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晋江独发

萧君浩自幼习武,自认为也是个文武全才了,万没想到,有朝一日能叫麻雀啄了眼。

他堂堂一振远将军,竟被一个会点儿花拳绣腿的小丫鬟给敲破了头。

淤血堵塞了经脉,导致半个身子都不能动弹。

他脑袋上缠着纱布,病歪歪的躺在院子里晒太阳,眼一歪,恶狠狠的剜了身旁伺候的琉璃。

“我渴了,倒茶。”

一旁的小丫鬟连忙上前,要伺候他吃茶。

萧君浩拿鞋尖指过去:“叫她来。”

常娆听惠明方丈讲经回来,正撞上他在院子里使脾气。

“惠智师父,怎么又气了?”笑着朝琉璃摆了摆手,让其退下。

萧君浩鼻子哼气,“少拿十诫来压人!我早就还俗了,喝酒、吃肉、高床得坐。”

“成成成,叫你萧公子可好。”常娆举着团扇,盈盈福身:“不知萧公子身体可有缓和?”

为了给萧君浩医病,她借着讲经的理由,也在清泉寺呆了七八天的光景了。

沈子晋听说她暂不回去,也乐得自在,招呼都懒得打,三天道场圆满,就早早的带着侯府的人回了去。

原本也是不急,生意上的事情每日自有人报知,她在寺里住着,可远比呆在侯府舒服的多。

然而,眼下情况有变。

青州来信,说是京城派来核账的督察使已经在路上了,这一两天的功夫,就能到达平江府。

岭南的账目错综复杂,武安侯即便三头六臂,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搪的面面俱到。

他们要想把东宫摘干净,这位督查使可是重要的人物。

临出门前,她使了一招诱敌深入,拒了内外两处的中馈,武安侯此时急着寻银子打点,只能把她也拉进阵营,乖乖的将岭南的内情铺给她看。

鱼儿眼看着就要上钩,她这个扮姜太公的岂有不到场的道理。

只是院子里还有一个伤患,天天横鼻子竖眼的挑刺,拖着叫她也不好回去。

萧君浩没好气道:“我好没好,那几个大夫没告诉你么?”

常娆抿唇,叫人把他推到树荫下,“大夫倒是说了,你这病受不得风寒,得下山养才成。”

她吩咐底下人的收拾车马,潦草用了些午饭,就道别了惠明方丈,带着伤患,下山往城里赶。

萧君浩这几天的修养,其实身子已经打好,虽然脚下还是觉得阵阵发麻,但坐卧直立都没有多大影响。

可他故意造作,偏要装出一副病歪歪的模样。

所有马车里面,唯有常娆用的这架,內侍布局最为舒适,他闹着要做进来,常娆也不好拒绝,只得点头同意。

因他呆在车里的缘故,琉璃则去坐了前面的一架。

常娆身边,只留有珍珠一个人伺候。

清泉寺下山的路是平整大道,寺里的僧人又时常维善,车马走在上面,比有些管道都要平坦。

萧君浩盖着薄毯,躺在来时常娆躺过的地方,撩起帘子,颇有兴致的看着外面的山景。

“这路是你们家修的?”

常娆正在低头看书,听他这么一问,敷衍的点头:“嗯。”

萧君浩随口问道:“策划图纸的人也是你家的?”

此地山势崎岖,清泉寺又是在半山腰的一处石凹里建起来的,要想依仗山势修路,能用盘环之道,相处这个法子的人,送到他们虎威营里,说不定还能造出几样拿得出手的兵器。

“这些事情,都会交由专门负责的掌事来管。”言外之意,她也不知道。

珍珠在一旁瞪着眼睛听,笑着插话:“小姐忘记了,这条山路是琉璃她哥哥还在平江府那会儿管的,您说要把马车行到半山腰去。石头上生生凿开一条康庄大道,天知道华歆哥熬了多少个通宿,掉了多少发,才给想出来的这个法子。”

她跟琉璃兄妹俩一起长起来,琉璃的哥哥跟她亲哥哥是一个样,在主子面前替自家兄长表功,她高兴地连说话的语调都微微上扬。

萧君浩顺杆上蛇,追问道:“那个叫华歆的眼下在哪处当差?”

常娆猜他别有用心,挑眉莞尔:“华歆是琉璃的亲哥哥,你想问他的事情,自然要去找人家妹子才是。”

她放下书卷,和珍珠对了个眼神,主仆二人心领神会。

珍珠也在一旁附和:“萧公子倒是难住我了,常家生意五湖四海,光平江府管事的掌柜都有几十对,再细数岭南一带,算上邵武晋宁,连您熟悉的青州城里,举目十步,也能瞧见我们常家的人。”

“……您要是真想问,也只能去问琉璃了。”

萧君浩黑着脸,怏怏不乐:“我不想知道了,好奇心害死猫,小爷我惜命,再一板凳打过来,我怕这辈子都要瘫在床上。”

常娆被他逗得咯咯做笑,敛起目色,也不再多言。

反正回了平江府,叫底下的掌事给他找一处安逸的庄子,养好了伤,给他些银子以作补偿,就此分道扬镳。

他再想拿打人这事来压琉璃,也不会有机会了。

萧君浩沉吟一会儿,心里细细的盘算,继续问下去,常娆肯定要生疑,眼下京城的眼睛都盯着平江府,若他在平江的消息传到京城,极有可能叫东宫的人拿住把柄。

虎威营和辛家关系亲密,万一有人造谣生事,把岭南的烂账往辛家头上安,波及到了少夫人的银子,少爷还不气的一枪挑了他的狗命!

这年头,给银子让他发军饷的都是大爷。

少爷当初为了银子,自荐枕席,上门求做辛家的赘婿,才解了镇北军的饷银大难。

自己一样是出身崔家,向少爷看齐,即便是做个外室又如何?

他五下一横,咬了咬唇,倏地拉过常娆拿书的手,夺了她手里的书卷,丢在一旁。

把她捧在掌心,四目相对,认真的问道:“那天我问你的话,你还没回答呢!”

……

常娆:“嗯?”

萧君浩歪着头,把那日在寮房外问过的话,又重复一遍:“夫人,我与你做外室可好?”

车窗敞开,外面的阳光打进来,树荫明灭,风从她的耳旁呼啸而过。

常娆望着少年晶莹的小虎牙,鬼使神差地昏了头。

“好。”

她声音轻飘飘的,浮在风中。

萧君浩涩然一笑:“跟了你,我就是你的人了,日后请夫人怜爱。”

他脑袋上裹着纱布,脸色微微苍白,瞧着,病没有初见时那般隽秀,病歪歪的带着一丝痞气。

此刻,常娆只觉得太阳毒辣,晃的她头晕。

方才说过的话,她一句也记不得,脑子里只有那句“我是你的人了”,一遍一遍的在她脑海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