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20XX年,七月,一日,有云。

帝都的清早整个寝室的人都还因为昨晚毕业舞会的彻夜疯狂而陷入沉睡中,电话铃声就是在这时骤然响起。睡在下铺的元月万般痛苦的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闭着眼睛在床头摸索着手机。

两分钟后,她接到了一通电话。

电话那边的男人语气平淡无澜的好似系统提示音,对着还未清醒的她一板一眼的叙述者此次通话的内容。

“立遗嘱人:陈XX,因......”

尚在梦中刚被不知名的怪兽追着逃了一晚上的元月,清醒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翻看手机通讯记录。用来确定自己正值青春年华,并没有老年痴呆,或者不知何时患上了梦游,也可以称为幻想综合症。

在她似梦似醒之间,她似乎得到了一份来自于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远方亲戚留给她的一间客栈。

客栈?她以为这种称谓只存在于记忆中遥远的时空或者是什么古风旅游景点,比如赫赫有名的某某小镇。

律师先生的电话就在她的通讯记录里,显示着通话时间是12分18秒。

现在是早上八点四十五,昨晚刚结束了毕业舞会,也昭告着元月的大学四年生活结束了。没有考研计划的她,即将离开大学,正式踏入社会,在此之前,她得先找到一份工作,然后开始偿还她的助学贷款。

她上的是帝都一所普通一本,在万千的毕业生中,渺小,无助,毫无存在感。

同寝室的几人来自五湖四海,其他三个人早就决定毕业就回家。要么考公务员,要么考个教师资格证,在二三线的小城市里开始自己平安顺遂的生活。

只有元月,她无处可回。

元月是在福利院长大的,据说当初院长是在一个雨天捡到了被人扔在福利院门口的她。当时福利院的经营还不算拮据,在给派出所备案之后,元月留在了福利院。因为她是在一月份被捡到了,院长干脆给她起了个名字叫元月,简单又好记。

或许就是因为院长妈妈的善心,福利院虽然看起来有些破旧,条件也一般,可是却一直没有断了资助。不管是那些从未间断过捐赠的好心人,还是从福利院走出去的哥哥姐姐们,他们也都在有了工作之后,也都没有忘记福利院,总是回来看看其他的弟弟妹妹们,工资也都会拿出一部分打在院长妈妈的账户里。

所以考上大学第一天的元月,就已经计划好了等毕业后,也要同哥哥姐姐们一样,好好工作,努力挣钱,回报院长和福利院。

但是,这个远方亲戚,又是哪儿冒出来的呢?

洗漱之后,元月瞪着手机发了十分钟的呆。最后一咬牙,回拨了那个早起迷迷糊糊接到的电话号码。

......

跟律师先生聊过之后,元月只觉得笼罩在自己头顶的那层谜团不仅没有减少,反而更重了。不过在律师先生一本正经,严肃认真的再三表示这份遗嘱绝对真实有效之后,元月怀揣着一丝突如其来,天上掉馅饼儿的欣喜和迷惑,又给另一个号码发了一条短信。

半个小时后,她穿着柠檬黄的外套,牛仔裤,踩着小白鞋,一路挤上了去往律师事务所的地铁。

“林大哥,我上地铁了......嗯呢,我知道,你放心吧,我会仔细看遗嘱的......嗯嗯,我晓得啦。你先忙,等下我再跟你联系。”挂了电话,元月稍微舒了一口气。

刚刚跟她打电话的也是从福利院走出去的比她大了六岁的林炜业,今年二十八了,是一名光荣的人民警察。元月不太了解遗嘱这方面的法律知识,身边唯一相关的人就只有林炜业了。跟他打过电话,林炜业在电话那头表示可以帮忙找懂行的朋友帮忙看看,又叮嘱了几句让她小心谨慎,遇到不明白的先问过自己之后再决定,顺便约好了下次一起回去福利院看看,就匆忙挂了电话。

元月知道他最近在忙一个案子,能抽空接自己这个电话并且说了将近五分钟已经是非常不易了。

佳禾律师事务所就在京西站出来,走不到两百米就到了。

元月抬头看着挂在三楼外面的招牌,深吸一口气,正准备走进去,忽然听到几声惊呼。转过头去,就见马路对面的一栋大楼里,走出来几个人,其中一个身材高挑的被其他几个穿着保安衣服的人围着,一路护送进了一辆车子。被挡在外面的是几个举着牌子的女孩子,都很年轻,一个一个尖叫声此起彼伏。

车子开出去老远,她们还追着不放,十分有毅力的样子。

现在的孩子,追起偶像来,真的是很疯狂了。

老气横秋的感慨了一下,似乎忘记了她自己也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女生。

元月眯着眼打量了下对面那栋楼,地图APP显示,那边似乎是个什么娱乐公司所在地。

算了,与她无关。先把自己的正事解决了吧,元月转回头,走进了面前的写字楼。

......

从律师事务所出来,元月觉得自己心头的石头仿佛一松,但是肩膀却沉了下来。

遗嘱是没问题的,林炜业挂了电话之后就给她推荐了一个微信朋友,那边备注显示是另一家律师事务所。元月征得同意,将遗嘱拍照发过去时,律师先生似乎瞄到了她的微信,以及她即将发送过去的对方的头像,然后下意识的眉头一蹙,身体紧绷,连语气都变得有几分试探。

元月没有注意到两家律师事务所的同行之间的暗流涌动,被对方告知遗嘱有效无异之后,痛快的签了字,办完了所有手续。

然后迈着轻松的步伐下了楼,捏着手上的字条,一脸迷茫的在脑中过着地图。

按照遗嘱里面的地址,那个所谓的客栈,似乎还是开在市中心里。

帝都的地价有多金贵是有目共睹,别说开个什么奇奇怪怪的客栈了。三环以内的酒店,都是财大气粗的全球连锁。普通一点的诸如某某快捷连锁,那都得是藏在犄角旮旯的胡同里。

不过,这样也就理解了为何会显示这客栈经营不善,濒临倒闭了。

毕竟,寸土寸金的地段,租金都是天价。

唉,总觉得自己接了个烂摊子。现在转身回去告诉律师她后悔了,还来得及吗?

可是,她又想起律师先生的话。

“如果你能好好经营客栈,让它重新开始盈利,也许能查出你自己的身世。”

尽管从小就在福利院里长大,可这莫名冒出来的远方亲戚,随意赠与的遗产,连带着那小时候偶然冒出的我是谁,我的父母在哪儿的念头,又一次忍不住冒了头。

算了,那边不是说自己是唯一的亲人了嘛。大不了,经营不下去就卖掉好了。

身世什么的,顺其自然吧。

尽管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可是看到面前这家破破烂烂,随时可能倒闭的客栈时,元月一瞬间,还是产生了,对不起我后悔了,我现在就去把遗嘱抢回来吞了的冲动。

她果然没猜错,所谓的市中心的金贵地段,其实还是逃不过小巷口,老胡同尽头的命运。

面前的二层小楼,同电视剧里的古风客栈一模一样,且在匾额上面清楚的刻着几个繁体字——万界美食客栈。

什么东西?万界?什么客栈?美食?!

元月的第一反应是,竟然没有人举报过这里有违章建筑吗?

怎么看,这客栈的画风都跟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吧。

它是怎么做到数十年如一日的屹立不倒的?难道自己那个远方亲戚还是个什么工商或者市建委的关系户?

元月站在门口已经快十分钟了,还是没敢推门进去。

直到一个拎着鸟笼子,哼着小曲儿从外面归来的老大爷经过她身后,十分慈祥有爱的问了一句:“小姑娘,迷路了?你前面这墙可不能翻,翻过去也是死胡同。要去哪儿啊?你说个地儿,这方圆十里就没大爷我不认得的地儿。”

元月猛地转过头盯着他,险些吓得老大爷把手上的鸟笼子扔出去。

大爷是你老眼昏花了还是我近视散光度数又加深了?前面这么大的一个客栈对着你,你管它叫一面墙?

元月对着一脸,这姑娘年纪轻轻的似乎脑子不太好使,然后一边碎碎念一边离开的大爷惋惜的背影,捂着额头,痛苦的想着。

她果然不该那么痛快的签下自己的名字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