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姑娘。”
秦书宜迷迷糊糊听见有人叫自己,她揉了揉惺忪的双眼,一睁眼就看见春雨碗口大的脸在自己面前晃着。
她一惊,一下坐了起来,“春雨?你怎么在这里?”
春雨一脸疑惑,“姑娘,我不在这里在哪里啊?这是姑娘你的屋子啊,是不是昨日摔倒,姑娘你真伤到头了?”
她的屋子?
秦书宜看了一眼房间的陈设,确实是自己在秦府时的房间,可是自己不是已经当了皇后,然后还死了吗?
怎么会在这里?
难不成是梦境?
可是,鬼也会做梦的吗?
正想着呢,春竹从外屋进来,手里还捧着衣裳,“姑娘醒了?衣服薰好了,我伺候你更衣吧。等会儿去晚了,又要被老夫人说道了。”
老夫人?
“祖母吗?”
春竹疑惑地点头,这个家里能被称为老夫人的除了秦家老太太还有谁?
春雨大约是见秦书宜还迷糊着,有些担心起来,她看向春竹,“春竹姐姐,姑娘好像昨天磕那一下磕出问题来了,现在脑子也有些不清醒。”
一听这话,春竹不禁也有些紧张起来,“啊?姑娘是头疼吗?那一会儿我就去请个大夫来看看?”
春雨春竹是自小就跟着秦书宜的,她待她们也像姐妹样,因此两人在她面前说话向来也是不怎么生分。
见两人说话这般清楚,秦书宜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梦里。
梦里不是一般都听不清说什么吗?
她越想越不对劲。
不知为何,她想到了一个不可置信的念头。
下一刻,就见着秦书宜在胳膊处狠狠地掐了一把,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所以,真不是梦?
春雨见她掐自己,一惊,“完了,姑娘不仅记不住事儿行为也有点不正常了,春竹姐姐,这可怎么办?”
春竹见秦书宜胳膊上很快就红起来,赶紧就去寻药。
难不成,自己真的,重-生-了!?
她直愣愣地看向春雨,“春雨,现在是哪一年啊?你刚刚说摔倒是什么意思?还有祖母叫我,知道是什么事儿不?”
春雨赶紧道,“如今是元和十八年,姑娘,你真不记得了?之前你被老夫人罚抄女诫,后来可能是太迷糊了,走路去寝房,没留神,滑了一跤,磕到头了睡了一个下午才醒来,后来大夫来看说没事,你连晚膳都没用就又睡了。至于老夫人那边,刚刚听说是宫里的人来了一趟,然后老夫人就让叫你过去呢。”
“宫里?”秦书宜透过窗户的缝隙往外望了望。
元和十八年。
元和十八年的这个时节不就是皇后替太子相看太子妃的时节吗?
所以,上天是给了她重选的机会?
她看了一眼刚刚春竹拿来的衣服,是一套檀紫色的衣裳,想了想道,“换身素净一点的吧。”
然后这才起身更衣,准备去见秦家老太太。
秦府是一个三进式院落,最外面的园子是下人们住的,中间的是秦府的小辈们住的地方,而最里面的院落才是长辈们住的,每一层院落又分为东南西北四处庭园。
而内园东侧的奉安园就是秦家老太太所住的园子。
秦书宜是在二层院落北边的青蒲园,走过去需得费些时间。
因此到的时候,秦老太太都饮过一盏茶了。
一进门,秦书宜便闻到了淡淡的檀香,古朴而陈旧。
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光点子,旁边放着一张梨花木大案,秦老太太坐于桌案一侧。
一身鸦灰色的长乌驎古香缎长褙子,发髻梳得纹丝不乱,十分光整。
见着秦书宜来,她脸色沉了沉,将手里的茶杯往桌上放了放,抬了抬眼。
“孙女给祖母请安。”
秦老太太没抬眼,“嗯,起来坐吧。”
等秦书宜落了座,才又漫不经心地道,“说起来,你一向最守规矩时间,给长辈行礼见安是礼数,以后注意些时辰,今儿个念在你磕伤了头,就不罚你了。”
说完,又看了一眼她身上那身浅白色的衣裳,微皱了一下眉头,“说过多少次了,也是及笄的年纪了,应该穿些鲜亮的衣裳才是。”
秦书宜当然明白祖母的心思,这个年龄该婚配了,总该要穿些能让人注意到的。
想起来,也不知道自己前一世是怎么想的,怎么会穿那些好似红腹锦鸡的衣服?
她面上没什么表情,点点头,算是回应。
秦老太太又呷了口茶,沉声道,“宫里传了话来,皇后过段时间会在清华池设个花宴,秦家也在受邀之列,到时你同我一起去。”
花宴?上一次就是在这个花宴上被皇后选中的吧?
“可是我这额头——出去不是给秦家丢脸吗?不如孙女就不去了吧?”秦书宜摸了摸自己微微有些红肿的额头,根本不想去。
对于她这反应,秦老太太明显有些不悦,皇后设宴,那是多少人想去都去不了的。
她倒还不情愿起来,真是不知道之前教她的东西都到哪里去了。
家里两个姑娘,如今也就她这一个能拿得出手,秦书亭无论是长相、才德、见识都不如秦书宜,实在登不了台面。
秦老太太看着她,“我这两日会叫人多仔细些,平日里看你也有些大家闺秀的样子,怎么走个路也能摔倒?这几日好生养着就别出门了,顺便再把女诫抄写十遍,静静心,到时宴会上别丢了秦家的脸面。”
说完又看向一旁的刘妈妈,“去把那盒药膏拿来。”
很快,刘妈妈就捧着一小盒药膏过来,秦老太太示意她将东西递给秦书宜,“这药膏可消肿散淤,你每日用着,另外,等会儿你再让人去掌房那边拿些时新的料子做几身衣裳。”
秦书宜还想找个托词,秦老太太面上明显已经有些不耐了。
她只得住了嘴。
秦老太太又睨了她一眼,也不想再说什么,只冷冷地道,“下去吧。”
“是。”
从屋子里出来后,秦书宜长长地吐了口气,明明祖母的屋子宽敞得很,可每次进去都让她觉得憋得慌,即便是再来一世,这感觉还是不曾变过。
她拍了拍胸口,缓了口气,正要出园子,一转头就瞧见秦元鸿正往这边来。
秦元鸿今年八岁,乃庄氏所生,是家里最小的孩子。
远远的,见着秦书宜甜甜地叫了声“大姐姐好”。
秦书宜点点头,“嗯,鸿儿乖。”
说实话,秦书宜曾一度怀疑秦元鸿是不是庄氏生的,根本就是两种性格嘛,能生出如此乖巧的孩子也是她上辈子积福了。
许是听见了声音,秦老夫太太跟着出了门来,刚刚的严肃消失不见,一脸笑容地走过来牵着他的手往里走,“鸿儿来啦?”
“嗯,鸿儿上完学了,过来给祖母请安。”
“嗯,还是我们鸿儿懂事。”
祖孙二人笑着往里去。
秦书宜看着两人,眼神闪了闪,转过头,出了奉安园。
—
东宫。
李沐言对于自己一觉醒来就回到现在这件事情还是有些匪夷所思,明明刚刚还在皇后的灵堂,他枯坐了一天,满心思都是那封遗书。
虽然,和皇后的日子无趣了些,但是也好在太平,自她掌管后宫以来,从没让他操过心。
而且皇后向来三从四德,规矩行事,实在不失为一个好皇后。
可写出那样的遗书来,他实在想不通。
非但对自己只字未提,还说什么要将自己的骨灰洒入江河,这是宁愿挫骨扬灰也不愿同自己合葬?
这是有多嫌弃他啊,才能让她如此决绝?
自己对她难道不好吗?年节生辰,皇后该有的体面,他哪次不是让冯全记着的?
这些年,他们虽说不得多恩爱,相敬如宾总是有的。
他越想越气闷,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觉得堵得慌。
后来,他想得累了,本来想去歇息会儿。
哪知道这一觉醒来竟然回到了和皇后初识的这一年。
他揉了揉眉心,朝着一边的冯全道,“什么时辰了?”
冯全拱了拱手,“回殿下,已经酉时了,殿下这都忙了一个下午了,可要用些吃食?”
李沐言想了想,“你刚刚说,母后前日传话让我空了去她那里一趟?”
冯全含笑点头,“是让白熹姑姑来传过话,不过这两日殿下忙得厉害,我已经命人去回过话,皇后娘娘说了,不急。”
冯全做事一向谨慎周到,这也是为何他虽不算资历最老的,却能一直伺候在太子近侧的原因。
李沐言这会儿已经站起身来,“眼下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就去母后那里吃晚膳吧。”
“是,我这就叫人备车辇。”
到凤仪宫的时候,已经是亥时了,不过因为冯全先派了人来禀告给皇后太子要过来,因此,皇后这会儿并没提前用膳。
李沐言今日一身青色吉字纹锦氅,将他身材拉得更显颀长。从宫门进来时,就格外招眼。
几个小宫女忍不住偷偷侧目,小声议论着,“太子殿下真是太好看了吧。”
也难怪这些小宫女仰慕,李沐言生得轮廓分明,五官英挺,龙章凤姿,天质自然。
就是那些见多了世家公子的大家闺秀也都心生仰望。
皇后见他来,笑着站起身朝着他道,“太子来了啊。”
李沐言点头,“嗯,处理完事情,想着过来陪母后一起用膳。”
皇后今日特别让御膳房多加了几个他爱吃的菜,还特地熬了滋补的参汤。
两人一边吃饭一边闲聊了一会儿,多是关于前朝的事情,皇后一如既往地嘱咐着他要立好表率,言行举止多要注意一类的话。
然后才将话锋一转,说道,“如今你已经坐居东宫快一年了,我想着你平时事物庞杂,也是该找个能照顾你起居的人了。”
听到这话,也不知怎的,他心里忽然闪过秦书宜的样子。
他记得上一回,好像也是花宴,母后一眼就相中了秦书宜,然后将这事情定下的。
李沐言将筷子放下,想了想,点点头,“母后做主就行。”
皇后笑着将一块春笋放入他碗里,“那我就让白熹准备一下,到时你若是有空可以一起过来看看。”
“好,听母后的。”李沐言将那块春笋放进嘴里,又喝了小半碗参汤,这才起身准备着回东宫。
路上,他坐在轿撵上,心绪停留在太子妃一事上。
刚刚母后说到太子妃的时候,他想到的第一人是秦书宜,这会儿细较下来,好像放眼天下,除了她之外,他竟找不出能比秦书宜更合适的人选来。
太子妃嘛,自然就应该是秦书宜那般刻板又心细,三纲五常,端庄规矩,能免去他不少烦恼,这样的人替他打理内务,他心安。
可那封遗书——
想到这里,他又觉得太阳穴有些发紧。
他也很好奇,秦书宜究竟对自己是怎样一个心态,明明平日里恭敬温婉的,怎么这死后会如此决然?
罢了,若是一切照旧,那她会如原来那般嫁入东宫。
或许,到时就有答案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李沐言:想不通!还是想不通!
秦书婉:想不通?打盆水自己照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