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上!有急报!”房门外有侍卫禀告道。
“进来。”萧无烬落座到房中火炉周围的案几边。
“主上、”
进来的人是个面生的年轻侍卫,并未穿着铠甲,手持一封四四方方的信件,注意到她在房里,立刻闭嘴不再言语。
“无妨,说吧。”萧无烬瞥了她一眼,伸手拉过她坐到他身边。
年轻侍卫这才继续禀告,“歧月探子来报,说是歧月单于从未有过进攻边境占领城池的计划。”
萧无烬听后神色又严肃了几分?,伸手接过那封信展开细读。
“还?有一件事,前?去边境的探子也来信说,最近几月边境无人看到过歧月士兵越境。”
许月圆在萧无烬身边,盯着炉火之中灼灼火苗出神。看来贺兰晦所言不假!许月圆虽然研究着手中大弓,耳朵却仔细听着他?们二人的对话。
如此说来他背叛了萧无烬,令他大动干戈来到北境,目的是什么?难道就只是助她逃走?
“下去吧。孤知道了。”萧无烬将密报扔进火炉之中,神色变得格外平静。
“是、”
年轻侍卫正要走,萧无烬忽得又喊住他,“去查查贺兰宴的金印落到了谁手中。”
“属下遵命。”年轻侍卫退出房间。
难道说贺兰晦将那块金印藏到了她身上?许月圆顿感不妙,若是被暴君最信任的贺兰晦诬陷,她连辩驳的机会都没了,别说自由,连小命都搭上。
思及此处,许月圆不由地一颤。
“冷么?”
黑色狐毛大氅突然被扔到她头上,许月圆不及防头上一沉,周围忽得一片漆黑,她恼着扯开。
可真粗鲁!许月圆忍不住回眸瞪向暴君。
萧无烬的心情并没有被方才那封密报干扰,见她这模样,反而?微微扬起唇角。
许月圆没有将过多的心思放在萧无烬身上,她绞尽脑汁地猜想贺兰晦这次耍的又是什么阴谋诡计。
他?说西北方的守卫已经被他买通了?绝对是请君入瓮的诡计!若她真的朝西北方逃走,那么就是中了那阉人的计!
“不喜欢这把弓么?”
萧无烬的声音引得许月圆回过神,原来是她手掌将弓按在了木塌上,手掌慌忙拿开,转而弓抱到怀里,朝着萧无烬浅浅一笑,“喜欢。”
那双冰绿色的眸子静静地凝视着她,深究着她的言行,企图看透她的思想。
“我期待和陛下一道在草原上狩猎。”双臂缠上暴君的脖颈,以此掩饰心中的不安和心虚,同时转移暴君的注意。
“你能否唤我一声哥哥。”
这声出其不意的询问,许月圆听得心狠狠一颤,他?在试探她是否真的失忆。
“你说你是我的夫君,并非哥哥。”许月圆从容应答。
“你从前会唤我哥哥。”萧无烬抬手轻捏起她的下颌,等着她开口,“孤想听。”
“我现在叫不出口。”许月圆拒绝道。
这两个月一路从长安城来到北京,她与他?在路上赛马,狩猎,练习射术,可是对这一点避而不谈。
她失忆了,他?信了,是真的信还是假装信,她分辨不行。
他?就是伶人哥哥,那一夜已真相大白,事实摆在眼前,她的头脑也十分?清晰地知道这一点。但真正地从未将眼前这个人当作?哥哥,在她心中某个角落有一扇小小的门,门里放着她最最喜爱的伶人哥哥,与暴君无关。
“何时可以?从北境回长安后,可以了么?”萧无烬问。并非商量的语气,他?给了她一个期限。
许月圆点了点头,心中却冒出一个想法,她这一生不会回长安了,暴君也永远都不会听到了。
“我等你。”
她骤然心惊,难以置信这是萧无烬说的话,他?说他等她。
夜里用了晚膳,她与萧无烬一人一边分坐于木塌两侧,矮几上放着一张边境的羊皮地图,萧无烬正独自研究战术。
她盘腿坐在另外一边,擦拭着金色大弓。屋子?中央大的火炉烧得正旺,暖意融融的。
门外有人经通报后进来,正是方才那个送密报之人,“禀告主上,属下在王府中寻到了这个。”
他?双手奉一样小小的金色物件,看似纯金打造的印章,结合之前?主仆二人的对话,这该是贺兰宴的金印。
“在何处寻到的?”萧无烬冷冷的语气叫人心生惧意。
“是在......”侍卫面露尴尬,“贺兰内侍的房中。”
萧无烬一掌拍在矮几上,骤然起身,目光灼灼脸上尽是难以置信的神情。
“属下也十分?震惊,但确实是在贺兰内侍房中找到,绝不敢欺君!”侍卫跪着道,“或许、或许是个假的,还?请陛下辨别此印章真伪!”
许月圆在边上听得惊心动魄,贺兰晦究竟用的哪一招!预备置之死地而后生么?她虽不聪明,但也知道像萧无烬这种权势滔天立于高寒之地的人,一旦他对某人失去信任,那个人便会陷入十分?危险的境地,
萧无烬再次翻看金印,只看了一眼又将它放回矮几之上,“派人将贺兰晦带到地牢。孤亲自审问。”
年轻侍卫领命退下。
许月圆敛眸看向手中的的弓。
“今夜我不回来,趁着天色未暗,你试试这把弓。”萧无烬披上黑色裘衣,带上金印转过身离开房间。
房门半掩,屋外的天昏昏沉沉,一个念头就在此刻冒了出来,现下是逃跑的最佳时机。
要带的东西被她藏在了阿绫的马厩草堆中,还?有这把弓,带上也可防身。王府的守卫并不会拦她,只要骑上马一路往西北行去,就能彻底逃离暴君的掌控。
她几乎就跨出房间,转念一想,贺兰晦诡计多端,说不定料到了她会在此刻逃脱,若贺兰晦将所有罪名推到她头上,那她毫无辩驳的机会。
还?是再等一等。
子?夜,房中的炉火烧得正旺,裹着紫貂毛制成的厚毯子,火苗映照在双眸之中,闪闪烁烁,屋外寒风呼啸,叫人心中惶惶不安。
这间寝殿比长安皇宫里的未央殿更大,四四方方,家具摆设皆是异族风情,地上铺的是图案繁复的地毯,床榻四面并无围栏,充斥着刚毅严肃之感,同萧无烬这个人一样。
迷迷糊糊睡了不知多久,她被门口的动静惊醒,萧无烬回来了。
许月圆彻底清醒,心中动荡不安,贺兰晦知道她对暴君虚以逶迤,也知道她准备逃走。
萧无烬朝着塌边走来,淡淡血腥气弥漫开来。
她再也装不下去了,睁开双眸,暴君身上那件黑色的长狐裘不知所踪,黑色劲装上点点斑驳,尽是血迹,萧无烬的手正朝着她伸来。
意识到许月圆醒来,他?的手僵在半空之中,眼眸深沉,白皙修长的手上也沾了血迹,
她怯怯地退到角落,眼神中充满了防备。
“吵醒你了。”萧无烬缩回手,指尖并未触及她的额发。
贺兰晦有没有向他?告密?许月圆兴中雷鼓大震,摇摆不定。
“你不要背叛。”萧无烬突然脱口道,垂下的手再次朝着她伸过来,指尖落到她脸颊上,冰凉彻骨。
“贺兰晦怎么了?”许月圆张口问道,唇止不住微颤。
“他?叛国,利用金印伪造信件诬陷歧月。他?还?背叛了我,十多年,我与他一同在北境生存,他?竟然......”
若贺兰晦真的向告密关于她的事,萧无烬此时必定不会这么平静地与她说话。思及此处,许月圆渐渐舒了口气。
萧无烬背对着她在床沿坐下,“那年我在大雪之中救起他,伤痊愈之后他不肯走,因是异族人,我不能留他?在军营。贺兰晦宁愿自残也执意留在我身边。”
“我说要打回长安城,他?首当其冲支持。口口声声说要一生追随的人,一起从荒芜的北境打进了长安城,最后却背叛了我。”
“陛下对他用刑了?”
“他?承认叛国,要我亲自动手了结他?。问他为何如此,他?不说,皮开肉绽也不说,他?在想些什么,为何要这样做,我都统统不知,也想不通。”
贺兰晦虽然是内侍,但萧无烬给了他?无边的权力,许月圆也想不通,若是为了报复歧月,这一招也太过拙劣。
难道真的是为了帮她逃走么?不、不能这么想,这么想就中了他?的计。
“陛下决定如何处置他?”
萧无烬起身,手上的血迹已经被擦拭干净,方才眼神里透出的一丝丝哀伤也已经荡然无存,“能饶恕他?叛国,但是不能饶恕他?背叛了我。”
次日晌午,她从塌上醒来,身边已经开始空空荡荡,风已停,只是外面的天空依旧昏昏沉沉。
“你敢不敢去看。”
“我不敢看,贺兰内侍从前待我们都很好。”
窗外有窃窃私语声,许月圆竖起耳朵仔细听。
“不知他做了什么错事,主上铁面无私,竟也不能饶他?这一回。”
“既被要拉道军营砍头,必定是滔天大罪了。”
许月圆听得心中一惊,萧无烬已经下定决心要杀贺兰晦,还?是拉到军营当众砍头。
“什么时候?”许月圆调戏床榻,拉开房门。
立在门口的两个婢女慌忙噤声行礼,“昭仪。”
“贺兰晦何时会被砍头?”许月圆又问了一遍。
“听闻、听闻本定的今夜,但东边有异族人进入边境,主上一早便遂带人去了东边。”
萧无烬竟然在此时离开了王府,这可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
许月圆关上房门,转过身就从榻下找出早已经准备好的包裹,既如此等天黑,她就骑着金骐骥一路往西北逃,萧无烬不知何时方归,也许是四五日,也许是几个月,谁知道呢,即使几里开外有侍卫巡逻,也只会拦下她而已。
北境的天暗得尤其早,未到戌时天边的夕阳已经沉下。
换了身深色衣裳,先行将包袱偷偷扔出窗外,再明目张胆地从大门离开,“我骑马去河边散散心。”
门口的婢女们对她唯命是从,只是应了声,不敢有异议。
一拿到包袱就奔向了马厩,其中有金银,确保她以后不会风餐露宿。翻开草堆,其中藏着她一早收拾的包袱,里头装着充足的衣裳、干粮、和水。
这个大包袱怎么这么沉!废了好大的力才搬到马背上。
幸而阿绫天生神力,驮着包裹淡然地甩了甩马尾。许月圆翻身上马,拉紧了缰绳,头也不回地直奔出门。
从前守卫森严的王府,因为萧无烬的离开,只门口稀稀疏疏站着几个侍卫而已。
沿着人烟稀少的小路,她依旧心神不宁,想逃离这个地方,又不知前路有多少坎坷。
手臂扶了扶背在肩上的弓和剑匣,挥起马鞭朝着西北前?行。头顶万千星辰,她只要一直走不回头,每走一步,便多一分?希望逃离暴君的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