盘甜瓜过来,一边吃瓜,一边“观赏”二人相斗。

虽然她心里的确厌恶赵奉仙这个总爱“强她所难”的小变态,但心里也不得不感叹,这狗男人,绝了!

打起架来简直仙男下凡,一招一式凌厉流畅,锋芒毕露,招式优美,出招迅猛,收招利落。

这才叫比斗,她和诸葛绮红打的那一场叫什么呀,简直丢人。

就像两个蛮泼女子互相撕扯头发,用指甲互挠,哪里有半点修仙之人的样子。

姜虞越看越是羡慕,渐渐入了神,连瓜都忘了吃,两只圆圆的杏眼骨碌碌转着,一眨不眨地追逐着二人的身姿。

这小变态说得没错。

若她是位金丹大成的修者,或者有她那位大表姐姜玉善七成修为,也不必在此受这小变态作弄。

虽然穿越这东西一回生,二回熟,胎穿是穿,穿书也是穿。

但到底人之所以为人,正是因为人有感情,活于世间,需要的不仅仅是填饱肚子,有一衣可敝体,一屋可遮身。

更需要一股气,一点信念。

前前世,她活到十六岁,一直都在为比赛,为夺冠努力。

便是前世混吃等死当咸鱼,至少也享受过生活和天伦之乐。

可一朝穿书,来到这个全然陌生的世界,便是面上看起来镇定,实际上她心中还是迷惘茫然居多。

而此刻,看到清朗月辉之下二人身影疾闪,枪棍相交,如惊鸿掠影,姜虞忽然心中一动,像有一丛嫩芽破土而出。

天地逍遥,自在潇洒,在这个奇幻的修仙世界,难道不是一件令人心驰神往的事情吗?

姜虞食不知味,像只松鼠一样,机械地啃着手中的甜瓜,心神完全被刚刚一闪而过的念想吸引了。

忽然听得“嗤啦”数声,敖烈一枪震裂赵奉仙手中布棍,露台上空,彩帛碎片飘飞,洋洋洒洒,如落雪缤纷。

赵奉仙失了兵器,被敖烈逼得向后一仰,眼看着就要从露台上落下去。

下一瞬,忽见他衣袂偏飞,长腿勾住阑干,劲腰一扭,如鹞子翻身,敖烈的枪尖从他面上掠过,兵器上携带的锋气利如刀刃,将他的狐狸面具割为两半。

“啪”的一声,面具裂开,也就是这一瞬间,那朱衣少年双手接住裂成两半的面具,身影翻飞,如鬼魅般欺至敖烈身后,手上半边面具抵住敖烈喉口,轻声笑道:“好徒儿,你输了。”

敖烈面上红了又黑,胸口起起伏伏,最后手腕一翻,收起红缨烈焰枪,忿忿道:“输就输了,我火灵子又不是输不起。你起开!”

赵奉仙脚步腾转,往旁边退开一步,让开了道。

敖烈大步走回桌边,斟了杯茶,端道姜虞面前,微微躬身行礼。

这回他脸上的煞气和愤怒都没有了,虽然眼中还有不服,但更多的是愿赌服输的平和。

“师娘,请用茶。”

“噗——咳咳,咳咳咳!”

姜虞一口甜瓜顿时卡在喉咙口,剧烈地咳嗽起来。

怎么打了一架就好了,刚刚不是还气得要火烧房子吗?

啊,男孩子的友谊真是让人瞧不懂了。

姜虞咳了半天,又是顿足,又是捶胸口,这才把那口甜瓜咽了下去。

但是她还是有点不敢接敖烈这杯茶。

人家是黑水城二城主,在书里虽然算不得顶级战力,但多少也算是震慑一方的大佬了,大佬给菜鸡敬茶……

她真地会折寿吧?

赵奉仙慢悠悠地走到她身旁,极其自然地伸手摘下她的面具,反扣到自己脸上,挑拨道:“你不肯喝敖烈这杯茶,莫非是不肯接受他的赔罪?”

敖烈立刻抬头:“是吗?”

姜虞:……

姜虞赶紧接过茶来,一饮而尽。

“误会误会,绝无此事。”

姜虞才喝完茶,忽然听到屋外有人敲门。一个小弟子站在屋外,急迫地说道:“秉二城主,秉小公子,五楼赌场有几个剑修闹事,现下正大打出手,已经连伤了二十多个赌场守卫了!”

敖烈听闻此言,怒道:“反了天了,今天什么日子,一个两个都来找本君晦气!”

话说完,还故意回头,狠狠瞪了赵奉仙一眼,这才甩袖而去。

赵奉仙走回桌边,从白瓷盘中拈起那只被敖烈捏得变形的茶杯,指尖转动,静静地端详起杯上留下的指印。

姜虞看他这番作态,脑中忽然灵光一闪,明了了他故意激怒敖烈的用意——

“万里湖水库牢房的钥匙在二城主手里,我自然是要带你去会会我那位徒弟了。”

……

所以,万里湖水库牢房的钥匙其实是……

二城主敖烈的指印!

姜虞惊愕地看着赵奉仙手里的金杯,赵奉仙瞥了她一眼,眸光流转,忽然一扬手,把金杯丢到她怀里。

“好生收着,丢了,拿命来赔。”

赵奉仙说完,负手走出厢房,对守在门边的小弟子道:“闹事人在何处,带我去看。”

姜虞把金杯揣进袖子里,走到露台上,从地上拈起一片碎帛。

这软薄的布料上似乎还残存着锋锐之意,令人心神不由为之一凛。

原来修为高到一定程度,手中无兵刃,胜似有兵刃。

姜虞出了会神,等到十三郎吃饱喝足,“喵喵”地跑来找自己,她才猛然回神,鬼使神差地把手里的碎布收了起来。

反正她一个人也无法展开什么行动,倒不如去五楼赌场瞧瞧热闹。

不是说有剑修打架吗?

除了姜玉善那日在道观中如秋水飘虹似的一剑,她还没见过其他剑修出手,正好去开开眼界。

姜虞怀着这点小心思出了厢房,正待下楼,楼道上忽然冲过来一个莽头莽脑的小弟子,一头撞在她身上。

她整个人顿时朝后一倒,撞到门上,那小弟子手里端着的赌盅也噼里啪啦地掉了一地。

“对不住,对不住,是小的有眼无珠,冲撞了姑娘!”

那小弟子伏到地上瑟瑟发抖,手忙脚乱地捡东西。

姜虞倒是不怎么疼,掸了掸衣襟,看他怕成那样,也蹲下去帮忙捡。

“我无碍,你以后小心些便是。”

“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那小弟子连声道谢,把赌盅放回托盘,从地上站起来。姜虞帮忙把最后一颗骰子放进去,忽觉手间一凉,那小弟子塞了一样事物到她手里。

姜虞微微愣神,再抬头,那小弟子已走得无影无踪。

她心下愕然,垂目去看手上事物,这一看,却叫她一颗心咚咚地跳动起来。

冬藏仙府嫡传弟子才有的传讯玉牒……

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