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苇驾着马车往县城奔去,风从耳边吹过,她心情不错。
路是土路,人走过,车压过,马踩过,一层一层,形成了路。县城她知道路,因为周父在县城报社工作。
县城大而空旷,标语迎风招展。快到供销社的时候,周苇拉紧缰绳,四匹骏马停住蹄子。
她把马拴在旁白的木牌子上,进去前揪了揪老白的耳朵,“在这乖乖的,等我出来。”
驯马和训人异曲同工,大棒+胡萝卜,周苇这么多年官场浮沉,这道理自然懂,不仅懂,而且运用地炉火纯青。
宁蕾玩着指甲,这才几天,里面就有灰,太难看了,她用小拇指抠了抠,抠到一半,就看到一个美人朝她走来。
美人乌发凌乱,唇瓣嫣红,媚眼像有钩子一样,叫人移不开视线。
她恍惚了半天,才想起自己的职业来,“同志,你要买啥?”
周苇看起来轻松,但大腿内侧火辣辣地疼,好在忍痛力十足,让人看不出半点不适来。
“有没有手套?”
手套?宁蕾转了转眼珠,看来新知青快要到了,她仰着小脸,“你等着,我去仓库给你看看。”
说着,宁蕾就晃着两条辫子往仓库走去。
周苇哑然,这个小姑娘心真够大的,直接走了。她脱下衬衣,拧了一把,军绿色变成了墨绿色,上面全是汗水。正直六月天气,虽然荒北纬度高,但是太阳足,加上运动量大,所以周苇全身上下都汗津津的,有些难受。
里面是一件无袖背心,两条白皙的胳膊露出来。周苇把衬衣搭在手臂上,眼睛瞅了瞅胸膛。幸好新内衣穿上了,不然在马上的时候……脑海里一想,周苇大感郁闷。
大腿一动就疼,不难猜,肯定磨破了,但现在没功夫理会,先让它疼着吧。
小姑娘还没有回来,周苇眼睛快速扫了一遍供销社里的物件,吃的、穿的、用的……挺齐全。
原主没钱,衣服三四身,倒腾着穿,紧紧巴巴,小了就补一块,大了就剪一块,过得很心酸。
而周芦,新衣服塞满一个柜子,一三一件,二四一件,五六一件,七一件,这还是收敛了的状态,要不是怕别人说闲话,当然也是为了建立她坚强的形象,周芦巴不得每天换一件呢!
周苇沉思当中,宁蕾回来了。
“有是有,但不多——”宁蕾话说到一半,大惊失色,“啊啊啊,你怎么把衣服脱了!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周苇扶额,说的就像她没穿衣服一样。
宁蕾从手指缝里往周苇那看去,越看……缝越大,周苇笑了笑,“同志,你挡不挡都一样。”
啊?宁蕾瞄了眼自己的手指,噢,尴尬一笑,咳嗽两声说:“同志,我手缝有点大。”
这个借口……周苇穿上衣服,“你带我看看。”
“喔。”宁蕾应道,等领着周苇到仓库后,她猛然一惊,自己咋这么听话呢!叔交代了,不能随便领人到仓库。
但现在都到了,让人回去也不是个事。再说,这位女同志长在她心里了,宁蕾在心里自我开脱,嗯,下不为例。等叔问起来,她就说女同志是兵团的人,事情紧急,不得不破例。
哦耶!宁蕾扬起笑容,她真是个小机灵鬼!
周苇往里面看去,确实如宁蕾所说,手套不多了,她大体算了下,只能够新知青人数的一半。
她眼睫一垂,细细打量起仓库里的东西来。
“这是头巾?”周苇蹲下,箱子里面是五颜六色的头巾,全是棉布的,摸起来很厚。
宁蕾点头,“去年冬天剩下的,我原以为会卖的很好,但是……几乎没有人要,所以一直积压在仓库。”
荒北冬天风大,妇女们喜欢包头,既防风又缓和,宁蕾就不明白了,明明头巾很有销路呀,为啥卖不出去呢?
周苇从架子上取出一把镰刀,用头巾一缠,眼尾一翘,神采奕奕,“这些头巾我都要了。”
宁蕾高兴一跳,“同志,你太好了!我正愁卖不出去呢!”
周苇放回镰刀,头巾比手套更灵活,不仅可以缠在刀柄上,还可以绑在手上,系法多样,毕竟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劳作习惯。而手套一戴,直接就结束了,没法像头巾这样有多种选择。
“打五折没问题吧。”
宁蕾一个趔趄,五折?女同志有些异想天开呀,她抠着手指头,五折肯定不行,最多七折,说实话,她原先打算打九折的,但害怕女同志不买,那就七折吧。
“七折。”
“成交。”
宁蕾:“……”这么好说话,女同志真人美心善。
五折只是一个幌子,周苇可没那么天真。
宁蕾因为卖出去头巾,积极主动帮周苇把两个大箱子搬到马车上。
“你还会骑马呀?”
周苇挑眉,“想学?”
宁蕾看着四匹骏马,“嗯,但我不敢,它们吓人,我怕摔下来。”
周苇把箱子绑好,“它们不过大了点,没什么好怕的。”
大了点?宁蕾张大嘴巴,这可不是……大了点!是大了很多很多点!
周苇已经把绳子解下来了,“再见。”
宁蕾深深望着周苇窈窕的背影,直到看不见。回到屋里,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膛,嗯,同样是女人,差别咋那么大呢!
麦子收割完三分之一时,团长心里的大石头落下了,明天再奋斗一天,就差不多可以了。
小李擦了把汗,远远看见四匹骏马,他高呼道:“周苇回来了!”
徐朗扭头看去,四匹骏马老老实实往前奔跑,跟孙子一样听话。他视线掠过骏马,看向驾车的周苇。
迷人的面庞,动人的曲线,他微微失落,因为这些都不属于他了,属于……周苇以后的男人。想起周苇以前帮他洗衣服,帮他刷饭盒,而现在……一切都变了,从两人解除婚约那天。
徐朗有时候都怀疑周苇之前对他的好,是不是单纯因为婚约?但这话,他问不出口。
小李高兴地跑过来,“周苇,你比袁光棍厉害!”
袁光棍虽说能驾车,但是力不从心。而且老白脾气越来越大,经常不听袁光棍的话。但现在,老白被周苇收拾地服服帖帖。
周苇摸了摸老白头上的毛,一碗水端平,又挨个摸了摸其他马头上的毛。
“乖。”
小李在旁边看着,“我想摸一下。”他喂了好些天,都没敢摸过,眼馋周苇可以轻松摸毛。
周苇点头,“可以,摸吧。”
小李手刚伸出来,还没碰到老白,老白一个扭头,很明显,老白不愿意小李碰它。
小李欲哭无泪,这也太双标了吧!伤心啊!
周苇笑了笑,没强迫老白。过犹不及,老白不让摸就不让摸吧,发发脾气是应该的,谁让下午的时候丢了面子呢!
她顺了顺老白的毛。
韩指导员拿着镰刀过来,“东西呢?”
未等周苇说话,小李帮忙打开箱子,一箱手套,一箱头巾,咋不一样呢?“这……是不是拿错了?”
周苇摇头,“手套只剩这些。”
“头巾?”韩指导员拿起头巾往镰刀柄上缠,“可以,头巾可以用。”
“周苇同志,你可立了大功。”解决问题的能力有时候比提出问题更重要,周苇能在危急中想到这个办法,十分可贵。韩指导员朝周苇温和一笑。
周苇一笑,说:“大功不敢当。”
她拿出一个头巾,缠到自己手上,“指导员,头巾还可以这样用。”
“对!”韩指导员抚掌,满面春风。
周苇又跟韩指导员去屋里记账,韩指导员一听,打了七折,咧嘴大笑,“周苇同志,别谦虚了,这次任务,你完成得非常好。”
韩指导员高兴不已,周苇会骑马,那袁光棍没啥用处了,扔去打扫马厩便是!
“谢谢指导员。”既谢了指导员夸她,又谢了指导员让她骑马。周苇知道,如果不是指导员在,她连骑马的机会都没有。
韩指导员眯眼笑了笑,“袁光棍没来,去县城购买物资的事你先干着。”
周苇美眸眨了眨,先干着等于干着,看来袁光棍没用处了。
“是,指导员。”她行了个军礼。
傅珍心疼地看着周苇,“你咋不知道喊疼呢!都血漫金山了!”
周苇想到了会破皮,但没想到会血肉模糊呀!两条大腿猩红一片,看着可吓人了!
傅珍眼底全是担忧,她把裤子放下,“周芦有那么多,你就只一条。”原是周苇只有一条薄裤子,而裤子上染了血,无奈之下,只能借傅珍的了。
“你爸妈也真是!”傅珍气得有些口不择言了,她不是说长辈坏话的人,但这次,她真是为周苇鸣不平。
“抹药了?”
周苇摇头,“家里没人,柜子锁着。”
报社给周父和周芦分配了房子,周父大一点,周芦小一点。有时候报社忙,他们就不回来了。周母因挂念周父和周芦,时常去做个饭,铺个床。今天正好赶上周母去县城。家里柜子都上着锁,而钥匙一直由周母拿着。
傅珍气得戳了下周苇的头,“我要不问你,你是不是不打算抹了?”
周苇本想点头来着,但看傅珍鼓鼓的腮帮子,立马乖巧道:“没,我打算明天去医务室。”
“就是抹药也得去医务室!”傅珍说道。
周苇冲她一笑,“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