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玉楼一向财大气粗,但苏娘子其实不是个大方人,她自诩只在该花钱的地方大方,平时抠唆得很。
人伢还以为苏娘子是要压价,也变了脸色,“娘子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啊,这几?个都是好货,我上外头去哪家不抢着要?咱们这个关系也不扯闲篇,这五个打包三百两不讲价,够便宜的了。”
苏娘子指指门外,“你去外头卖,现在大家都没?生意,恨不得能把楼子里的货都甩出去,谁还往里买人?”
人伢不信邪,拉着几?个少女?就往外走,转了四?五家青楼,就连那最劣等的青楼也只是问了问价,没?愿意买,这种劣等青楼虽然做的是下等人的生意,但姑娘身价也低,都是捡的大青楼不要的货色,舍不得买这么贵的,可要是降价人伢自己?都亏本,于是也不肯卖。
正僵持不下,忽然有?一队军士气势汹汹地冲进巷子里,抓出一个光着身子的肥胖中年人,那中年人像是待宰的猪一样惨嚎了起?来,经过人伢身边时,领头的军士看了人伢一眼。
人伢顿时哆嗦了一下,再也不敢问价了,拉着几?个女?孩就想往外走,没?走几?步就被人拦了下来,说是朝廷最新规定,买卖人口需要规范化,十?岁以下不得买卖,十?岁以上需要本人同意,这几?个女?孩身上没?有?买卖文牒,需要人伢去录入文牒。
录入的结果……人伢两手空空地从衙门里出来,呆呆地跟着衙役去坐牢,对,他花钱买来的女?孩儿?没?有?一个肯签文牒的,衙门就说他属于非法贩卖,让他填报了卖方,多半是父母,还有?一个是舅舅,这些?人也要追究责任。
如果人伢有?点文化,就会发现这朝廷新规一点都不合逻辑,人口买卖本来是合法的,不论男女?只要有?父母或是婆家同意就可以买卖,一门合法的生意忽然被禁止,应该追究的是新规下达后知法犯法的罪,但秦泽还真就干得出来忽然问罪的事情。
朝廷官员也很麻木,本身上次裁撤官员的事情就让很多抱团势力内部出现了裂缝,也损失了很大的一部分?实力,虽然裁掉的官员大部分?都是被踢出来做弃子的,多半也没?什么本事,但人多就是一份力量,一道?程序几?十?个官经手,根本问罪不到具体某个人身上,这下一个衙门上下拢共就那么点人,人少了反而不像人多时抱团紧密,各种小?心思小?花招都来了,左右高官权贵家的仆从大多是家生子,不许人口买卖和他们关系不大,至于家中子弟纳的那些?美妾……还真以为世上的女?人都宁做穷人-妻不当贵家妾?
当然,秦泽也是讲道?理的,把这些?做人口生意的都杀掉太血腥也太残忍,人家原本做的是合法生意,现在规矩改了要追究责任,下手可以轻一点,不至于要命或者在牢里过日子,简简单单充没?掉家产也就可以了。
感受到太子仁慈的犯人都很激动,激动得差点没?把牢里的顶棚给嚷破了,然而这也没?什么用,反正叫不到秦泽面前。
秦泽的面前除了低着脑袋的文武百官,就是张小?白作为守卫将?军的背影,那背影如一株挺拔的小?白杨,武将?的服饰穿在身上,更让少年有?了一种英武的气质,正常人看着赏心悦目,老色批看着嘿嘿嘿嘿。
朝廷军制改革已经有?一段时间?了,秦泽明里暗里插了不少年轻武官去给老将?打下手,这些?老将?的智力有?高有?低,胜在人品经得起?考验,看到优秀的年轻人,哪怕猜不到上头的意思,也会自觉开?始培养一二,完全想不到秦泽打的是教上几?年直接新人换旧人的主意,他实在看大楚这个高位武将?平均年龄五十?九的制度不顺眼太久了。
如今他最看好的少年在他身边打下手,秦泽整天都精神头十?足,折腾起?朝政来更是凶狠,很快就有?人受不了了,提着重礼黑着天摸上门,求到了张小?白面前。
张小?白:??
上门来送重礼的这位叫孙卢,是户部官员,具体什么官张小?白也不知道?,只知道?这孙卢家里有?子弟做人口生意被举报上去,别人做生意是散着做,这位孙公子则是做出了规矩做出了规模,他手下开?赌场,专门诱引良民?,做生意讲究强买强卖,一旦看中了什么东西或是人,无论使出什么法子都要弄到手里,因为上下出手大方,有?不少官员替他遮掩。
前不久这狗东西翻了车,孙卢原本只是想尽力捞一把,捞不上来就算了,不料昨天夜里他这侄儿?在牢里让人传来消息,说他那儿?有?一本账,要是他人没?了,就让心腹全部散出去。
孙卢没?慌,他黑账是有?,跟这侄子的业务范围不重叠,但他上司慌了,户部尚书董文盛今年才四?十?三岁,在一众老臣里算得上年轻有?为,是原先?的户部尚书,也就是曹玉娥之父倒台之后被临时提拔上位的,董尚书为官正直,不贪不腐,就是有?一项小?小?的毛病,好狎幼童。
孙公子手里的那本账有?没?有?孙卢自己?他也不确定,但肯定有?董某人的名字,孙公子替他处理幼童家人不止一次了,再傻也知道?些?首尾,何况孙公子并?不傻,孙卢被上司明示暗示了一通,立刻会意,带着一批重礼来到太子殿下的心尖宠府邸里,也明示暗示了一通。
张小?白有?些?懵了。
和所有?人想象的都不一样,他跟在殿下身边并?没?有?受到什么特殊的宠爱,反而殿下是个相当正直的人,会耐心地教导他兵法军事,也会和他讲朝廷政策的道?理,更是天底下最不挑嘴的食客,投喂太子别有?一番乐趣,可除此之外,他和太子并?没?有?超出君臣之外的情谊,更何况上门来请他替一个犯法在押的罪犯求情,这简直滑稽。
张小?白冷着脸看着孙卢,没?说什么重话,只是沉声说道?:“朝廷律法不会偏袒某个人,孙公子如果确实犯法就要承担责任,他如果清白,大人今日又来求我做什么?另外我与殿下只是君臣关系……”
话音还未落,就见秦泽远远地提着个灯笼过来,因为院子里有?庭灯,他走过来的一路都挺亮堂,孙卢张了张嘴,怀疑的目光落在张小?白身上,这大晚上的,太子一个人提着灯进你家门,说你跟太子没?关系?也得有?人信啊!
秦泽突然上门对张小?白来说早就不是什么惊吓了,自从那日生辰宴后,张小?白就在秦泽身边听差,秦泽时不时就以吃饭的名义上门,有?时候也留张小?白在宫里住一两晚,张小?白并?不知道?外臣是不能在宫里留宿的,也没?人去他面前提,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见到秦泽,张小?白连忙从主位上起?身,几?步迎了出去。
秦泽是认识孙卢的,也知道?这狗东西有?个狗侄子在押,就快审出东西了,脸上却还带着笑容,说道?:“孙郎中也在?这是来送礼的?”
孙卢满头是汗,太子的笑容已经可以说是整个官员群体的噩梦了,以前在早朝上还是一群人一起?面对,现在是他一个人,心态顿时就有?点崩了,干巴巴地应了一声,又行了个礼,一时没?法解释自己?晚上来送礼的用意,好在秦泽很快摆摆手,说道?:“东西放下吧,孤和小?白还有?事情,就不招待你了。”
孙卢差点没?哭了,事情没?办成,礼也要放下,太子这可真是太会赚钱了。
孙卢走了,背影看着都有?点佝偻了,秦泽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立刻补上一刀,“孙郎中且放心吧,你侄子虽不是个东西,但他不是官员,做的事牵连不到你身上,等他凌迟那天,我会给你批个假让你在家待着,不必去观刑。”
孙卢差点没?往前扑倒在地。
秦泽有?凌迟犯人的爱好张小?白是知道?的,作为见惯血腥的厨子,单纯是凌迟这个刑罚对张小?白来说并?不是什么事,但他并?不喜欢这种残忍的刑罚,宰杀牲畜他都是习惯一刀毙命,更别提是活生生的人了,就这一点上,张小?白并?不是很理解,可同时他也知道?,秦泽作为一个君主来说,手段酷烈一些?并?不是问题。
自从大楚开?始实行严刑酷法以来,怨声载道?的是官员,交口称赞的是百姓,不做亏心事的人只会感觉到日子越来越好过,张小?白敬佩秦泽都来不及,他眼里的秦泽简直要加上一百层闪亮亮的大光环,基本就等于个天尊了。
秦泽今天是来请张小?白看花灯的,上京没?有?宵禁,却不是每晚都那么热闹,每逢十?五月圆就有?一场花灯会,之前秦泽已经带着张小?白去看过两次了。
上上次花灯会上,秦泽以一己?之力猜了五十?七个灯谜,得到的奖品十?个禁卫都抱满了,充分?展示了自己?过人的文采,上次是顺手带了两个殿前侍卫官,一行人吃吃喝喝,气氛相当轻松,这次则循序渐进,身边一个禁卫都没?带,只说自己?想简简单单看个花灯。
毕竟温水才能煮好青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