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春风阁的饭菜太对谢郬胃口了,尽管有高瑨看?着,谢郬还是吃多了。
饭后,高瑨拉着谢郬在街上消食,难得谢郬看?着满街的美食不心动。
朱雀街早已恢复繁荣,几个月前在这条街上发生兵变仿佛是上辈子的事。
老?百姓们可能都不清楚官府下令百姓们不许出门的那一天,长安街上发生了兵变,他们只?知?道夜里街上有短兵相接的声音,第?二天早上打开门一看?,长安街上焕然一新,被水冲刷得特别?干净。
对百姓来说,皇帝有没?有换,有没?有叛军,其实可能都比不上第?二天能不能正常出门,能不能正常做生意来得重要?。
能让百姓安居乐业,能让天下太平,不穷兵窦武,不苛捐杂税的皇帝就是好皇帝。
走?累了,两人便在浔阳楼的雅间凭栏外对酌,就着街景一杯一杯的喝着,偶尔聊那么几句,说的也是在街上当场看?到的东西。
那个人的衣带拖地了,那个小孩儿手上的糖人快掉了,那个男人多看?了一眼街上的美人被他娘子拎耳朵了……
诸如此类的话,两人居然都不觉得无聊,他们趴在雅间的栏杆上,可能因为一个人走?路时踉跄了一下,他们都能因此笑上半天。
“谢郬。”
两人笑过一阵,沉默了片刻,高瑨忽然喊了一声谢郬的名字。
谢郬以为他又看?到什么好笑的事,漫不经心的回了声:
“嗯?”
高瑨仰头饮了一杯酒,说道:
“前阵子,将军夫人带着谢家老?夫人入宫给谢苒请退婚书,这事儿你?知?道的吧?”
谢郬不知?他怎么忽然说这个,只?点了点头,回道:
“知?道。”
高瑨又说:“我把谢苒的婚退了,也就算是抹杀了你?前两年在宫里的痕迹。”
谢郬不在乎这个:“啊,无妨。”
高瑨犹豫了片刻,接着说:
“我把安美人送出宫了,她未曾侍过寝,我借着恒王谋反之事,给了她一份救驾的功勋和体面?,让她回去了。”
这事儿谢郬倒是没?听说,由此可见,安美人家有多低调,可比谢家这边没?受到功勋却吵得满城皆知?,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谢苒救驾有功。
谢郬疑惑看?着高瑨:
“你?与?我说了作甚?”
高瑨放下酒壶,不受影响,继续说道:
“宫里剩下的几个妃子,宋婕妤和丽妃被沈天峰所用,我念她们是受奸人蛊惑,并非本心,便未曾处置她们,只?将她们送出宫外。许她们自由婚嫁。”
谢郬看?着高瑨,他宫里拢共就那么五六个妃嫔,安美人、宋婕妤、丽妃都送走?了,胡美人早就离宫,雲妃本就被降级罚在冷宫思过,这么一算,高瑨的后宫里不是都没?人了嘛。
高瑨伸手过来抓住谢郬的,将之按在心口,说:
“两年夫妻,我不信你?对我没?有感情,我也知?道这么说有点自私,但我还是要?说。”
“谢郬,留下陪我,做我的皇后。”
高瑨说完之后,谢郬还没?做出反应,就见他忽然倾身向前,耳朵几乎贴在谢郬的心口处。
谢郬用一根手指将他推离自己心间,不解问:
“你?干什么?”
高瑨说:“听你?心里怎么想的?”
谢郬白了他一眼,再动手把他往后面?推了推,谢郬转过身去趴在凭栏上,直接放空自己,既不说话,也不瞎想,彻底阻隔了高瑨听心声的动机。
高瑨缓缓将身子挪着靠近谢郬,学着她的样子,半趴在栏杆上脑袋枕着胳膊,一眨不眨的盯着谢郬,问:
“你?给点反应啊。”
谢郬看?了他一眼,说:“反应就是……不行。”
高瑨不解:“为何?我把后宫都遣散了,从今往后我就只?有你?一个,要?是我敢再纳妃子,你?就打我!”
谢郬转过头去说:“滚——我可打不过你?。”
高瑨见她嘴角有笑意,趁热说:“那你?就打我要?纳的那个妃子,回头我给你?写道旨意,今后你?想打谁就打谁,任何人都治不了你?得罪,包括我在内。”
谢郬失笑。
高瑨拉着她的手,满眼期待的看?着谢郬,谢郬仰头喝了一口酒后,说:
“我……是有那么一点点喜欢你?。但我不知?道能喜欢你?多久,当皇后什么的,只?要?当了,一辈子就没?得反悔的机会了,若是我以后不喜欢你?了,却还要?被困在那个位置上,不是很痛苦嘛。”
这种?说法真?实得让高瑨无言以对。
“你?这人……也太实诚了。”愣了老?半天,高瑨说出这么一句。
谢郬却觉得没?什么:“实诚什么?我说的实话。反正我就算嘴上说得再好听,你?也能知?道我真?实的想法,与?其被你?拆穿,不如我直接说好了。”
这个解释,也算合理。
“行吧,就算你?说的有理。可你?怎么就知?道不会长长久久喜欢我呢?”高瑨问她。
谢郬点头:“是啊。正因为不知?道嘛。我这个人心变得挺快的,从前喜欢过不少人,都没?能坚持下去,你?……”
高瑨忍着酸上天际的怒火质问:
“你?喜欢过多少人?你?也跟他们两情相悦?你?也为了他们多次出生入死?你?也跟他们做了两年的夫妻?”
谢郬想了想,摇头道:“那倒没?有。不过——我是说万一嘛。万一变心了怎么办?”
高瑨简直要?被气死了。
从来没?听说过女人不答应和男人在一起,不是因为怕男人变心,而是怕她自己变心的。
她对自己的心意是有多不自信?或者她是对她喜欢的男人多不自信啊?
罢了罢了。
高瑨在心中自我安慰起来,从一开始他喜欢的就是谢郬的真?实……劝着吧,遇到这么个人能怎么样呢。
“你?不能为了一个未必会发生的可能,就不去做某件事吧。岂非因噎废食?不可取。”高瑨劝道。
“哎呀,不一样的。”谢郬说着,难得扭捏的摸了一下耳垂。
高瑨见她欲言又止,不禁问道:
“那依你?之见?”
谢郬正等着高瑨问这话,立刻回道:
“依我之见,咱们就先保持这样的关系处着,不要?昭告天下,你?想我了就过来找我,我想你?了就进宫找你?,我尽量留在京城,就算不在京城,我也会详详细细的告诉你?我在什么地方。你?看?这样行不行?”
高瑨今天总算明白那些遇人不淑的女子的心情了。
就这么保持着关系……不告诉别?人……想那个了就找……这怎么看?都像是那种?哄骗良家少女献身的负心郎惯用的手段。
谢郬就是个负心娘!或者说,她根本就是在为自己以后的负心而铺路!
偏偏她自己居然毫无自觉,甚至可能还觉得她这个想法非常棒,但凡她有那么一点点愧疚,她都不会恬不知?耻的凑上来追问:
“你?觉得怎么样?”
高瑨努力深呼吸了两口气,哼笑了两声,忽然变脸:
“谢郬,你?其实就是馋我的身子吧?”
谢郬:……
“啧,说什么呢?”谢郬目光飘忽,一副心虚怕被人看?出来的样子。
高瑨哼哼几声:“不昭告天下,偷摸在一处,说得好听极了,我想你?的时候就找你?,你?想我的时候就找我——你?、当、我、俩、在、偷、情、吗?”
高瑨越说越气愤,声音也越来越大,他们本就坐在栏杆处,下面?就是朱雀街的夜市,人流如织,高瑨这一嗓子下去,可把楼下好些人都吓了一跳,纷纷抬头观望,大庭广众之下畅聊‘偷|情’之事的是什么奇葩。
谢郬觉得太丢人了,一手捂着自己的脸,一手去拉扯高瑨,想把他拉回雅间说话,谁料她手一碰到高瑨,就被气呼呼的高瑨给拍开,没?好气道:
“别?碰我!你?这个负心人!你?就是不想承担责任!你?就是管不住你?自己!”
高瑨把心中不满一股脑儿的宣泄出来,栏杆下面?已经有好几个人驻足仰望,对栏杆上的两人指指点点。
“哟,还是俩男子。”
“怎么着?兔儿爷不成?”
“谁骗了谁?”
“约莫是宝蓝色衣衫那位骗了玄色衣衫那位。”
“啧啧啧,如今的人啊,世风日?下!”
楼下各种?评语传入谢郬耳中,让她无地自容,想赶紧把高瑨拖进去,别?让他在外面?丢人,可那家伙死重死重的,屁股下面?仿佛落了千斤坠,无论谢郬怎么拉他,他就是不动如山。
到最后谢郬实在没?办法,见楼下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只?能自己先撤,回到雅间以后,躲在帘子后头对高瑨招手:
“差不多就得了!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赶紧进来!”
高瑨却仿佛豁出去了,用愈发闲适的身姿歪坐在栏杆上,大声感慨说:
“哈,花前月下的时候不嫌我丢人,现在谈婚论嫁了开始嫌我丢人了?”
谢郬躲在帘子后头,完全跟不上高瑨的思路,除了一个劲的对他招手让他回来,谢郬连面?都不敢露,毕竟楼下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了。
人一多就有那爱管闲事的,在楼下对高瑨问:
“哎,这位公子,是那位公子负了你?吗?”
高瑨往楼下看?去一眼,见问话的是个拖家带口出来逛夜市的男人,手里还抱着个小娃娃,妻子就站在一旁。
“可不是嘛。”高瑨煞有其事的答道:“我为她遣散了一屋子妾室,便是想与?她长长久久的过下去,可是她倒好,根本没?那个意思,还说从前偷偷摸摸的也、挺、好!”
谢郬已经开始怀疑这人是不是夜里冲撞了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中邪了,怎么这种?不要?脸的话都能说的出来。
那抱孩子的人与?高瑨对话:
“哟,这可不对!那位郎君怕不是在骗你?吧!”
高瑨仿佛遇到了知?音,拍着栏杆赞道:“没?错没?错,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谢郬:……
在楼下的哄笑声中,谢郬只?得在帘子后头小声为自己辩驳:
“我,我没?说要?偷偷摸摸的,你?少编排我!赶紧进来——有话好好说!”
高瑨故意大声问:“啊?你?说什么?要?跟我好好说?”
只?见他从栏杆处站起身,有模有样的对着楼下看?热闹的人们拱了拱手,说道:
“让诸位看?笑话了。她说要?与?我好好说,我且再给她一次机会去。”
楼下的看?客们哄然大笑,见高瑨进了雅间,栏杆处看?不到了才缓缓散去,行走?间仍在将今晚这件事作为谈资讨论。
高瑨掀开帘子,走?近雅间,还未站定,就觉面?门有什么东西袭击而来,下意识抓住。
谢郬的拳头被高瑨包裹在掌心里,气得直接用脚踢他小腿肚,高瑨本就防着她,哪能让她得逞,两人在屋里过了好几招后,高瑨威胁道:
“你?要?再不停手,我可又要?出去喊啦!”
谢郬:……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