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悠身上唯一的驱鬼符卖给了收购厂老板,她现在就只有两张刚捡回来还没想好怎么修补的黄符。以她看过绘符手册的粗浅认知,朱砂画符很珍贵,能进垃圾桶大概率是废得不能再废了。
当你明知道自己不是对手,虚张声势或许是你唯一的转机。
秦悠掏出那两张黄符,喜滋滋自言自语:“千求万求可算求到玄易的老师亲手绘的天打雷劈符,妖魔鬼怪谁来劈谁,我今晚终于能睡个安稳觉喽。”
流窜在林子里的阴风顷刻间柔弱下去。
秦悠很想快跑逃离,可她清楚自己不能露怯,稍有纰漏就会被藏在林子里的东西看穿她的把戏,到时她只能抱着还没来得及花出去的钱再死一回。
直到两只脚都踏出林子,秦悠提到嗓子眼的心才放回肚子。从这里到垃圾山是一整片空旷的区域,想是垃圾山占据此地多年,附近的人们渐渐都远离了吧。
这也意味着林子里那东西想害人的话,她依旧是首选。
秦悠没有手机,家里也没有电,无法向外界求助,想保命只能靠她自己。所以她一回到垃圾山先去吊死鬼那儿撕下两张符纸傍身,同时也怕吊死鬼挣脱桎梏给她上演一幕背刺,她给吊死鬼展示了那两张朱砂黄符。
吊死鬼早被地底下不间断的古怪声响吓破胆,见到秦悠犹如见到亲妈。
秦悠实在受不了它那白花花的大眼珠子叠加泪眼婆娑特效,赶紧盖上棺材盖,并把棺材上的符纸重新贴好以策万全。
回木屋的路上,秦悠绊了个跟头,脚踝像是被什么东西缠住了。
她仗着有符纸在手,胆气大增伸手去摸,原来是一根粗糙的麻绳。
秦悠舒了口气,抓几下没能使脚挣脱出来,索性带着麻绳回到屋里。
点上新买的粗蜡烛,伸手不见五指的破屋亮堂起来,她把买回来的两大兜杂物塞到床底下,开始专心解她脚上的麻绳。
绳子顶她鸡爪似的手指三根粗,目测四五米长,老式麻绳材质很粗糙很结实,就是表面黑一块灰一块,不洗干净是没法用了。
秦悠觉着这么好的绳子不当晾衣绳可惜了,她现在也是有很多换洗衣服的人,这麻绳刚好派上用场。
记忆中,山顶上有口井,山侧面有条河,权衡过取水的体力消耗以后,秦悠决定明天去河边打水洗绳,再打盆水回来替换掉先前存那盆愈发浑浊的雨水。
这一夜没有预想中的惊心动魄,秦悠迷迷糊糊睡过去,再睁眼已是日上三竿。
前几天的降雨令河水暴涨,却怎么都淹不到紧邻河边的垃圾山。
秦悠瞅瞅自家仿佛被结界隔绝的山头那岿然不动的气势,刚刚升起的“哪天下暴雨会不会把我冲走”的担忧消散了。
洗麻绳是个费事的活,每条细小的纤维里都挤占了太多脏污,新买的鞋刷子刷不到里面。而且麻绳会吸水,在河里泡了一会,秦悠差点被如蛇般随水蜿蜒晃动的大绳子给拖下去。
秦悠见小半天也没人在附近流域出没,她便把麻绳一头拴在旁边的小树上,借由水流的冲击清理麻绳内部的污渍,她则端了盆水回屋研究黄符。
她走得太快,没有瞧见麻绳上沁出的大片血色。
经过对照,秦悠确认黄符名叫镇邪符。顾名思义,牛鬼蛇神什么都能镇,不局限于鬼魅。
“一张有效的镇邪符,邪祟触之如遭雷击,厉者或有余力遁走,泛泛者难逃湮灭。镇邪符效力取决于绘符者,平常人无法驱动其效。”
秦悠郁闷了,敢情镇邪符不光要绘制者有深厚修为,使用者也必须是懂行的。
有效的镇邪符在她手上发挥不出威力,捡来这两张也不可能由她来变废为宝。
白白期待一场,秦悠把黄符夹进手册,陷入沉思。
绘符手册上说符纸并非通用,像她改装而成的驱鬼符由于使用材料和绘制者都是入门级别,成品属低阶,而无论低阶高阶,原功能都是把“鬼”赶跑,中高阶驱鬼符对鬼魅能造成一定伤害——具体要看绘符者和鬼魅谁更厉害,最好的驱鬼符对妖怪僵尸之流也无效。
相对应的绘制门槛和使用门槛都很低,是普通人保护自己的利器,毕竟普通人不太能撞上高级的厉鬼恶魂,真撞上了,手握再多低阶驱鬼符也得认命躺板板。
镇邪符是不限定攻击目标的高级符咒,因而对绘制者使用者都有严格要求,这也避免了个别普通人拿到威力惊人的符纸之后作死去找厉害的妖魔鬼怪对线。
棺材里那吊死鬼如果真是被上吊老头抓来的替身,满打满算才死几天,被秦悠改动过的符咒定住就不奇怪了。但“穿”走他尸身的那位,是鬼,还是其他物种呢?
秦悠后悔昨天没多买些介绍这个世界以及鬼怪的书籍回来,主要是家里什么都缺,而她实在拎不动了。
现在那东西很可能盘亘在她出去的必经之路上,在自身安全得到保障以前,她不敢再离开垃圾山了。
趁天光犹亮,秦悠绕着破木屋翻一圈垃圾。
这几年新送来的垃圾都堆在靠近树林那一面,少女只捡她用得上的旧物,真垃圾她无力处理,渐渐形成了一座独立的小丘,跟垃圾山的体量相比,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秦悠很好奇秦家收了多少年垃圾能攒这么壮观的一座山。听收购厂老板说,她家早年会在垃圾积攒到一定数量以后进行填埋,这座山是经年累月从平地上填起来的。
正在感叹的秦悠又被绊了个跟头,这回暗算她的是一堆烂木头,实在没有补救价值,她把它们拾掇进棚子里留作烧火。
就在她准备搬完最后一趟木头就回屋休息时,她在木头底下的污泥里发现几张因潮湿而字迹模糊的纸,不同于绘符手册要求的标准长条,这些符咒是金笔写在光滑的四方红纸上,乍看很像过年贴门上的福字。
秦悠越看越眼熟,小时候好像看爷爷修补过类似的物件,具体干嘛的她不记得了。
她把这几张红纸拿回去,用抹布小心擦去表面脏污。再搬几个破烂牌位回来,敲打翻新后将这些不知归属于谁的牌位摆到垃圾山前面。
听爷爷说,写过亡人姓名的牌位即为有主阴物,大量有主阴物聚集之地,凶神恶鬼亦要避让。
垃圾山本就尽是秽物,鬼怪避之不及,再在山脚下摆几个有主牌位,将物理驱鬼的被动技能叠满。穿吊死鬼尸身那位若真的盯上她,瞧见这阵势也得偃旗息鼓。
临睡前,秦悠又去看了吊死鬼,比昨天更老实了。
秦悠撕掉它口舌上的符纸,问它怎么死的。
吊死鬼鼻涕一把泪一把:“我送外卖路过树林,被一个老头给吊到树上的。”
秦悠给它描述了上吊老头的样子。
吊死鬼连连点头。
秦悠:“跟前没有住户,你外卖送到哪?”
吊死鬼:“送到这附近的空地。”
它解释说自己是大排档服务员,熟客点单他给送,那天晚上有人点了冰镇啤酒和穿好的肉串,客人要野外自己烤。他骑小车进树林就瞧见了挂在树上的老头,吓得差点撞树上,正要报警,那老头勾着上吊绳自己下来,抱起吓得腿软跑不动的他挂到了树上。
短暂丧失意识后,他发现自己也能扒着绳下来,就是怎么都离不开树林。没头苍蝇似的徘徊几天,它碰到了来送垃圾的周哥,脑海中有个声音:把他挂上去就自由了。
再就不知怎地在抓替身的过程中离开了树林,躺进了棺材。
秦悠:“你现在还想挂人上树吗?”
吊死鬼忙不迭摇头。
秦悠:“很好。”
棺材盖又盖上了。
吊死鬼:“……”
第二天,秦悠起个大早,去河边捞她的晾衣绳。
麻绳经过一天一宿的涤荡犹如换了根绳,变回它原本的粗麻色。
秦悠把它捞上来挂到树杈上阴干,再搬回垃圾山搭配新捡的竹竿弄成晾衣架。
衣服要洗,漏雨淋湿的被褥没有及时晾晒已经长毛,秦悠原是想买床新的,碍于近期不敢出门还是先洗洗凑合盖几天。
一整天忙活下来,久违的头晕又找上她,秦悠往床上一躺就人事不知了。
半梦半醒间,她听到门外响起粗哑的呜嗷乱叫,紧接着是重物落地的闷响。
秦悠揉着眼睛出门一瞧,一个人形在晾衣架下面扑腾,洗了一天的衣服被褥全在地上。
一秒清醒的秦悠趿拉着鞋气冲冲跑下去,看清挂在晾衣绳上的东西长着一张吊死鬼同款脸、星光倒映着他的影子,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那位两眼暴凸,伸手向秦悠抓来,似在求救。
秦悠拍开他指甲如钩的手:“谁让你把我衣服弄地上的!”
那位:“……”
秦悠:“你挂这好好反思,别想跑,天亮给我去洗干净。”
然后她气势汹汹走了。
那位:“……”
凉风打着旋儿过去又打着旋儿回来。
满天星斗转眼全都藏到密布的乌云之后。
恐怖氛围拉满了。
秦悠昂首阔步走回木屋,重重关上房门,往门板上一靠才发现鞋子不知何时没了一只。
被穿走的尸体真的找上门了,太可怕了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