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风休接她上车,嗅到酒吧里残留的浑浊气息,眉心微不可见轻皱了下。
王见秋瞧见了,没说话,只规矩坐在坐边,问道:“还有什么事?”
“先去酒店洗澡,”祝风休开了窗通风,解开西装纽扣道,“然后去吃点宵夜。”
王见秋不愿意,“我要回寝室,还有半个小时关寝。”
祝风休扶了扶眼镜,语气平和:“不住寝,这几天住酒店。”
王见秋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拒绝了,“我不住酒店。”
祝风休只把车窗调到合适的高度,吩咐司机去酒店,没有给王见秋选择的机会。
“不回寝扣学分。”见车径直离开,王见秋只冷静道,“明早有课。”
祝风休说:“和你辅导员请假了,她表示理解。”
王见秋没再说话,反正说什么这男人都不会听,还不如省点力气。
酒店很豪华,大厅的瓷砖光亮照人,照得老布鞋尖洗不掉的黄色越发破旧,照得起球的裤边清晰可见。
电梯需要刷卡才能进,铁灰色电梯门缓缓合上,里面映着一左一右两个人。相隔银河系一样远,但都是一样的面无表情。
楼层很高,房间也很大,大到王见秋像冒入巨人国的蚂蚁,她不懂一个睡觉的地方为什么要弄得这么富丽堂皇,跟电视剧里皇帝的床一样大。
床边放了几件干净的衣服,祝风休说:“衣服已经洗干净了,洗澡后换新衣服等我会,我带你去吃夜宵。”他走向隔壁房间,示意道,“我就在隔壁。”
男女毕竟有别,他便没有定套房,只开了顶楼两间相连的房间。
王见秋瞥了眼那几套衣服,那布料太柔软,布满老茧的手摸上去会勾丝。
她也讨厌自己身上的酒味烟味混合的气味,更讨厌清理客人呕吐物时沾染上的臭味。
浴室里的东西精美得像艺术品,中间有个像给美人鱼洗澡的贝壳浴缸,王见秋有些无语地看了半天,转身去找淋浴,折腾了半天才明白热水和冷水。
洗漱结束后,她坐在椅子上复习功课。
等祝风休来找她时,才发现她穿的还是旧衣服,眉头微不可见地蹙了一下,没多问,只带她去吃夜宵。
宵夜很丰盛,清淡又不失滋味,王见秋第一次看到比手臂还大的虾肉,看了两眼,没去动,只喝着面前的粥。
祝风休取过虾,上手将虾尾掰了下来,拆开虾肉放在王见秋碗里:“你尝尝。”
王见秋抿着唇瓣,含着粥,慢吞吞咽下后道了句谢。原以为这么大的虾应该不好吃,没什么虾味,却不料网上讲的贵有贵有道理是真的。
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鲜嫩多汁,吃到饱的虾肉。
祝风休抽出湿巾擦手,不经意问她:“怎么不穿新衣服,不喜欢?”
王见秋一怔,咬着虾肉问他:“你买的吗?”
“嗯,”祝风休没否认,“吩咐助理买的,让人洗干净才送来的。”
王见秋垂着头,捧着碗道:“我不穿裙子。”
祝风休说:“等会让人给你送休闲裤装。”
王见秋沉默了会,又道:“我可以从寝室拿衣服。”
“旧衣服可以都不要了。”
王见秋了解到男人的□□,嘴角微抿,“别买小衣服。”
祝风休反应了会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顿了会道:“知道了。”
结果还要一天才能出来,这一天会是一场梦。
在比公主房还华丽的酒店里醒来,吃一顿电视里才有的早餐,再坐上奢华的豪车,被男人送去学校。
被接送,被带出去吃午饭,送去兼职,再带回酒店。
再醒来,这泡沫一样的生活就应该醒了。王见秋提前领了酒吧工资,用干净洁白的A4纸包住现金,放在包里。
大家钱财两清,各不相干。
但鉴定结果并不如王见秋预料的那般。
鉴定结论为相对亲权概率为99.99%,支持祝从容是王见秋的生物学父亲,支持梅雪是王见秋的生物学母亲。
二十二年前,躺在婴儿房里的王见秋被取下手环,被王富调换。二十二年后,一场意外让亲生父母找到她。
拿到鉴定结果那一刻,梅雪迫不及待拆开了密封袋,她早在冥冥中有预感,这就是她的孩子。
看到结果那一刻,她霎时哭出声来,紧紧抱住王见秋:“我就知道,你一定是我的孩子,我看到你的时候,心里就在说了。”
她的力度很大,恨不得把王见秋揉碎放入怀中,又哭又笑,几乎无法自持。
那股独属于富贵女人的温热气息将王见秋包围,她茫然呆在原地。
祝从容眼眶微红,上了年纪的男人鬓发微白,有些感慨又有些失而复得的庆幸,“孩子,还好找到了你。”
看王见秋一副迷惘模样,他笑了一下,笑得儒雅又包容:“我们是你的亲生父母啊。”
鉴定结果出来了,而在戒毒所的王富也被带到了派出所接受调查,被关了两天的张玲在里面破口大骂,王富浑浑噩噩不知今夕是何日。
“王富,二十二年前,你在京市第一人民医院,妇产科708病房,调换了梅雪和张玲的孩子,对吗?”
王富正在戒毒中,神志不甚清晰。张玲陡然站起身,座椅发出哐当声响,她看着王富:“什么东西?你换了孩子?”
王富看了眼张玲,还是没说话,张玲怒上心头,挥手扇过去:“你说话啊!”
巴掌声极响亮,王富被她打得头晕目眩,脑瓜嗡嗡的,神志居然清晰了些,大声喊:“我换了又怎么样,你生个病恹恹的心脏病患儿,谁养得活啊。”
张玲从来不知道自己生的小孩有病,“心脏病?孕检结果不是好好的吗?”
“好个屁,”王富啐了一口,“前几月都好好的,八九个月的时候告诉我有病。”
“反正也打不掉了,干脆给别人养。”
“难怪......”张玲发着抖,声音拉成一根绷直的弦,“难怪好好的医院不住了,非要带我去大城市生孩子。”
王富本就囿于毒瘾,几次戒毒不成,身体都亏了,现在也不知咋的,像癫痫一样浑身颤抖起来:“那又怎么样,反正别人有钱。”
张玲面色红涨吓人,一时煞白又一时可怖,突然爆发对着王富拳打脚踢:“我操你妈狗杂种养的东西。”
“老娘就知道你个老不死的祖坟里不能冒青烟!”
“就说你个老不死的怎么敢做出这种事。”
警察连忙拉开他们:“不要打架不要打架。”
“安静安静。”
张玲一双眼瞪得老大,和王见秋对视时闪过骇人的光,“草,你也要去过好日子了是吧,啊,找了个有钱有势的亲妈。”
“老娘可是养了你二十二年啊,都快要拿彩礼了,你特么换了个妈。”
梅雪没见过这种粗鄙的人,“我女儿才不给你换彩礼。”
“你女儿?把老娘这些年花的钱都给我还回来!”
梅雪大声道:“我都查清楚了,你一直在找宝宝拿钱,她读书还要打工给你付麻将钱。”
“那又怎么样?”张玲不见半点惭愧,“她孝敬老娘,那是应该的。”
王见秋眉心胀痛,像是遇到了罕见的难解的问题,站在原地,露出困惑神情。
祝从容为人随和儒雅,挡在张玲和梅雪之间,还挨了张玲几巴掌,有些狼狈地拉架:“我们慢慢说,别急别急。”
等警察拉开张玲后,他才舒了口气,看到王见秋一直呆呆地看着他们,就又笑起来,刻意打趣:“爸爸不会吵架,是不是很逊。”
王见秋不回他,他也不觉得尴尬,只呵呵笑两声,然后安抚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梅雪,六十岁的老头了,还跟毛头小子似的无措:“老婆,别哭别哭。”
梅雪埋汰他:“你怎么这么晚才把我宝贝女儿找回来。”
......
对于这起案件还有很多细节要调查,而张玲也并没有排除嫌疑,被警察按着往拘留室里走去。
离开前她扭头瞪向王见秋,她脸瘦,颧骨凸出,显得刻薄,眼神迸发惊人的怒意:“去找你该死的亲妈啊,都过好日子,草你妈没□□的贼老天。”
祝从容那边搂着妻子,这边还要捂住王见秋的耳朵:“没听见,我们听不见。”
男人掌心厚实温热,带着长辈特有的安抚,让王见秋轰鸣的耳朵清净了许多。
祝风休说:“我们先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