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购厂里,尤浩戈和定在院子里的游魂老头大眼瞪小眼。
半晌,老头鬼先开口了:“小伙子我看你印堂发青呐。”
脑门撞青一块的尤浩戈:“……”
秦悠捂嘴偷笑。
老头鬼的算命话术比尤老师高明多了,三五句忽悠得尤老师要当场掏钱请老先生给他好好算算。
秦悠赶忙拦着:“别忘了你来干嘛的。”
尤老师尴尬正襟,煞有介事绕着老头鬼转了一圈又一圈,掐指算算,又去老板新收回来的那堆物件里东翻翻西找找。
秦悠假装帮他找,低声问他:“有把握吗?”
尤浩戈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然后叫老板把那张斑驳的铁架床搬出来。
老头鬼的眼睛死死追着铁架床,都顾不上忽悠人了。
尤浩戈揭掉老人身上的符纸偷偷塞进自己衣兜,才说:“这张床老人躺了几十年,最后也是死在这上面。”
想是老头家里觉得晦气才把旧床卖掉。
老板里外转半天也没找到适合放床的僻静地,就问尤浩戈能不能把床收走。
尤浩戈看秦悠:“不管老头走不走,这床都能照常用。”
秦悠心动了,可她实在信不过尤老师。
尤浩戈拍胸脯向她打包票,他拍得越响,秦悠越犹豫。
二人僵持之际,老头鬼面露笑意,身影一晃不见了。
老板又哆嗦了:“哪去了?”
尤浩戈一脸严肃:“肯定是躲起来了。”
老板立马包两个大红包硬塞给二人:“求您二位把这床拉走,我不要了。”
尤浩戈贴到秦悠耳边嘀咕:“老头看自己的床有人接手,安心走了。”
秦悠果断接收,并要求老板派车送到垃圾山。
那边伙计连夜装车,这边秦悠跟老板打听有没有牛鞍。
老板连忙点头,亲自找出个崭新的,免费送给她。
秦悠估计尤老师装进兜的符纸是要不回来了,她只好自掏符纸一张聊表感谢。
老板感激涕零,恭恭敬敬把两人送走。
有了牛鞍,还白得一张好床,秦悠心情大好,热情邀请搬完床累瘫的尤老师深夜观“坟”。
“你看这棺材当牛车好,还是那棺材好?这个分量轻,可木料糟烂装不了重物;那个挺结实,就是分量太重。”
尤浩戈脸上的菜色更菜了。
他由衷建议:“你不是刚撤出来个旧床么,把它改成板车就挺好。”
秦悠挑起大指:“你说得对!那床是一整块棺材盖,结实还不沉。”
尤浩戈:“……”
临走前,尤浩戈看到秦悠门上的小镜子:“你这镜子装太低了吧。”
秦悠照照正符合她身高的镜子,用袖子抹去掉垃圾里蹭脸上的脏痕。
尤浩戈伸手挡在镜子前面:“装在门外的镜子是照鬼的,不能照人。”
秦悠虚心求教:“照了会怎么样?”
尤浩戈:“呃,好像也不能怎么样。”
秦悠拍开他的手,继续擦脸。
尤浩戈瞅瞅这面还没有他掌心大的袖珍小镜子:“哪来的?我上次来还没有呢。”
秦悠:“捡的。”
尤浩戈的脸又绿了:“捡的?不会是破镜子吧?”
秦悠:“破镜子也有讲究?”
尤浩戈:“分情况,不小心打碎的镜子可以重复利用,碎掉的八卦镜绝对不能用。”
他说安在窗框门框外面的小镜子叫八卦镜,想走门窗进屋的鬼怪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会被吓跑。
如果好好的八卦镜突然碎裂,通常是有厉害的鬼怪登门了。
秦悠前世也有这种说法,然而在这个鬼怪真实存在的世界,八卦镜成了普通人家最基本的保家镇宅物。
尤浩戈:“碎掉的八卦镜很邪门,你不知道这镜子的来路,最好丢掉。”
秦悠被他说得毛毛的,但:“你看我这邪门的东西还少吗?”
山上有棺材,床是棺材盖,绞索在下面当晾衣绳,旁边还有一长溜牌位站岗。
尤浩戈:“……行吧。”
妖魔鬼怪到访,谁先叫“救命”还真不好说。
正经的床睡着就是舒服,这是秦悠起床时最大的感触,即使铺盖只有薄薄一层,平躺在上面也能安然入睡,而不是像之前那床凹凸不平,怎么躺都浑身疼。
睡得好,精神就好。
秦悠起个大早,开始研究怎么把旧床棺材盖改装成板车。
老牛卧在屋前的平地上,吃几口菜叶哼两声,好像在给秦悠监工。
秦悠擅长修补旧物,可她没修过板车,她也没有参考资料和图纸,叮叮咣咣好几天才勉强保证牛拉车时轱辘不会掉下来。
首次赶车进城,秦悠决定不去学校,她要开辟新战场——去临近居民区捡点生活垃圾。
居民区的瓶子纸壳一丢出来就被大爷大妈们瓜分干净,秦悠捡了个寂寞,连逛三个小区仍是颗粒无收。
秦悠垂头丧气要走,被一个小伙子叫住。
“我家有个坏掉的大座钟,你收吗?”
秦悠询问价格,对方说是上个房主不要的,白送。
白送等于白捡,秦悠一扫没捡到破烂的郁闷,乐颠颠搬大座钟上车。
大座钟有半人多高,沉甸甸的,从外壳到零件都是真材实料。
秦悠恰好会修表,修好了再补补漆面,目测能卖好多钱。卖不掉也可以自己留着,省得她天天看日月来判断时间。
跟大座钟一道回家的还有几本讲妖魔鬼怪常识的书籍和一床崭新被褥,一大块塑料布。
收购厂老板的红包说多不多,秦悠打算存起来买手机,有了手机才好跟外界联系,万一再碰上吊死鬼上门这种事,她也能及时求救。
回到家的秦悠先把上次撕坏的棚子补好,再在门前空地加盖一个新棚,装她的大座钟和锅碗瓢盆日用品,这样再下雨她就不用淋一身湿去屋后的棚子找东找西了。
忙完自己,她又扛起垃圾山上挑出来的木料和洗净晾干的枯草去给老牛搭牛棚。
老牛对棺材板搭成的牛棚很嫌弃,但这几天它充分认识到自己的新家家徒四壁,秦悠给它的已经是她能给的最好的了。老牛嘴上嫌弃地哞哞叫,健硕的身体还是乖乖卧进牛棚。
夜里起风。秦悠睡得很不安稳,耳边时刻回荡木板房不堪重负的吱嘎声。
秦悠翻个身,心想哪天要去收购厂买几根旧角铁,在她能盖上砖瓦房前先给木屋做个加固。
慢慢地,吱嘎声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很细碎很有规律的嘀嗒声。这声音很催眠,半梦半醒满脑子混乱念头的秦悠彻底睡了过去,随即又被巨大的“当”震醒。
秦悠腾地坐起来,久违的眩晕令她眼前发黑,耳鸣掩盖住外界的嘈杂,唯有那不停歇的当当声直击她的脑海。
这是,钟声?
哪来的钟声?
哦,她白天收了个大座钟回来。
貌似自己还没腾出工夫去修吧?
老式座钟是纯机械制造,要手动上劲才能走。
秦悠记得自己收回来的座钟没有上劲的钥匙,那钟很久没走过了。
感官从眩晕中清醒过来,秦悠一阵颤栗。
钟声不见了,外面静悄悄的,连狂风都销声匿迹了。
是错觉,还是确有其事?
秦悠宁愿见鬼也不想躲在屋里胡思乱想自己吓自己,便拿了驱鬼符和刚收回来的上吊绳开门出去。
座钟仍在原位,钟摆垂直向下不动。
秦悠长出口气,转身正要回屋,脊背却突然僵住。
她回程一直在看座钟,因而很确定座钟指针停在六点半。
刚刚她瞥见指针好像朝上了?
秦悠颤巍巍回头,偷摸往下转的指针“咔”一下不动了。
秦悠:“……”
恐怖的气氛在这一刻出现裂痕,秦悠挽起袖子壮起胆气,抡起上吊绳走过去,啪啪甩了两声响。
这回不光分针动了,时针也开始加速转过半张表盘。在时针精准卡在六点时,分针多绕了一圈,于是时针被迫去了七点。
一瞬的静默过后,时针又无声飞速转过一圈。
秦悠总感觉它在飙脏话。
跟座钟面对面耗了半小时,秦悠实在熬不住,见座钟没有再作妖的意思,她决定先去睡觉,白天再研究是座钟里有古怪还是哪个零件有毛病。
回屋,躺倒,睡。
整个过程外面都风平浪静。
然而秦悠刚睡熟,又被一记尖厉刺耳的尖叫惊醒了。
待脆弱的心脏适应了怦怦乱跳的节奏,秦悠杀气腾腾拉门出去。
座钟挪到塑料棚的最里面,仿佛它也是受到惊吓的那个。
秦悠狂抽麻绳,座钟颤来颤去,差点来个散架以证清白。
秦悠眯了眯眼,不是座钟发出的声音?
难道自己幻听了?
秦悠带着疑惑一步三回头地往屋走,估摸着快到门口她转过头来,正对上那面小镜子。
一条影子飞速闪过。
秦悠连连后退,跟座钟难兄难弟蹲成一排。
整了半天,家里好几个闹腾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