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指望单薄的门板给她安全感,秦悠赶紧找出所有跟妖魔鬼怪沾边的物件,连垫床脚那牌位都抽出来了。
除开不知用途的金字红纸和用不了的黄符,只有驱鬼符靠点谱。
如果藏在尸体里的是另一个鬼魂,驱鬼符就有可能起效。
是与不是,实践出真知。
秦悠深吸口气,毅然决然拉门出去做实验。
那位还在麻绳上挂着,也许是扑腾不动了,远远望去特像上吊的死人。见秦悠去而复返,它垂死状颤抖着手臂伸向她。
啪。
一张符纸正贴它手上。
那位:“……”
秦悠戳戳它僵直的手:“定住了?”
那位气急败坏要挠死她。
秦悠抱着脑袋疾跑回屋,然后跑出来找那两只都不见了的鞋。拎着鞋逃回去穿好鞋跑出来,把那位手上的符纸撕下来再跑回屋,门一关,人就出溜到地上累晕了。
那一夜,整座垃圾山回荡着闷在喉咙里的哼哼,似是在骂人,而且骂得很脏。
转天是个阴雨天,这让盼着太阳公公来壮胆的秦悠很绝望,她更心疼那一地昨晚没顾上捡的衣服被褥,怕是比洗前更脏了。
她趴在门上向外瞄,那位还挂在绳上,每次打雷都会抽抽。要不是没有电光落下来,秦悠还以为它被雷劈了。
观察半天,她确认它不是在演戏,就是不明原因挂在那根拉直的绳上下不来,而支撑麻绳那几根摇摇晃晃的竹竿竟也意外稳固,完全没有要倒的趋势。
秦悠去后面棚子撕块塑料布裹住自己,在那位麻木的注视下狂奔而去。
既然吊死鬼和它的尸体都在垃圾山,树林就安全了,她这时不去求救更待何时。
秦悠奔进玄易大学门口值班室时,当值的周哥吓一跳,赶忙给她倒热水。
得知垃圾山现状,周哥的脸惨白惨白的,上报队长以后由队长联络教务处派人来接洽。
十分钟后,守在门口的周哥说了声:“来了。”
秦悠好奇探头一瞧,门外空空,雨也停了。
周哥指指天上。
秦悠仰头望去。
一位身着白衫的年轻男子羽扇纶巾立在半空,长相俊美身姿挺拔,若不是戴了眼镜还真有几分古人风范。
从秦悠的角度看,上面那位跟她上次来时惊鸿一瞥的活人有点相似,就是大大的黑框眼镜怎么看怎么不对味。
她揉揉眼睛,这才瞧见人家脚底下踩着一柄剑。
跟前世大爷大妈晨练那款差不多。
周哥给她介绍:“他是算命系的老师,孙叔有大劫就是他给算的。他这是御剑飞……”
他没说完呢,上面那位就在他俩崇拜的注视中连人带剑垂直掉下来,正摔泥坑里。
秦悠:“……”
周哥上去搀扶:“尤老师没摔坏吧?”
五体投地拍地上的尤老师撑着地扬起脸,冲秦悠绅士微笑。
秦悠回以礼貌微笑。
周哥把秦悠没喝那杯凉掉的水端给尤老师:“摔坏没有?给您叫车送医院?”
以一种非常诡异的姿势歪在凳子上的尤老师推推那副严重影响他颜值的呆板眼镜:“不用,我近几个月每天都会这样摔个百十次,习惯了。”
秦悠心底满是同情与惋惜。
尤老师:“我听说吊死鬼和它的尸身分别作祟,可有此事?”
周哥一指苦主。
秦悠配合着瑟瑟发抖。
尤老师上下打量秦悠:“这位同学,我看你印堂发青,近来可是遇到了古怪之事?”
秦悠:“……”
尤老师轻咳:“这是我的口头禅,你无视就好。”
秦悠:“……”
周哥:“学校让您去处理啊?”
没等尤老师开口,门外传来一声粗犷的回答:“学校派的是我。”
这次来的是一位运动服猛男,那胳膊抡起来能打飞三个秦悠。
周哥介绍说这位是主教体能的李老师。
李老师一进门先皱眉:“你坐车不行么?非得飞过来,现在怎么整?我们这么多人等你回家换衣服啊?”
尤老师:“换衣服干嘛,待会还下雨呢,我连人带衣服都冲干净了。”
李老师:“待会还打雷呢,小心老天爷看不过去把你劈半路上。”
尤老师:“怎么会呢,我那剑上安避雷针了。”
他边说边炫耀似的向大伙展示剑穗上面挂那枚小到无法辨识形状的吊坠。
直到坐上李老师的车,秦悠都没缓劲过来。
她以为的高人是那种超然物外不喜不悲的智者。
眼前这两位,呃。
李老师是个火爆脾气,这一点从他拿车当飞机开就能看出来。
强烈要求同行的周哥脸更白了。
李老师还能腾出精力询问事情经过。
秦悠照实讲了。
副驾上的尤老师对秦悠改过的符纸很有兴趣。
秦悠递了一张过去。
尤老师翻来覆去看半天:“这是个好东西呀。我画符这么多年都没画成一张灵验的,你一改就改成了,可见你筋骨奇特,是个可造之材。”
秦悠总觉得他下一句要收费了。
尤老师没有要钱,反而给了秦悠几张票子:“这张符卖给我好不好?”
秦悠一想吊死鬼即将清仓,她就有多余的符纸了,便把这张卖给了尤老师。
尤老师如获至宝,转手贴李老师脑门上。
李老师一个刹车,车头差点撞树上,紧随而来的是他那想如雷的咆哮。
“尤浩戈你想死别连累我们!”
“你们跟我混准保死不了,我命硬着呢。”
来这几位都听秦悠说过她家的现状,然而真到现场还是被晾衣绳上挂死人的一幕惊呆了。
那位脚尖能点地,手也是自由状态,怎么就能在那根直直的绳上下不来呢?
一群人围着它转圈参观。
那位干瞪眼没辙。
李老师伸了好几次手都没想好要怎么把这位摘下来带走,只好说:“咱先去看看吊死鬼呗?”
秦悠领着他们上山。
人生头一回爬垃圾山,李老师风风火火,尤老师跌跌撞撞。
掀开棺材盖的秦悠眼睁睁看着尤老师踩裂一块木板摔进了棺材。
吊死鬼那撕心裂肺的叫喊直冲天际。
李老师拎他脖领子把人薅出来甩一边,还不忘跟秦悠打商量:“小秦老板你把这棺材和几张符纸卖给我吧,我搬回去也方便点。”
秦悠对李老师的开价很满意,在强调她要自留两张符纸以后,双方爽快成交。
于是李老师单手扛棺上肩,大步流星折返下山。
秦悠可算明白校方为什么要派个体能老师来处理了。
坐在垃圾上的尤老师看上去更呆了。
秦悠在他眼前晃手。
尤老师涣散的目光乍然聚焦,吓秦悠一跳。
尤老师:“小秦同学,你把晾衣绳卖我好不好?”
秦悠:“啊?”
尤老师瞥一眼走远的李老师,以手挡脸低声说:“李老师肯定会跟你买晾衣绳绑那死人用,你别卖给他,卖给我,我出双倍价。”
秦悠斟酌措辞:“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尤老师的音量再降一格:“那是根上吊绳,吊死过很多人。”
秦悠腿一哆嗦,也坐垃圾上了。
尤浩戈挪到她旁边给她科普:“吊死过人的绳子是大凶之物,你那根上面不光有怨气还有很重的煞气,有可能是旧年代的绞索,专吊杀人如麻的重犯和冤死的无辜。你看那被附身的吊死之人碰到那根绳怎么都挣脱不开,这叫一物降一物。”
秦悠恍然大悟。
尤浩戈仍在卖力游说:“李老师买走的话绑完尸体转手就扔,多糟践好东西。我就是个臭算命的,什么自保的本事都没有,你卖给我我一定当宝贝供着。”
秦悠认同点头,但:“不卖。”
尤浩戈委屈了:“为什么?”
秦悠:“我也缺个自保的宝贝。”
尤浩戈:“你天赋异禀!”
秦悠:“不卖。”
尤浩戈:“……”
研究怎么带走绳上那位的李老师和周哥发现尤老师下山以后蔫了。
李老师懒得管他,问秦悠能不能把晾衣绳卖他。
秦悠果断拒绝。
李老师倒也痛快,钳住吊住那位的手脚塞进棺材,再把棺材塞车里。
这下好了,车里一点余地都没有了。
“你俩自己想办法回去吧。”
话音未落,李老师已驾车绝尘而去。
强行滞留的两人:“……”
尤浩戈打起精神:“我可以御剑带你回去。”
周哥:“免了免了。”
秦悠:“你剑呢?”
尤老师:“……在车上。”
……
送走打车这二位,秦悠对着晾衣绳犯了难。剩她自己,再看这根吊死过很多人的麻绳就有点瘆得慌了。
再用它晾衣服是不是有点不礼貌了?
可瞅瞅那些泡在积水里的衣物,秦悠胆气大增:它必须是根普普通通晾衣绳。
自打见识过尤老师的御剑之术,秦悠便打消了御剑当交通工具的想法,她这身板,摔一回就凉了。
但这不影响她在垃圾山上捡拾刀剑碎片的热情。
装吊死鬼的简易棺材搬走以后,秦悠发现下面有一块锋利的金属碎片,擦去污泥,锃光瓦亮。
曾看爷爷修补过匕首的秦悠确认这是崩断的剑,质地比尤浩戈那把还要好些。
可她找遍了棺材周围也只找到这一段。
秦悠颇为遗憾地用这段剑刃垫了床脚,比垫牌位时顺眼不少。
她也终于能安稳坐下来看看那晚捡的红纸上是什么符咒了。
然而翻遍整本绘符手册,她也没看到一个形似的。
不是符咒?那是什么?
总不能是鬼怪过年贴的福字吧?
秦悠随手把它们塞到床底下,又拿起一块巴掌大的镜子碎片,这是她从学校那堆垃圾里捡出来的。
看看镜子里的自己,少女脸颊多点肉就是活脱脱的前世秦悠。
秦悠不禁感叹:她再也不减肥了,太瘦真不好看。
镜子磨去边角可以做一面小圆镜,秦悠哼着歌去棚里找打磨工具。
放在木屋地板上的镜子碎片里缓缓伸出一只染着红指甲的手。
床脚底下寒光一闪。
那只手“唰”地缩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