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

许月圆再迟钝也反应了过来,朱唇微张倒吸一口冷气,广袖下的双手紧紧攥成了拳头,该如何是好?是转过身反将万宝珍当做挡箭牌还是抱头蹲下?还是冲上前去夺过弓箭?

她不想再死一次啊!

一瞬间十几个念头在脑中闪过,许月圆在宫中多年,知道如何保命,最终选定了抱头蹲下这保命方法。

正要这么去做,浑身如被冰水浇灌了般丝毫动弹不得。恐惧翻涌而出,死前的场景浮现脑内,当时她想侧身躲开,才会被一箭穿心!若她这次再动了......

许月圆选择放弃抵抗,不敢再动分毫,直直地与萧无烬对视着,他手中的箭正对之处同样是她心脏,只要他略微松手、

“滚!”萧无烬并无丝毫耐心,一声怒斥。

她也想马不停蹄地滚,奈何腿抬不动啊!这一声怒斥叫人颤心,许月圆还敢有未毫举动,背后的万宝珍却愈加慌张,双手自背后紧紧攥住她腰腋间的襦裙裙带。

额!许月圆被勒得几乎喘不过气,只能昂首挺胸,嗷!她才重生就要被勒死了!

僵持片刻。

“你不惧孤?”萧无烬放下手中弓箭,对着她淡淡问道。

怎么不惧?!都被你杀死过一次了能不怕吗!你被箭头瞄准心脏试试看!许月圆暗自腹诽,一口气堵在胸口,万宝珍不愧是将门之后,力气也太大了些。

恍惚间,背后的力道突然消失,殿中响起慌乱脚步声,万宝珍松开手转身孤注一掷地往殿门口跑去。

此千钧一发之际,许月圆骤然睁大双眸,在她注视下,对面的萧无烬展开双臂再次拉满大弓,决然松手,并无丝毫犹豫。

刹那间,许月圆的惊恐得瞳孔放大,那支箭直接朝她飞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擦过她的头顶。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响彻太极殿,紧接着她听见了扑倒在地的声响,好熟悉的场景。

许月圆脸色瞬间惨白,浑身有如被冰封。她僵硬着缓缓回眸看去,那支箭自背后正中万宝珍的心脏,一箭毙命。

鲜血渐渐渗透富丽的衣裙,殿里惊叫声四起。

许月圆心中慌乱不止,旋即回过身,正好见到罪魁祸首随意扔了手中大弓,面上依旧无丝毫表情。如同死在殿上的并非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他狩猎途中偶遇的一只不起眼的猎物。

萧无烬气势张扬地步下台阶,眼神所在之处正是她,一步一步朝着她走来,坚定而带着强烈的目的。

别、别、别过来!许月圆手足无措、慌乱地往后退了几步,还未来得及逃跑,萧无烬已经走到了她面前。

她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地后退几步,又要死一次了么?

萧无烬垂眸望着面前的女人,娇弱得他单手就能捏死,而后他真的抬起了手臂。

完了!这个大魔王要生生地掐死她!许月圆崩溃至极,强烈的恐惧感一波继一波地在心中翻涌。水润双眸死死盯着萧无烬,不论是重生前还是重生后,她都无法对抗这个残暴的男人。

萧无烬并未如预料的般掐住她的喉咙。他的手掌略过许月圆的眉眼,伸到她头顶上方,掌心向下比划了两下。

这动作就如同在......在丈量她的身高?

惊诧间,暴君微微俯身闻嗅,两人距离近在咫尺,许月圆清晰地感受到游离于脖间的的温热气息,似下一瞬尖锐的獠牙便会刺破喉咙,噬血撕肉。

许月圆身上有着旁人难以察觉的淡淡异香,能吸引猫儿兔子松鼠与她更亲近些,她不以为意,毕竟这也不能挣钱,更不能保命。萧无烬难道也闻见了?他现下的模样像在汲取她的气息采阴补阳!

殿中的内侍皆是从北境王府过来的,从前就看惯了杀戮,对于方才的小插曲并无丝毫惊讶,门口的禁军也已经熟练地抬走了尸体。

然而看着一高一矮状似交颈的两人,众人皆噤声不言、万分愕然。主上杀人并不稀奇,稀奇的是他第一次对女人展现兴趣,从前有多少美人儿对他投怀送抱,敢近他身者非死即残。

如今......原来他喜欢这种,呆傻且娇小,陛下对女人的品味还真是、咳、别具一格。

许月圆被当做香包一样闻了许久。萧无烬实在是太欺负人了!她攥紧双拳心想:反正自己都活不成,不如先发制人,预备跳起来给他脸上一击!

“就她。”萧无烬吐出两个字,铿锵有力。

就她什么?许月圆回过神,意识到暴君口中的她,就是自己。什么意思?又被选作御前宫女了???

还未等许月圆弄清状况,萧无烬与她擦肩而过,玄色长袍轻蹭过她手臂,长长的衣摆曳过太极殿的地面,身影迅速消失在了殿门口。

不对劲,许月圆心中疑惑,哪有皇帝只选一个御前宫女的?带着疑惑的神情转身往殿外走。

才一转身,她发现贵女们皆朝望着她,眼神复杂至极,有的含着同情,有的含着艳羡,有的则是嫉妒。

各种思绪在脑中交错,权衡利弊之后她得出一个结论:当宫女好啊,成了逆王萧无烬的贴身宫女,她就可以慢慢地折磨死他了!暴君一死,复国之日还远吗?许月圆终于又重拾信心。

“翰林院学士许念书之妹许月圆,册封许昭仪。”宦官宣布。

嗯?什么月圆?什么昭仪?不是做宫女么?许月圆惊得七窍生烟,太极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在了她身上,她无处躲藏,惊恐地看向四周,恍然间觉悟了。

此处并非正在选什么宫女?而是暴君选秀现场!

***

恍恍惚惚得被送回家中,撩开马车车帘的那一刻许月圆又转身回去,“此处并未我家。”

宦官贺兰晦亲自护送她,等过几日宫中一切筹备妥当再迎昭仪进宫正式册封,复又拉开幕帘,“请昭仪下马车,此处正是许府。”

许月圆拼命摇头,入宫前她的家在长安城最东边的鱼龙混杂的长兴坊,毗邻东郊,这个府邸门庭高大整齐,绝对不可能是许府。

对了,许念书那个废柴已经中了科举,自然搬出了长兴坊。她从马车中出来,带着随时被人赶出来的心态迈入这座陌生的府邸。

“哟终于回来了,赶紧劈柴去!”

熟悉的声音从前堂传来,许月圆顿时长舒口气,不会被赶出去了,嗓门的主人正是前世卖掉她的大嫂,悍妇尤氏。

继父和母亲去世之后,只有十岁的她只能跟着病秧子继兄一道生活。母亲临终前已经为她定好了一门亲事,嫁给隔壁羊肉铺子家的小儿子,这样一来便不愁吃喝了。谁料嫂子尤氏是个黑心肠,霸占了本该给她做嫁妆的钱,然后无情地将她卖进了妓院!

幸而那年夏季她常偷偷跟着邻居孩子们一道去郊外水田里玩耍,原先白嫩嫩的脸晒得比煤炭还要黑,妓院老鸨虽然低价买下了许月圆,其实压根没看上她,说是妓院煮饭的下人都比她好看。买她纯粹是因为尤氏第一次卖人口,不知道价钱所以卖了低价,妓院老板娘准备以三倍的价钱要将她转卖出去。

恰逢宫中使者出来采买宫女,使者一眼就看上了许月圆。原因无他,只因她当时够丑。

当年平康帝沉迷女色,谁做了御前侍茶宫女,日子一久准被临幸,继而册封,这成了别有心思的宫女的上位捷径。皇后便吩咐采买个年纪小的丑女放到平康帝身边为其侍茶,许月圆很荣幸地被选中了。

入了宫什么都好,穿的是绫罗绸缎,吃的是山珍海味,每日也不需要做什么活计,只要给平康帝斟茶便可,而且她当时黑黑瘦瘦,见惯了美人的平康帝夜里伏案写字时,抬起头看到一边站着打瞌睡的许月圆,每每被丑得神清气爽。

自此就再也没有御前侍茶宫女被册封之事了,她凭借着一张煤炭似的黑脸独得皇后宠爱!

不当值时皇后殿下常将她叫到宫中去,给她喂食各种糕点,皇后并无亲生子嗣,后来许月圆脸上渐渐白了回来,长得日渐水灵,皇后不但并未发怒,反而越发待她好。

后来几年她还长高了。书房中无旁人时,平康帝有次还调侃说:将来等皇后薨逝之后,不用你再侍茶,吾册封你作昭仪,一生富贵无忧,如何?

许月圆笑着谢过,内心波澜不惊,因为皇后也曾悄悄对她说过类似的话:月儿,将来等皇帝驾崩,太子即位之后,本宫收你作干女儿,封为郡主,食邑一千户。

皇后比平康帝年轻整整十岁,她觉得皇后定能熬死皇帝。郡主什么的她担不起,她只求财不求贵!只要此生花不尽的钱财,然后命人装上几箱子金元宝,抬到继兄家中炫耀一番,气死当初卖掉她的嫂子,从此远走高飞游山玩水!

只可惜皇后和平康帝一道死了,她落了个两头空!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劈柴烧饭!还真当自己飞上枝头了?即使是选宫女,人家都看不上你!”

尤氏自步出前堂,她身着富丽的罗裙,相较许月圆印象中的模样胖了一大圈,险些认不出来。面上扑了厚厚的脂粉,脸比墙还要更白,更显得口脂艳红,手上的金镯子哐当作响,穷人乍富之后的典型表现。

许月圆顿时咬牙,许念书这个废物果然考中科举步入仕途,只是富起来后竟然还这么苛待她。

“昭仪?”贺兰晦看着尤氏顿生厌恶,只等着许月圆示下。

“昭仪?”尤氏笑得弯腰拍大腿,“参见许昭仪,哈哈哈,许月圆你为了偷懒不干活,又装什么名堂啊?”

下一瞬笑声戛然而止,尤氏面露狠戾伸手捏住了许月圆的耳朵,“还不快去砍柴!砍完烧饭!”

好熟悉的感觉,前世进宫之后她就再未见过尤氏了。当年她是怎么反抗的来着,对了,咬人。

许月圆也发飙,身子一扭挣脱了尤氏,抓过她的胳膊就咬。

“哎哟!小贱妇你造反了!”尤氏气得跳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