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何处?”背后传来伶人沉稳的声音。
“只要出城,去何处都行!”许月圆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话音未落,伶人夺过过她手中的缰绳,只拉扯一下,骏马便哒哒往前跑去。
“多谢郎君!烦请郎君让马儿再跑快些!”许月圆反手握住了男人的胳膊,她暗自惊诧,他的衣袍之下肌理轮廓分明、十分紧实,不像伶人倒像个习武之人。
暂时没工夫思考那么多,马儿越跑越快,她往前望去,发现了一个令人绝望的事实。已至戌时,守门的侍卫正缓缓推动城门将其关上,身后追赶马蹄声却越来越接近。
“再让马儿跑快些!郎君!”
骏马疾步如飞,她抱着装满金子的包袱往后缩进伶人怀中,以免被颠下马,身后的人体型健硕高大,双臂横在她腰际,为她平添了几分安全感。
城门两旁的守卫正在关门,高大的铁筑城门缓缓移动,只留有一条缝,别说马儿,即使是行人也再难通过。许月圆再次陷入绝望,马儿见状也渐渐减速,气势磅礴地跃起后嘶鸣一声,于城门下停了下来。
追捕她的禁军侍卫驾马在后面穷追不舍,她已经没有任何逃走的希望!可是自己不能拖累这个出手相助过的伶人。萧无烬残暴无度,绝对不会放过与她有关的任何人。
“郎君你放我下去吧,我逃不掉了。”
身后的伶人沉默不语,依旧拉着缰绳,结实的臂膀拦在她两侧,又将她衬成小小的一只,缩在他怀中。
几十个禁军身披铠甲手持大刀纷至沓来,气势汹涌,马蹄声震耳欲聋,见她束手就擒不再逃跑,于城门下拉紧缰绳止步,翻身下马。
不要过来啊......许月圆满心绝望,双手紧紧握着伶人的手臂,连呼吸都颤抖着。
绝望之际,禁军纷纷驻足不再往前,忽然尽数跪倒在地。
“我不会跟你们回去!”许月圆抵死挣扎吼道,“我就算死也不会回去!你们回去告诉萧无烬,我许月圆就算今天撞死在城门上,也不会做他的妃子!”
她这一声吼,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许月圆不敢想象回去后萧无烬会用何种手段折磨她,心想不如撞死砸城墙上一了百了。
仰头看向高高城墙,突然听见了墙上士兵的吼声,“打开城门!快打开城门!”
简直不可思议,许月圆怀疑自己听错了,守门侍卫得了指令,关闭的城门正再次缓缓开启,出现一丝生机。骏马似有灵性能听懂人话,再次掉转过头,这一次它并未有丝毫犹豫,从城门门缝中一跃而过冲出了长安城。
一切峰回路转!许月圆抚着心口,这马儿真是她的福星!身后的伶人也是!她果然眼光独到,在茫茫人海之中一眼就相中了他们。
骏马沿着郊外的河一路飞奔,离长安城越来越远,半个时辰之后,身后的伶人拉动缰绳令马人停下。
微风徐来,夏末落日余晖之中暑气渐渐散去。
伶人依旧未摘下白色面具,许月圆忍不住想这面具之下的人生了副怎样的容貌。他既能买得起这么名贵的马,那么身家肯定不少,所以继而可以推断出是长安城有名的伶人,有名的伶人大多身怀绝技相貌出众。
两人四目相对,许月圆赫然发现伶人的眼瞳有异色,他并非中原人,
“怎么?”
“无事无事。”许月圆匆忙摆手,“我只是发觉你的眼瞳是冰绿色的。”
“你也觉得丑陋?”伶人的语气有些轻蔑。
“没有!”许月圆摇头否认,像绿宝石般的冰绿色,只一眼就就摄人心魄,她也被迷住了,但这样不矜持的话她死都不会说的,否则伶人定会觉得她太孟浪!
许月圆慌忙转移话题,“郎君你要去往何处?”
“你去何处?”萧无烬反问。
“我......我想去洛阳城。”她转了转圆溜溜的眼睛,随意扯了个地方,只要离开长安城令那个暴君永远找不到她就成。
“洛阳。”伶人说话干脆利落。
“你也去洛阳?那可真着太好了,你我二人结伴同情,等到了洛阳金子是你的,马儿也是你的。”
世道如此之乱,有个人同行她安心些,许月圆再次确定这伶人就是她命中的福星!
既然确定了方向,伶人挥鞭,马儿又渐渐跑了起来。许月圆怕跌倒,一路抓着伶人的胳膊,突然觉得衣料之下的肌理又结实了几分。
“为何要逃出长安城?”伶人问。
许月圆思虑片刻决定不能道出实情,怕伶人听了后吓得魂飞魄散,“因为我兄嫂要将我嫁给一土匪。”
“嗯”男人声音低沉,像是饶有兴趣听她讲下去。
“那土匪生性残暴,每日都要杀人饮血,而且长相丑陋、”萧无烬的长相并不丑,不但不丑,甚至可以说是丰神俊朗,但谁叫他是恶人呢!许月圆坚定不移地抹黑暴君。
“还有么?”伶人又问。
有有有,说起萧无烬的暴行,那可真是罄竹难书!
许月圆深吸了一口气渐渐呼出,“土匪丧尽天良,杀了自己的哥哥自己当上寨主,烧杀抢夺,连无辜妇孺都杀......”
配合着手势与表情,滔滔不绝地说了半个小时,说得嘴巴都干了,终于将萧无烬描述成丧尽天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天下第一大恶人。
“总之如此下去,他寨主没做几天,必定要倒台!”
一路上,伶人一声不吭地耐心听着。许月圆自己生性活泼,废话又多,可她格外喜爱温柔少语之人,这个伶人倒是很合她的胃口。
行过好长一段路,马儿渐渐慢了下来,伶人松开缰绳,许月圆狐疑地转头去看,这才发现伶人腰间挂了把宝剑,剑鞘尤其华贵精致,通身雪白似是白瓷烧制,镶嵌着繁复的鎏金花纹,中间镶嵌的蓝色宝石耀眼非常,晶莹剔透,毫无一丝杂质。
再观察伶人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但掌心略显粗粝,不似抚琴之人的手,外加虽然他身着宽大衣袍斗篷,却依旧得以感受他刚才衣下坚实的肌理。
许月圆得出一个结论:这伶人擅长剑舞
锵——萧无烬剑出鞘。
许月圆被剑的反光晃到了眼睛,转身用手一挡,背后徒然升起一股恶寒冷,再次睁开眼眸时惊诧得朱唇微启,“郎君你看那处!”
她大喊一声抬手指着不远处的河岸,天边的粉霞光芒梦幻至极,夕阳照得清澈湖水波光粼粼,几只黑色天鹅浮于湖面之上,令人心旷神怡之景。
许月圆前世在宫中多年,已经很久没有这般自在过了。
她跳下马背奔跑到湖边,脱了鞋袜,岸床浅浅的,底下是被冲刷得光滑蹭亮的石头,河水清澈透凉,解下腰腋间的细带,将裙子拉高绑在腰间,避免裙摆沾到水。
“郎君快下来——!”她踮足朝着岸边挥挥手,弯腰捧了一些清水泼到脸上。
一双玉足精雕细琢,在浅浅的细河之中尽情地踩水。
这水的源头是山上的的清泉水,在与真正的河水相汇之前,清澈干净,如仙露不染一丝尘埃。
伶人骑着马儿缓缓步到岸边,并未下马,身姿挺拔坐于高大马儿之上,不远不近地望着她。
跑了这么久怎么可能不热,许月圆脱下身上薄如蝉翼的罩衣,沾了水往岸边跑去,然而河床的石头实在太滑,她足一扭扑到了河水里,再起身时浑身都湿透了,头发上还滴着水珠,没哭反而笑起来。
自由了,彻底自由了!
用袖口擦了擦脸颊的水,缓步朝着伶人走过去,将手中沾了清水的罩衣捧至他面前,“郎君热不热?将面具摘下擦擦脸吧。”
男人的剑还未入鞘,一手持剑一手牵缰绳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面具之下的脸不知是何模样,又是怎样的表情,许月圆的好奇心越来越重。
他不接,她有些尴尬。
此时马儿突然甩头拱了拱许月圆的手臂。
“你也要擦擦?”她缩回手用罩衣擦拭马儿为其消暑,“它叫什么名字?”
伶人不开口。
“是不是没有名字?”她伸出手背抱过马儿,瞬间马头一甩将她甩开了。
“战马,不喜人亲近。”
“哦......”许月圆懵懵懂懂地应了一声,而后又想到了什么,“那我给它起个名字好不好?”
伶人不置可否。
“唤他萧无烬如何?”许月圆眼睛里透着狡黠,“我们骑着萧无烬一道去洛阳吧。”
锵——
宝剑再一次出鞘,许月圆双手抱着马儿仰起头去看伶人,他手持利剑居高临下,面具将他的脸完全遮挡,表面看上毫无喜怒。她再迟钝,也隐隐感受到了一丝......杀意。
萧无烬扬起手臂,正欲一剑砍下面前之人的头颅。
“啊——”许月圆惊叫起来,手指着对面芦苇荡,后面突然跳出几个蒙面黑衣人,手持大弯刀,杀气腾腾。
明显是萧无烬派来取她小命的,暴君果然锱铢必较,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违逆他的人!
所以伶人才拔剑出鞘,因为他比她更早发现了刺客!惊恐之余,她又释怀了,方才她还以为伶人要杀了她,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纳命来!”黑衣人杀气腾腾地朝着他们冲过来,许月圆顿时腿软。
他们二人皆手无缚鸡之力怎么逃得掉?!她放弃了抵抗,焦急地拍拍骏马推它往前,“你们别管我快跑!刺客的目标只我一人,你们快跑离开此处,兴许还能活命!”
正要转身赴死,忽得背后一紧,整个人被抓着后领轻松提了起来,吓?!发生了什么?
许月圆像沙包一样被拎着横着放到了马背上,面朝下。伶人拉紧了缰绳,挥动马鞭,“驾!”,马儿嘶鸣,跃起后掉转往长安城方向跑。
“跑错方向啦,郎君!”许月圆挥舞着胳膊急得大喊,要她命的人正是暴君萧无烬,回城无异于自投罗网,而且会死得比现在痛苦一万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