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晨曦包裹的城楼外,一对男女相对而立,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沈络欢歪头盯了一会儿,觉得无趣,刚要牵着小白马离开,谁知小白马挣脱开缰绳,哒哒地奔向城外。
“诶......”
沈络欢追出两步,停了下来,掐腰娇哼一声,烈马认主,说不定顾钰曾将这匹马送给过那个女子,被那女子拒收后,才转送给她。
她才不要别人剩下的。想到此,小公主转身就走。
城楼外,顾钰听见马鸣声,垂着的双手慢慢抬起,推开了女子。转身之际,被一抹绒白遮挡了视线。
小白马停在他面前,扬了扬长长的脖子,随即又靠向那名女子。
女子认出这匹马是自己捡到的小马驹,展颜一笑,“一转眼,它都长这么大了,你把它养的很好。”
顾钰没有接话,目光锁着门洞之内,那抹一闪而逝的倩影。
“阿钰,”女子指了指自己的马车,“细软有些多,麻烦了。”
说完,牵着马走向门洞,飘逸的身影和绝美的脸蛋不知吸引了多少男子侧目。
进出城门需要朝廷下发的路引,守城卫兵拦下她,女子柔柔一笑,拿出写着自己名字的路引。
唐荟。
卫兵看看路引,又看看女子,再看向端坐在马车上的大都督,终于反应过来,躬身抱拳道:“卑职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唐姑娘恕罪!”
悍威军中谁人不知,蓟州的唐姑娘是大都督恩人的义女。
当年年仅十七、锋芒初现的顾钰,被内廷的掌印太监排挤出司礼监,又在蓟州一带遭遇刺杀,幸得蓟州总兵出手相救,带回了军中。
在顾钰消失的两年里,宫中无人知晓他的下落。除了沈槿,也没人在意他是否安好。
而在顾钰消失的第二年年末,掌印太监奉旨前往蓟州办事,途中被一路人马拦了去路,为首的人正是顾钰。
两伙人大打出手时,掌印太监调转马头准备逃走,被顾钰以□□挑开发髻,他的脊梁骨也被顾钰一脚踩碎。
此举激怒了掌印太监在朝中的两位好友,一位是骠骑大将军郑风,另一位是禁军统领张铭。
可涅槃归来的顾钰早已不是当年的青涩少年,他的背后有了蓟州总兵的扶持,无人再敢小视。而那位神秘的蓟州总兵,是叫人闻风丧胆的存在,可顾钰后来的种种表现,比蓟州总兵有过之而无不及。
蓟州总兵已过了不惑之年,仍未娶妻生子,身边只有一个从小带大的义女,正是这位唐荟姑娘。
卫兵哪敢怠慢,赶忙放行,“唐姑娘请。”
唐荟翘起红唇,“小哥长得挺俊俏。”
“......”
被姑娘家当街调戏,卫兵吓得一抖,“唐姑娘说笑了。”
唐荟掩唇笑了笑,扭头对顾钰道:“阿钰,你带的兵真腼腆。”
女子笑靥如花,温婉动人,可眼角眉梢含着戏谑,看上去多了几分世故和老辣,也是,蓟州总兵的义女怎会像一朵不堪风雪的娇花。
许是嫌顾钰驾车慢,唐荟跨上小白马,拉转缰绳,“阿钰,我先进城溜达一圈,领略一下千古名城的风采。”
说罢,一夹马腹,一骑绝尘,沿途不知扬翻了多少摊位。
沿途,顾钰顺道收了一回烂摊子,给了商贩们一些补偿,从始至终,那双冷冽的眸中未掀起丝毫波澜。
回到总兵府,顾钰去往客院,见沈络欢正与大乔切磋拳脚,不自觉放慢了脚步。
小公主拳法生疏,一直被大乔压制,皱着眉不服输的样子叫人好笑。
顾钰抱臂靠在月亮门上,面对院中的两人,目光只落在其中一人身上。
大乔扼住小公主袭来的拳,向下一掰,只听小公主闷哼一声。
大乔刚要奚落,却见小公主身后闪现一人,抬起小公主的左手,扫向她的脸。
大乔向后躲闪,那人揽住小公主的腰,将人抡起,公主的双腿“幻化”为银鞭,劈了过来,带起劲风,翻起衣裾。
“砰!”
大乔挨了一脚,连连后退,差点坐在地上,稳住身形后,气得直跺脚,“大都督,你耍赖!”
适才,分明是顾钰抱着沈络欢使出了那一脚。
面对大乔的控诉,顾钰放下沈络欢,刚要开口,脚背一痛。
小公主狠狠踩了他一脚,面带疏离地拉开距离,一点儿也不领情。
这一脚可让大乔解了气。
沈络欢越过两人,迈着秀气的莲步走向卧房。
对于小公主的反应,大乔挠挠头,“大都督惹公主不高兴了?”
顾钰冷冷瞥她一眼,大乔噤声,笑嘻嘻跑开。
顾钰盯着紧闭的门扉,唇角的弧度渐渐绷直,走过去叩了叩门,“开门。”
卧房内,沈络欢将门上了栓,又背靠门板做支撑,生怕门外的人破门而入,打破她的宁静。
叩了半晌,门扉毫无动静,顾钰收回手,“今早出去了?”
不出所料,无人应答。
顾钰又道:“不是你看到的那个样子,我可以解释。”
屋里依然安静。
顾钰有些自嘲地道:“不听解释也行,出来用膳吧,厨役做了你最爱吃的糖醋小排。”
屋里还是没有动静,顾钰知道她在门后,淡淡摇头,“我先走了,记得用膳。”
沈络欢侧耳贴在门板上,等脚步声渐远,才拉开门,径自去往膳堂。
总兵府内没有丫鬟,又不能使唤男丁,是以,凡事都要亲力亲为。
等进了膳堂,沈络欢发现里面坐着一个年轻女子,正是晨早见到的那个人。
唐荟坐在桌前,单手托腮,与厨役探讨着糖醋小排的做法,听见门口传来动静,转头看去,微微挑起眉梢,“你是......”
总兵府竟然有女人,还是年轻貌美的女人!
唐荟脸上露出一抹深意,等着沈络欢回答。
沈络欢没回答,坐在她对面,盯着铁锅里的排骨。
铁锅里响起吱吱的爆油声,很快,饭香溢满整间屋子,勾起了人们肚子里的馋虫。
唐荟托腮看着对面的女子,直到把对面的人盯毛了,才勾起红唇,“快说,你是哪里冒出来的?”
沈络欢瞥向她,“京城来的。”
没等唐荟反应,厨役端着饭菜走来,笑着给唐荟介绍:“这位可是大都督的贵客,唐姑娘还要行礼才是。”
唐荟弯起眼眸,“你倒是说啊。”
厨役放下碗筷,恭敬道:“这位贵人乃是嘉宁公主本尊。”
唐荟愣了一下,怎么也没想到,眼前这个娇美清纯的小丫头就是被困在深宫的嘉宁公主。她站起身,大大方方作了一个揖,“臣女唐荟参见公主殿下,公主殿下万福金安。”
对方示了好,沈络欢也没想摆架子,何况,如今的她哪里有架子可摆,“坐吧。”
唐荟敲了敲手指,好笑地问:“公主不问问臣女是谁?”
比起知道她是谁,沈络欢更想知道她是不是顾钰的相好,以及告诫她离顾钰这个花心大萝卜远一点儿。
这时,顾钰走进膳堂。
一见到他,沈络欢立马起身准备离开,却被顾钰扣住手腕。
沈络欢冷眼看他,“松开。”
出乎意料,顾钰很好说话地松开手,“我让厨役给你熬了骨汤,一会儿喝些。”
沈络欢没有领情,冷着小脸离开。
看着拂动的门帘,顾钰没了食欲,吩咐厨役将他的饭菜端去书房。
被晾在一旁的唐荟伸脚拦住他,“阿钰,你跟嘉宁公主......”
顾钰迈过她的脚,走向门口。
唐荟咬了咬筷头,没有在意他的疏冷,他一直是这样,对谁也热络不起来,同时,谁也捂不热他。
用膳后,师爷请她去往客房歇息。
路过沈络欢的客院时,唐荟瞥见那道倩影,问向师爷:“怎么感觉嘉宁公主很讨厌大都督呢?”
谁敢嚼顾钰的舌根,师爷捋捋胡子,笑眯眯道:“公主是被大都督要挟来的,心里存了气儿,才会这样。”
这些年,唐荟游历四海,很少打听朝堂的事,听师爷解释完,略有所思地看向那道倩影。
夜如泼墨,沈络欢趁黑想去寻找赵修,想要与他商量如何带走太子,可刚走出客院就被顾钰堵在廊道下。檐下灯笼的光晕里,男子身着一身胜雪白衣,墨发半挽,与平时的高冷比起来多了一些温雅的气质。
“要去哪里?”他问时,向前走了一步,将沈络欢逼至鹅颈椅前。
有了上次的经历,沈络欢对他很是防备,边后退边握紧粉拳,“本宫想去哪里需要跟你知会?”
顾钰跨前一步,俯下身,手撑围栏,将少女逼坐在鹅颈椅上,“你对这里不熟,我怕你走丢。”
距离拉近,沈络欢别开脸,看向廊外一排排翠绿色的圆柏,冷嘲道:“你还是多关心关心你的相好,别把心思用在其他人身上。身为宦官,有人愿意做你的对食已经不错了,你到处沾花惹草,对得起唐姑娘吗?”
听她讲完一连串的话,顾钰蹙起剑眉,再次俯身,靠近她的耳畔,“你是嫉妒了,还是在这说梦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