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进步

在书院的第一天,吵醒辛承望的不是别的,是一重重各种声调的朗读声。

相比其他学子各念各的文章,舍友一直重复念一篇文章更让他睁着眼睡不下去了。

不卷归不卷,可凌晨这也算白天了,得该努力了。

前后左右都是别人努力的模样,不起来好有负罪感。

但身体和脑子好像有冲突,贪恋清晨的凉爽与舒适。

算了,等一下就起,半夜醒还没补回来呢。

纠结一会儿,听着外面舍友的的翻书声,深吸口气坐起身来,怎么还躺的住啊。

这翻书声比轰轰打雷声还厉害,叫辛承望脑子直接清醒。

穿衣开房门第一眼就是舍友来回走动的念书模样,脑袋还时不时转个圈晃悠下。

看其那么认真,辛承望就没打招呼,出门一看走廊处和全开的木窗里面都是一样的读书画面。

在家还能偷懒,在这书院的环境下,被动带着也近朱者赤了。

一刻钟后,洗漱完毕的某人也在走廊下拿起书本认真读起书来。

各种声音联合在一起,个人的声音好听不好听都不值一提,于是也没有羞耻心,大声读往脑子里记就是。

卯时(5点)起读了半个时辰后,学子们纷纷开始收拾自己穿上学服梳理头发整理自己的外表。

其实束发用的再贵,都得被儒帽遮住,可是掩盖不了攀比。

不过这也无碍,衣服、帽子、鞋外表都一样,大部分人都正常没其他心思。

辛承望在舍友指导下穿好学服后,因为好奇,对着水盆仔细看了看自己。

比起在家第一次照,光彩亮丽胜几倍。

那时候脸色焦黄、脸颊消瘦,气质上沾个斯斯文文读书人就没了。

现在摸摸有点肉的腮帮子,倍儿精神,忍不住有点小臭美。

陈增收拾好就见同窗照了两下水盆抬起头微笑模样,不由摸摸自己的脸心生羡慕。

明明在官学里不像下地那么晒,可是自己的脸和身上还是黑黄皮。

家里人就全都黢黑,找不出一个白点的。

算了,天生这样,没办法,心下这么安慰自己,强打起笑容。

辛承望收拾好喊着舍友,俩人背着书箱一起去吃早饭。

人流如潮,再从食堂往教学楼去。

教授学业的前方宽阔空地上,最显眼的就是日晷。

圆形石头斜立于石基上,其上刻满了时辰,从时到刻精准排列,正中间一根晷针让太阳照出来的针影分毫不差的落在时刻上,如同钟表。

一看时辰是卯时两刻(6点半),众人还是没有放慢脚步,纷纷进入课堂里。

二楼门上一个木牌,丁班。

这字又让辛承望心里无奈叹口气,一路被打招呼的高兴都散了些。

看着一张张书桌,为保确定还是问了陈增,开玩笑说请了假太长,有点记不清坐在哪里了。

陈增点点头说这很正常,指着靠后靠窗位置说是贤弟的,而其自己则走向最后一排。

辛承望拿出手绢擦擦桌面,把书箱里的书本放好,对于自己不是最后一排有点惊讶。

惊讶归惊讶,他也不自寻烦恼,摆好毛笔磨好墨,准备工作提前完成。

辰时(7点)是正儿八经的上课时间,但夫子们都会提前一刻钟专门站门口观察观察。

门口看完全部学子状态的夫子点点下巴,这才进教室。

一看夫子进来,读书声停止,站起身弯腰作揖喊夫子好,夫子点头让学子们坐,流程结束。

本以为直接进学,没想到夫子还叫辛承望起来,让其他同学对他的入学表示欢迎。

看着其他人都看着自己,鼓掌恭喜,辛承望赶紧左右转身谢谢同窗们,直到夫子摆摆手让坐下。

心里呼口气,紧张激动的心情还充斥着心间。

刚才那一刻,真的融入这个丁班,融入所有学子内,他自己也是这里的一员了。

夫子拿出《中庸》掀开讲,说着说着走下来围绕学子们。

经过辛承望时,看其一边点头一边用手从上往下指着学的样子,心里摇头可惜。

这学生如木头,多年入学却毫无进步,也就是不打扰课堂,态度认真,再加上其父亲是秀才身份,看在相识面子上,安排中间坐。

但若是再过两年还是连童生都考不上,怕是交双倍学费学院也不会容得下呀。

虽然惋惜,但经历过太多这种事,夫子的心里已如铁石冷硬,念头一转而过,不浪费多余的心思。

上了一节课,辛承望眼花头痛,字体密密麻麻,更得习惯从上往下一个标点符号都没的书本。

慢一下就跟不上夫子讲的地方了,更别说拿起毛笔在纸张上写点夫子讲的知识。

所以站起送夫子离开课堂,他就直接低头闭上眼睛休息。

前后看他这样要放以前当没看见,现在拍拍肩膀问没事吧。

辛承望笑着摆摆手说没什么,看着他这样,前后桌的说那就好,还是现在的他好打说话。

辛承望心下干笑,就听周围同窗都赞同,调侃说以前打招呼不理人啥的。

看同窗们这样知道是开玩笑,辛承望还是解释道是病好了觉的得大胆些,以前太拘谨了。

没想到这话竟引起超高赞同,看着都鼓励自己的同窗们,辛承望心情更好了。

官学内风景好,空气好,同窗们虽直接但也好相处,大多都是比拼才学的,在这的日子是真比想象中轻松。

一早晨三堂课结束,结伴的几人离开座位去往食堂。

陈增没想到辛弟会转身喊着自己,紧张的跟着一起往外走。

看着他们聊天,也不由浅笑。

辛承望正一起说食堂内的饭菜呢,他说早晨吃的打卤面味道怪好,其他同窗意见不一,开始说他们认为的第一好吃。

于是路上一段路,都是说的好吃的。

面对其他人的让换换,辛承望摇摇头说再说吧。

他习惯遇见一样特别好吃的,总是忍不住连吃几天吃腻再换。

而且早上吃的太急,都没好好尝尝味道。

于是和舍友陈增又吃的打卤面,这顿吃了三碗,吃完起身不由说道中午适合吃这个,早晨不适合。

俩人定下明个早晨喝粥吃包子,或者吃别的。

回宿舍的午睡时间,可能是吃了面条碳水多,辛承望打个哈欠沾床就睡了。

区别于睡觉的,更多则是趁这时间用功,比如陈增,其只趴在木桌上小睡了一会就抄写起书籍来。

等未时二刻(下午1点半)左右辛承望睁眼起床时,看到的就是舍友奋笔疾书的背影。

短短一天,看这么刻苦,越发奇怪成绩为何差。

洗完脸后伸个懒腰,倍有精神直接问了。

陈增还真对这种行为很高兴,觉的贤弟信任自己不当外人。

辛承望听完除了惊讶就是惊讶,不就是现代版的社恐吗。

夫子让起身回答之时脑子空白说不出来,写文章也紧张一个字写不出来。

即便脑子里四书五经背的滚瓜烂熟,发挥不出一个字。

辛承望砸吧了下嘴,“陈兄啊,你这个好可惜啊,这是心态问题,不是你的才学问题。”

陈增被这句话安慰到了,笑出声反倒说没事。

辛承望摇摇头,“一定会有办法的,或许陈兄你可以平常时候想着是在考场答题写文章,紧张惯了就不会紧张的写不出来了。”

陈增一愣,真没想到贤弟直接会有办法,点头说会试试,心想贤弟真厉害。

时间有限还得上课,二人赶紧收拾收拾就出了宿舍。

辛承望上二楼时往下一看还有点空闲,擦擦汗没那么急了。

学院内有日晷在,也不用看太阳分时间,真觉得很方便,他下午课后还特意去看了看,那么完整的石头上雕刻的一丝裂缝没有,工匠手艺真牛啊。

第二节课时,赶巧了亲眼见到陈增的窘状。

被夫子喊起来低头看书桌,数次张口无一丝声,这夫子比早晨的严厉多了,直接让站了一堂课,直到下课铃被摇响“当当当”都还冷哼一声训斥了几句才走。

夫子一走,前后都噗笑议论。

“读这么多年书读哪里去了?这么简单一篇文章都不会。”

知道是无意,可背地里这么说,辛承望都替人难受。

走到跟前看人正常脸色说没事,又不禁想得多少次这么不当回事。

知道人没事,辛承望夸心胸大,陈增直接笑了出来。

其他人看着也不好意思说了,话题结束。

又是一晚,这已是第二晚了,开始习惯的辛承望这夜一觉到天亮。

有意识那刻,满耳朵的朗读声和翻书声。

生活很好,就是这唯一的不好。

起床打着哈欠走向手拿书本窗边朗诵的舍友,这不是昨天夫子叫起来背的那篇吗,听其来回念,自己都会背了。

交谈得知一晚上都在看这一篇文章时,佩服的竖了个大拇指。

陈增不解,辛承望拍了下额头解释了一番。

陈增点点头,“哦,原来是佩服,很棒,厉害,总之是夸人的意思啊,我懂了。”

说完向辛承望竖起大拇指,还左右手都认真的神情,这让教完的某人叉腰满意的点头。

陈增看贤弟如此,也不噎着,说出其实有时候也想还不如用一晚不困换一般资质呢。

辛承望一个大跨步,震惊的看向他,“哥,你真不是炫耀吗,你这样的毅力多少人想要都没有啊,包括我啊。”

“会背书大多数人都会,小孩子也会,你这个厉害多了,多的多。”

陈增看着面前这张羡慕夸张的脸,只觉得面前这人在闪闪发光,好耀眼。

在这天早上,一直压在心头的大石头消失了,人看着没变化,笑容多了。

随着熟悉上课的日子,辛承望开始了借书之程。

想借笔记看李卓给的和陈增的就够了,记载的很细、字迹又清晰。

倒是四书五经上各种举子、文章甚至是字的涵义,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理解。

多看多记多写,没办法,只能想出这个笨办法来提升自己。

诗词写的好恭维问细节,书法好的问怎么练更好。

晚上自己呆着享受独处,白天就跟全部同窗都搭上话的辛承望,就这么切换自如。

慢慢的众人习惯了这样,记忆里的辛承望好像就是如此。

连夫子都觉的病好后开了点窍,知道认真学习,不再虚度年华,知道着急了。

这年岁着急不晚,只要肯努力。

所以辛承望都不知道为啥课堂上从第一次叫他起来背书,到习惯每天都有一次提问。

持续了快十天,明个就是休沐日了,学院内一旬十天休一天,明个就休息了。

陈增家在山村很远,一天还不够来回的,放假才回,辛承望已经说服他明个跟自己回家耍。

夕阳西下,天边晚霞慢慢消散。

此时辛承望正练习写诗呢,半天憋出几个字,一听敲门声赶紧放下毛笔歇息。

来人竟是李卓,跟陈增打完招呼拿起纸张看,看完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陈增也从旁忍着笑,说道:“最近夫子总夸贤弟什么上都有长进,就是写诗上发挥不稳定。”

有时候写的课堂上念出来,有时候写的直白无美感,幸亏现在没土这个字。

辛承望捂住脸尬笑,他不想抄诗,生怕别人觉的年岁阅历对不上啥的,有时候灵感来了,用的字妙,有的时候完全就是硬憋,跟‘一树海棠随风飘,花团锦簇却无香’没差别。

看着俩兄笑,赶忙开口问来意。

吃饭时候遇见两三回,也知道明年他们下场,可是学业紧。

丁班里也有甲班的朋友,消息灵通的很,所以辛承望这奇怪啊。

李卓被这一问赶忙放下纸关门,连窗都关上,一瞧这样子,陈增就直接开门出去,辛承望拉没拉住。

李卓转头没见人,很满意,“跟你说个大消息,我们甲班里不是有孙家人的亲戚吗,就上次我带你去看那个和离的孙夫人。”

辛承望本不在意,这一句话直接睁大眼。

专心学习,压在心底的秘密又被翻了出来。

偶尔望月时总想起当初风吹那位身影的画面,即便头戴帷帽,也掩盖不了周身那清雅气质。

围观人如何议论,背影始终挺直,傲然独立。

他直接反驳道:“别这么称呼人家了,有名字,顾家五娘子。”

李卓一愣,本以为兄弟忘了才这么说的,见这样也直接开口道:“行,顾家五娘子,我听说怕影响顾家女眷名声,这五娘子自请去寺庙,顾家同意了。”

李卓自己说的停不下来,“当初我就说没好下场,不过现在看去寺庙也比去农庄好,农庄里可不安全,吃穿用上都差,寺庙最起码在县城里········”

说着说着意识到兄弟没出声,住嘴抬头看发现人愣住了,魂儿不知上哪去了。

直接晃晃人,没想到回神就是一句,“怎么会!”

李卓不解他反应如此,说都这么传,“这很好啊,你不知道县城里不是没有这种事,有的人家要面子直接让一尺白绫的那种,贤弟,你不知道。”

本来是找兄弟分享八卦的,现在后悔了,贤弟这表情感觉不对啊。

辛承望让自己冷静下来,既然在县城内,就有办法。

装做不知道,只听旁人说,他真不行。

同情,担心,牵挂着,亲眼去看看为好。

恰巧明个休息,提议道:“哎,哥,明早来我家,我们三人吃完早饭去寺庙逛逛吧,正好给你求个好签。”

李卓大喜,直接点头,“这好,这我怎么没想到,以前都是我娘去,我还真没去过,行啊,就这么说定了。”

八卦说完,嘴上过完瘾,明个又有玩的计划,李卓走的那个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