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 5 章

裘被下,少女身姿曼妙,粉雕玉琢,柔弱之态映入男人冷寂的眼中。

顾钰握住她手臂,将人提溜起来,“公主睡得倒是安稳。”

沈络欢反应过来,赤脚站在毡毯上挣扎,慌乱中,嫩白的脚丫踩上了男人的锦靴。

顾钰的视线在她脚上停留几息,而后将她提溜到屏折后,让妇人倒水。等水满半盆,直接将她的脑袋按进盆里。

沈络欢气得心肝脾胃都在颤抖,奈何力气不敌对方,只能任其作为,像只无助的小旱鸭。

洗漱后,顾钰将人扔在榻上,“再给你一炷香的时间更衣用膳,一炷香后,孙启昇人头落地。”

沈络欢愤懑地瞪着他,可身体认了怂,拿起妇人为她准备的夹袄棉裙,忿忿道:“出去。”

顾钰转身走出帐篷,让人把孙启昇绑在树杈上,看样子不像在说笑。

伴着孙启昇骂骂咧咧的声音,顾钰点燃了磐石上的香炉,无芯线香燃烧得很快,不消一刻就殆尽成灰,与此同时,沈络欢急匆匆走出帐篷,发鬟上的朱钗还是歪的,“收拾好了,你...你放人。”

看着被威胁的公主,树上的孙启昇湿了眼眶,嘴上骂道:“顾钰你个杀千刀的,咱家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一般人不会跟宦官逞口舌之快,但顾钰从来不是一般人,拔出副官腰间佩刀,抛掷而出,刀尖泛起寒光,晃了孙启昇的眼。

“哐!”

麻绳被刀刃斩断,孙启昇哐当落在地上,吃了一嘴的土。

“呸。”孙启昇爬起来,一瘸一拐跑到沈络欢身边,心疼道:“诶呦小主子,这是遭了哪门子的罪?!”

换做平时,主仆俩可能哭成一团了,可这会儿“刀”架在脖子上,沈络欢哭不出来。

顾钰瞥她一眼,“公主下次再赖床,本督绝不留情。”

连自称都换了,狼子野心开始显现了?沈络欢心中冷笑,扭头看向一旁,“说吧,怎么实训?”

顾钰拍拍手,另一个帐篷中走出三名年轻女子,三人相貌几乎一样。顾钰介绍道:“她们三姐妹是大乔、二乔、小乔,负责提升你的体能、常识、应变。”

一听这话,沈络欢莫名来火,要说帮她提升体能和应变,她暂且能忍,常识??身为皇家公主,怎么可能没有常识!

少顷,二乔在长几上摆满五颜六色的谷物。

看着各类谷物,沈络欢一个头两个大。

二乔扒拉扒拉谷物,问道:“请公主说出它们是何物。”

沈络欢非常有底气地回道:“本宫一样都不认识!”

众人憋笑,二乔抚掌道:“公主不亏是皇族,不认识还这么有底气。”

沈络欢翻个白眼,“你以为你很风趣?”

二乔耸耸肩,摆明了瞧不起这位金枝儿。

被彻底鄙视的沈络欢抿抿唇,“那你告诉本宫,这些都是什么?”

“从左至右依次是戎菽、糜子、大麦、水稻、薏仁。”二乔抓了一把戎菽,“这是东北特产,榨汁浓郁,午膳公主可以尝尝。”

未进早膳的沈络欢又疲又馑,看着颗粒饱满的戎菽,咽了下嗓子,忽然想念热气腾腾的水豆腐了。

一旁的大乔盯着小公主的杨柳腰,下意识量了量自己的腰围,啧啧两声,“宫里来的女人弱不禁风,跟弱鸡似的。”

三妹小乔接话道:“可大都督喜欢。”

大乔搓搓下巴,“你咋知道?”

八卦之魂熊熊燃烧,小乔掩手道:“听方劲一说,大都督在寝房内私藏了嘉宁公主的画像。”

她们的窃窃私语让沈络欢尽数听了去,娇美的脸蛋泛起厌恶,顾钰胆敢私藏她的画像,恶不恶心?

触及小公主厌恶的目光,顾钰并不知她怎么忽然变了脸色,淡淡道:“你今日随二乔识别五谷,明早这个时辰,我来验收成果,少认一样,本督砍掉孙启昇一根手指,自己看着办。”

说罢,转身离开。

顾钰一走,大乔上前一步,“明日一早,公主随我去太子河畔晨跑。”

“......”

大乔大喇喇地拍了一下沈络欢的左肩,没注意力道,差点拍倒小公主,心里更为腹诽,瘦啦吧唧,弱柳扶风,大都督怎会看上她?

看着性格迥异的三姐妹,沈络欢嘀咕道:“总兵府不是有女人么,为何派个老婆婆过来?”

大乔哼道:“总兵府的女人里,除了阿婆,全是将士,让我们过来照料公主是不是大材小用了?”

“......”

对方虽然盛气凌人,沈络欢却觉得女子痞一点不是坏事,至少在外面不会受欺负。

*

军中伙食多以粗粮为主,顾钰也没有给沈络欢开小灶,将士们吃什么,就给她吃什么。

沈络欢饥肠辘辘,夹起平时碰都不会碰的玉米菜团子,小口咀嚼起来。

大乔看着优雅用膳的公主殿下,露出鄙夷,这是分桌而食,可以不急不慌,要是搁在总兵府,大家伙围坐一起,不大快朵颐,是会吃不饱的。她指着圆桌上的一盘焖子肉,“公主尝尝。”

沈络欢夹起一块肥瘦相间的肉片,送进口中。肉片的肥腻搭配小料的爽口,很是美味,也可能是饿坏了。

大乔凑近小公主,对比一下肤色,托腮道:“公主天生这么白?”

白嫩嫩的跟削了尖的笋一样。

沈络欢不讲话,大乔就在一旁叨叨个没完,军中好不容易来个小娇娇,想把她揣进兜里当宠物,“公主怎么不讲话?饭不合胃口?”

三妹小乔推了她一把,“食不言。”

大乔一拍脑门,“忘了忘了,宫里规矩多。”

沈络欢吃完一个菜团,抿汤漱口,吐在铜盂里,又掏出帕子擦嘴……这些原本再正常不过的行为,在大乔看来就是矫情。大乔性情粗野,藏不住话:“这么端着不累吗?”

沈络欢看向她,正色道:“有损我的工夫,不如去战场上一展拳脚。”

大乔嗤道:“你以为我不想,是大都督不让我去。”

沈络欢抓住重点,“这么说,顾钰已经派兵了?”

“早就去...了啊。”忽然意识到不对,大乔拍案而起,“你诈我!”

沈络欢哼一下,看来不是顾钰没有增援,而是刻意封锁了前线的消息。

自知犯了错的大乔磨磨牙,恨不能拧断沈络欢的头。这下好了,回去肯定挨罚。

后半晌,沈络欢被大乔刁难得差点炸毛,等回到帐篷,整个人无力地倒在榻上,连手指头都不愿动一下。

孙启昇端着从宫里带来的燕窝走进来,蹲在榻边,“公主,趁热喝。”

见到燕窝,沈络欢勉强爬起来,盘腿坐在榻上,捧着瓷盅,“老孙,你与顾钰共事多年,可知他有无把柄或禁忌?”

蹲麻了腿,孙启昇索性坐在脚踏上,“顾钰心思缜密,做事不留把柄,奴才没抓住过他的小辫子。不过他有世仇,或许是他最大的禁忌吧。”

时至今日,大理寺也未调查出当年血洗顾氏一族的凶手到底是谁。

十年前,顾氏一族惨遭灭门,在那场仇杀中,顾太傅将昏迷的顾钰紧紧护在怀里,顾钰才幸免于难。也是从那时起,清朗润泽的少年逐渐黑化,成了先帝的利刃,可他付出的惨重代价,无人能感同身受。

谁也说不清在那十年里,顾钰是如何从一个无名小卒升为提督太监的,以及是如何拿下辽东兵权的。他的经历太过诡异,也太过传奇。

夜如泼墨的辽东寒风凛冽,沈络欢手持烛台正在研究羊皮舆图。顾钰挑帘走进来,见她安安静静坐在烛火中,挑起剑眉,“谁给你的?”

又直呼她,沈络欢抬眸,“顾钰,你太狂妄了。”

顾钰扯过舆图,眼皮上下一动,“路线有误,没有研究价值。”

撇了舆图,他将一只圆滚滚的小家伙扔进她怀里,没等沈络欢反应过来,小家伙滴溜溜地爬上她肩头,又跳到顾钰手臂上。

刺猬......

沈络欢嘴角一抽。

顾钰摊开手掌,小刺猬哼哧哼哧爬到他手上,他解释道:“附近捡的,给你了。”

刺猬在男人手里还算乖巧,伸展四肢,露出白白的肚子。

沈络欢伸出手指,想戳一戳它的小肚腩,岂料刺猬立马缩成球状,竖起了刺。

食指指腹渗出一滴血珠,沈络欢含在嘴里,哀怨地瞧了刺猬一眼。

见她不喜欢,顾钰把刺猬一丢,刺猬滴溜溜爬走了。扯过长椅,顾钰坐在一旁,不顾沈络欢的抗拒,将她含在嘴里的指尖扯到自己面前,硬生生挤出一滴血,涂抹在腰间的羊脂玉佩上,勾唇道:“血养玉。”

沈络欢头皮发麻,怀疑他心理有病,嗜血成狂。被这样一个变态惦记着,浑身不舒服,“你藏我画像作甚?”

顾钰一怔,从容回道:“故人所赠。”

沈络欢压根不信,“你倒说说,故人是谁。”

“等公主达到我的要求,我自会相告。”顾钰摩挲腰间玉佩,那滴处子血被均匀涂抹在佩身之上,“说来,这位故人希望我能够照顾公主的余生。”

他顿住,含笑看着沈络欢,又道:“还希望我与公主喜结良缘。”

沈络欢更加确定他心理有病,讥诮道:“本宫是金枝玉叶,岂会嫁给一个阉人。”

顾钰不怒反笑,“前朝被金人攻破时,多少王孙公主沦为奴隶玩.物,那时候,最不值钱的就是金枝玉叶。公主不必以金枝玉叶自居,当心天子送你去和亲。”

“所以,我要感谢你了?”

顾钰忽然掐住她的下巴,“公主需记得,身为天之娇女,该有‘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①’的胆识和气魄。外敌来犯时,不做只会乱叫的金丝雀,要做就做巾帼红颜。”

他松开她,淡道:“这句话,亦是故人的嘱托,希望公主记在心上。夜深了,早些歇息。”

沈络欢品着这句话,竟从他的眼中看出几分深藏的悲伤,何人会令他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