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桂初却恍若受了什么刺激,只哭得惨烈,无论黛云问什么,她都无法回答。
见此,黛云着实担心不已,而那两个婆子,因着碍于张槐和江勉的身份,暂时不敢有什么小动作,可面上的表情却都是不大好看。
“她母亲收了你们多少钱?”黛云将自己的荷包从怀中掏出来,“这里头有五十两,想来为她赎身是紧够了。”
两个婆子却是做不了主,并不敢收。黛云知道她们心中所想,又道:“她现在这般模样,你们就是留下来也难以教导。如今就当着张都尉和江将军的面,将她予我带走罢。”
“先生说的是这个理。不过这个丫头虽不服管教,叫我们两个老家伙吃了不少苦,但好赖她的契是罗姑娘签的。”瘦婆子刚才被江勉一吓,哪里还学不会服软,瓮声瓮气地说,“我们两个做杂事的婆子可不敢收。”
说话间,桂初忽然没了声响、昏厥在地,手足不住地抽搐乱动。
黛云被吓得六神无主之际,却见江勉一个跨步冲上前,将桂初按在怀中,头也未回地低吼道:“张都尉,最近的医馆在哪里?”
张槐也怕闹出人命,并未耽搁,领着江勉往前走:“我知道这附近正好有个小郎中。”
“杏白姐姐。”黛云见江勉跑出数步,不敢再耽搁,上前拉过江杏白,一路小跑跟在后面。
七拐八绕的,气喘吁吁的黛云扶着江杏白,总算在个萧条的小院子里停了下来。
“小何大夫!小何大夫在不?”张槐也不客气,上去就将门板拍得啪啪作响。
那位小何大夫似乎是已经躺下了,睡眼惺忪地披着外衣出来开门,不住地打哈欠。
“这孩子怎么了?”小大夫被桂初的模样吓了一跳,连瞌睡都散了,咽了口口水,有些害怕地凑到江勉跟前小声道,“不会是恐水症吧。”
“方才受了些刺激,哭晕过去了。您先给瞧瞧,未曾遇到过浪犬,断然不会是恐水症。”军中难免受伤,江勉多受军医照拂,心底对大夫很是敬重。
“无妨、无妨,先请进来罢。”小何大夫面上很明显松了口气,道“既是情绪激动产生晕厥,约莫也不难治。”
张槐见此,却是开口欲走:“那这厢就有劳小何大夫,我军中事务繁忙,便不叨扰你啦。”
小何大夫应了张槐一声,转而将桂初仰面放在室内的小床之上,轻声将她唤醒。又不知从哪里抽出来张宣纸,叠成个纸袋 遮盖在她的口鼻之上道,“慢慢吸气便可,不必心急。”
眼见着桂初的双眸逐渐恢复清明,他这才颇有不快地小声同江勉问道:“究竟发生了何事,能叫个孩子受这般大的刺激。”
江勉委实冤枉,好在黛云见桂初情况好转,分神留意了二人的谈话,这才开口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番。
“如此也并非不是个好去处,但……其中或许另有隐情,才会导致她的反应如此过激。”小何大夫将黛云和江勉带进里屋,他同众人非亲非故,因而说得委婉。
“只怕她之后还会再受刺激。且不说凝神药治标不治本,况她年幼,吃多了凝神药恐怕会使心智受损,贻害终身。”
小何大夫说得这般严重,叫黛云瞬间变得忧心忡忡,但蹙眉之后又坚定地开口道:“我会想办法的。”
“等明日她稍好些了,我再去问问她,可是遇到了旁的事情。”黛云同二人微微颔首,随后回到了桂初的床边。
望向正温柔地给桂初喂药的江杏白,黛云本就烦恼的心情,更是生出许多愧疚来。到底还是叫自己,影响了他们兄妹团聚的气氛。
“杏白姐姐,桂初现在如何了?”黛云扭捏地开口道,只觉得有些面热,不愿江杏白因此而心生不快。
江杏白听得动静扭头望去,见着黛云后,似是安慰一般对她报以浅笑:“已是好转了许多,不过将喝了凝神汤,许睡过一夜便也好了。”
桂初的药力渐渐上来,安宁睡去。
黛云坐在她床边,盯着明灭摇曳的烛火,终于按捺不住小声道:“杏白姐姐,我本是无心坏了你们姊弟团聚的气氛的。”
“欸?”江杏白小声地惊疑道,随后才明白过来,原来黛云
黛云见她毫无芥蒂地摇头,这才惊喜道:“杏白姐姐果真不曾生气?”
“我若是因此就恼了,岂不是白担你一次姐姐了。”江杏白失笑,打趣她道,“ ”
黛云忍不住靠在她身上撒娇:“杏白姐姐。我就知道,姐姐对我最好了。”黛云的性子使然,许多重重家规教养出来的贵女,都对她敬而远之。是以,她也格外珍惜江杏白的友谊。
江勉和小何大夫聊着天走出来,黛云却还尤未察觉,甚至愈发放肆地将脸蹭在江杏白肩头。
“苏先生。”江勉看着二人的互动,心里涌现出股莫名的感觉,开口打断了黛云的动作。
“何事大夫说,可以出具文书,证明桂初的身体情况,想来与你有用。”江勉见黛云猛地正襟危坐,端出副无事发生的模样,心中顿觉有些失落。
“敝人……敝人何事字若禹,江将军太过客气了,叫何小大夫就成。”何事不愿意提及自己的名字,打着哈哈说道。
“夜已深了,我虽有意留宿诸位,但偏房收治了两位偶感风寒的老者,着实不便。这附近有间尚且不错的客栈,我可为你们引路。”何事又仔细替桂初检查了一番,见她情况稳定,便有了送客之意。
“多谢何大夫好意,却已有下榻之处,还望何大夫待桂初醒来后,同她解释一二。”果真,便听得江勉开口回绝了何事。
“那便不耽搁诸位了。”何事难掩困意,“至于旁的事情,我们明日再说不迟。”
江勉再次同他致谢,将黛云和江杏白仔细送回了先前定好的客栈后,果真径直回了军营。
这客栈就坐落在方才的夜市之内,不过此刻许多摊位都陆陆续续地着手收拾了,不似先前那般热闹。
黛云躺在柔软的床榻上,舒服又新鲜地眯起眼睛,大量着小小的厢房:“我这还是头次在外留宿呢。”
“我却也是如此。”江杏白将烛光熄灭,同黛云抵足而眠,“我尚记得,我们结伴而睡的时候,还是年幼时在先皇后的宫内。”
“我想起来了!”黛云往江杏白的方向靠了靠,“那个时候杏白姐姐便能说出好些话本上的故事。”
“我哪里喜欢看那些意气风流的侠客韵事。”江杏白有意要撮合黛云和自己胞弟,是以毫不客气地揭了江勉的底,“祖父对阿勉管教严格,不许他看这些闲书,竟全都堆到我这处。”
“还有这种事。”黛云听罢不觉捧腹大笑,“我只当他是贯来正紧的。”
“可不就是假正经的。”江杏白笑道,“我那屋内边边角角之处,倒叫他藏了不少,许现在去翻翻,还能寻些漏网之鱼来。”
黛云笑着笑着却暗觉不妙,因着她忆起自己隐约间,似乎把江杏白同她说的故事,都献宝似的同江勉又说了一番。
好在,江杏白早早将灯熄了,否则她倒得自己个先寻个地方钻进去,于是打着哈哈笑道:“那我日后定当得去姐姐屋内寻出来,好找个法子笑他去。”
不想二人又嘻嘻哈哈玩笑了一阵,却是丝毫睡意也无。
“杏白姐姐,你睡了吗?”黛云静下心后,不觉有些辗转难安,“我想着桂初的事情,心中觉得很难过。”
江杏白的声音同样也是闷闷的:“我亦是同你所想。”
映福公主地位尊贵,自然能毫不费力地留下个小小孩童。
但这般却并不是她想要的。桂初并非草木物什,有感情心智、明是非黑白。她即为人师,定当得维护桂初的尊严。
“既然小何大夫愿意出具书面,来证明桂初的身体已不适宜再待在罗家做学徒,想来她们将她留下也是无用了。”江杏白斟酌着说出了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我先前听章禾说,桂初的母亲会将她送去罗家,是因为她姐姐的小作坊出了些问题。”黛云却并不乐观,而是换了个想法,“倘若我们能将她姐姐的问题解决,那便是解决了桂初家里的生计。”
“若是如此,想来桂初的母亲也不会再阻拦她入学了。”江杏白听黛云如此说,但却尚存有疑虑,“可她们这些个小作坊,不依靠罗家,想来在京城已难有立足之地。”
“我所在意的正是这个。”黛云沉思片刻才道,“罗家那两个婆子今日不敢追来,恐怕便会回去告状。明日一早我们接了桂初先将她送还家去。”
“用何小大夫的文书,先探探她母亲的口风,同她姐姐的近况,再做打算。若她家近况堪舆,我却只强留桂初一人,却也并非行善。”
作者有话要说:①衣服参考:唐朝安乐公主的百鸟裙。
PS:关于阿勉为什么会觉得云云穿着方面受了亏待,可以参考用口红区别浓妆和淡妆的直男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