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房的布局基本一样,除了靠近山势的一面会有稍许变动,其余内饰全是统一的摆放。
沈子晋眨了眨眼,看着满院子的婆子,个个都是膀大腰圆,有膀子力气的练家子。
若非进门前他再三确认过,这里是他的院子,都要以为是自己乐昏了头,误闯进了常娆的地盘。
“姑爷,您这边请。”珍珠头前引路,将他领至正堂。
屋子里点着明灯,才走到门口,就看见常娆坐在上首,气场凌人,脸上揣着笑意,眼底却是一片黯然,抿着唇,像是在听下面的人说话。
听见动静,乜过一眼,见来人是他,唇角弯起,起身纳福,笑着道:“世子爷倒是繁忙,宝婵怀着身子,就这么被可怜见的丢在了禅房,若不是我想到了这处,庙里闹贼,惊扰到人事小,宝婵肚子里的孩子有个什么意外,可没人担待的起。”
沈子晋稳了稳心神,挤出一丝牵强的笑意:“嗯,有劳了。”
从进门起,他就心里咚咚打鼓,眼下又目睹常娆全须全影的站在面前,谈笑风生,像是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
先不提别的,那四个采花贼肯定是失败了。
若是侥幸逃跑还好,要是落在了常娆手里,沿着蛛丝马迹查到了自己身上……
沈子晋手心生汗,目光游离,朝站在一旁的宝婵偷望,没有得到任何提示,赶紧上前两步,看似亲密的把人揽在怀里:“你身子沉,怎么还站在这里。”
又拿余目朝常娆看了一眼,意欲赶人:“天色深了,我这里也没有别的事情,你们也回去歇着吧。”
屋子里站的都是常娆的人,她不开口,没人敢动。
沈子晋说了两遍,没有一个人听命,臊了个没脸,索性也不多说,低着头,只和宝婵说话。
宝婵脸色灰白,贝齿咬着下唇,似是欲言又止,伸手紧紧的抓住他的衣袖,像是有话要说,眉头紧蹙,张了张嘴,也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沈子晋当她有要紧话交代,俯身凑近耳朵,想听的仔细。
两个人身子贴着身子,依偎在一起,一副亲密无间的样子,相较之下,常娆这个正妻倒像是个外人。
常娆在上首的椅子上坐下,一言不发的看着身旁的这对深情款款的苦命鸳鸯。
只觉得自己这会儿像是戏文里唱的恶毒婆婆,小两口恩爱有加,却被她一棒子挥下,搅了这段好姻缘。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嗤嗤笑出了声。
以前看戏,听到高门小姐和穷苦书生般配,她还嗤之以鼻,如今亲眼瞧见过,才知道是自己年纪轻,孤陋寡闻了。
这高门世子和窈窕妾室都能般配,那些念书人有些书卷气,再生个好模样,一样能招人喜欢。
她敛回目光,不经意间掠过自己的手,指尖搓摩,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莫名的,自心底生出一丝躁动,拨弄心弦,搅得她沉不下性子。
常娆顿时没了心思,不想再看这场恩爱浓情的戏文,她转了转腕子上的一对金镯子,施施然起身。
“世子爷对宝婵一腔挚爱,也该多关注点儿她身边的人才是,可别到时候大着肚子,再查出来些茬子,可不是人人都像这清泉寺的和尚一样,不造口孽,不乱传谣言的。”
沈子晋疑惑抬头。
琉璃招了招手,叫人押进来一人,五花大绑,被推搡着提到堂内的地上。
“姑爷过来瞧瞧,这位您熟悉不?”琉璃抓着那人的发髻,使其仰面而视,一张囧丧的脸上,染的五颜六色。
沈子晋递眼,捆着这位不是旁人,正是他花银子招来的四个采花贼里的头目,江湖上贺号——倒八眉鬼画师。
只是脸上被人打得青一块,紫一块,嘴角裂开,淌着血,哀嚎声都拖着颤腔,瞧嘴上的轮廓,像是一口牙都叫人给打掉了。
眼下,鬼画师被揍成了鬼画符,别说采花了,就是被人采花,他也没那个承受的本事了。
沈子晋脸色也好不到哪里,一水的素白,吞咽了口水,眼底闪过一抹慌乱:“这是寺里下午抓住的贼?”他皱眉,朝常娆瞟,“我又不在寺里,怎么会认得?”
琉璃笑道:“世子爷竟不认得?”
“此人可是宝姨娘院子里的花匠,一个月前,宝姨娘亲自指进来的,听姨娘说,连福总管那里,都是查过底细的呢!”
琉璃说话,一向不留情面,恼了东厢这么久的时候,好不容易得到这个呛声的机会,愈发的妙语连珠。
“世子爷即说不知,肯定是不知道的。说来说去,倒是叫人好奇,宝姨娘弄个男人进府里,连世子爷都要瞒在鼓里,瓜田李下,世人的嘴可都长在前头呢!”
“……知道的,是姨娘不懂侯府的规矩,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其中有什么龃龉呢。”
“听说宫里连倒夜香的都要骟了才给进,倒是咱们侯府更接地气,瓜田李下的,还是宝姨娘调|教有方。”说完这句,琉璃突然噤声不语,噙着笑,朝宝婵肚子望去。
宝婵被她说的脸色涨红,小手抓在沈子晋的手腕上,用尽了力道。
沈子晋被抓的发疼,龇着牙,拨开那双手,走近几步,到常娆跟前:“姓常的,你平日里就是这么教底下人的么?宝婵纵是有纰漏,也轮不到一个丫鬟站出来冷嘲热讽!”
常娆挑眉,笑着看他:“丫鬟又怎么了?阖府谁不知道,宝婵她,可也是我的丫鬟呢。”
琉璃笑着上前,把常娆护在身后:“世子爷也别拿丫鬟说事,我家小姐一向宽宏大量,若非是小姐这好脾气,也不该纵容得有些奴才生了二心,连主子脸面都要踩下去!”
沈子晋被一个小丫鬟一而再在而三的顶撞,怒火中烧:“你这小蹄子,也别猖狂,既然跟着她嫁进了我们沈家,就得拎清楚谁才是主子!”
他今儿就不信了,治不了常娆,连她身旁的一个丫鬟都要蹬鼻子上脸不成!
“阿弥陀佛。”外面一声佛号,老方丈惠明由一个身材高挑的丫鬟领着,渡步而来,“贫僧来迟了,还万望施主海涵。”
常娆抬头,看清楚那小丫鬟的模样,拿帕子掩唇,会心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