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小白眼狼就遭到了应有的报应。
第二天早上不到六点,门铃撕扯着嗓子响了起来,把她从一场深不见底的噩梦中捞出,叶茯脑子木木的身体却下意识烦躁起来,一把拉过被子捂住脑袋,心想就算是火警她也不会起来。
宿舍隔音效果挺好,迷迷糊糊中,她只听见窸窸窣窣老鼠啃食薯片一样的声音,过了没多久,那声音逐渐变大,离她越来越近,最后竟然变成了脚步声。
听这声音,这只老鼠应该不下八十斤。
这年头老鼠都吃的这么好了?
可她记得学生宿舍半个月一次大消杀,任何除去人类和宠物的生物都活不下来,更别谈什么老鼠,她会记住老鼠肯薯片的声音单纯是因为韩灯经常放那个搞笑视频。
咔嗒一声,就连她卧室的门都被打开了。
紧接着,她还没来得及从被窝里探出脑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就被一只大手掀开了被子。
入眼就是一张素白冰冷的脸。
女人朝她露出一个机械又和蔼的笑。
“叶小姐,叶老夫人请您回去。”
她不是一个人来的,后边还站着一个跟她穿着一模一样衣服的女人,两人就跟双胞胎似的,——明明模样都不一样,除了他们之外,她隐隐还看见卧室门口还站着两个身形高大、穿着黑西装的男人。
叶茯认命般用枕头捂住脑袋,并且闷声朝她们说了句“滚”。
女人面上的笑没变,伸手拿开她的枕头,看似温柔,力气却大的可怕,叶茯只觉得天旋地转,就被人掐着胳膊带了起来,另一个女人也上前来,两人就这么架着她往外走,还不忘朝她说:“失礼了,叶小姐。”
叶茯已经没力气骂她们了。
两位女佣十分照顾她的面子,当然,可能更是为了叶家的面子,出门前还从衣柜拿了件长外套给她披上,拖鞋也给她准备好了,一群人离开前,一个保镖甚至还招来维修机器人,把她宿舍被破坏的门锁给修好了。
叶茯就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被塞进了车后座,一左一右一个女门神看着她。
她坐在中间,深深吸了几口气,末了,姿态优雅地把散乱的头发勾到耳后,背靠在柔软的枕头上,半是嘲讽的朝左边拽她胳膊的那个女人笑了笑。
“你是新来的?”她在叶家的时候没见过这个人。
右边的她倒是认得。
女人完美无瑕的脸上浮起刻板的笑,“能在叶家工作是我的荣幸。”
“挺好的。”叶茯懒散的躺着,跟在自己家似的,自顾自补眠。
反正这车好,关上门就没什么噪音,帘子也给拉上了,保密性极好,她就算在这里打呼,这四个人也会当做听不见。
这就是叶家的神奇之处,能把一个个活生生的人调/教成人工智能。
叶家大宅位于首都星第七区,由于某种众所周知的迷信,在首都星,跟七有关的数字都十分吉祥,因此第七区,第十七区,第二十七区.......这些地区房价高的可怕,尤其是处于首都星中心的第七区,更是出了名的富人区,一个陨石碎片砸下来都能砸死一圈权贵,在这寸土寸金之中,叶家的宅子又足足占了两个中心体育场那么大,宅子后还有一片山水,虽然是人造的,但是闹中取静,更是富贵。
都是中心,星大和第七区离得不远,开车不到半小时就到了。
下车的时候,看着安静的宅子,叶茯忽然想起宿舍的事来。
早上五点多,宿舍其他人都还在睡觉,再加上这几天学生都回家了,她就这么被挟持出来,竟然没被一个人看见。
这里是个小院子,刚进去便是一条长廊蜿蜒到内宅,一路都是花花草草,还有一个假山喷泉,叶茯踩着拖鞋穿着睡衣跟着佣人弯弯绕绕走了十来分钟才见到屋子,这里的屋子也只有两层,完全仿造古籍中的房屋建造,听说全是木头做的,也不知道叶老夫人夏天住这儿没空调怎么过。
两人把她领到屋内,进了二楼的一个房间。
全木质的楼梯,她脚踩上去都嘎吱嘎吱响,弄得她心里嘀咕是不是自己长胖了。
正想些乱七八糟的,一抬眼,就看见一位老妇人坐在木椅上,明明才早上六点多,已经画好了妆,换好了衣服,一副随时都能参加首都星理事会议的模样。
叶挽宁七十了,然而却还是一头黑发,面上也有皱纹,但每一丝都恰到好处地只展现了时间之美而不显老态,今天选了一件孔雀蓝黑边旗袍,暗色牡丹花纹印在裙摆,身材保养得当,略显丰腴但没有赘肉,淡妆浓抹,不艳俗,却极提气色。
她深恶现代文明,身边从不带智能管家,就连个人终端也没有,平日里会有管家处理这些无聊的家族事务,而她的工作,只是做一个完美的叶老夫人,非必要时刻,她并不需要动手。
叶茯再敢在叶慕青面前造,也不敢在她奶奶面前放肆。
所以一见到她,叶茯就乖乖挺直了背,垂下脑袋,一副乖巧模样。
叶挽宁上上下下将她这个三年未见的孙女打量了好半天,末了,扯了扯嘴角,一手搭在椅子上,半斜着身子,目光落到她脚上的拖鞋,无可奈何地掐了掐自己的眉心。
“带她去化妆,换衣服,待会儿还得见人。”她只说了这么一句,后边就有两个女人轻手轻脚拉着叶茯,哄着她去里面。
事情到了这一步,她就是跑都跑不出去,这宅子这么大她以前都记不住路,更何况是现在。
叶茯放弃挣扎,任人摆弄。
她被摁在椅子上,一人给她梳头发,一人给她洗了脸。
化妆的女人笑容温暖,边给她修眉毛边夸她皮肤好。
“这跟老夫人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呀,看看这鼻子,这眼睛......”女人手指极软,轻轻松松就给她修了个柳叶弯眉,“昨天没睡好吧,这黑眼圈我给你遮一遮。”
叶茯心想,可不是没睡好,凌晨被两个电话吵醒,也不知道宋寅发了什么疯。
她昨天累了一天,别说她刚跟人说清楚不好去接人,就算真是她男朋友,她也不见得有那个耐心大半夜去接一个醉鬼。
从六点半弄到七点半,叶茯哈欠都不知道打了多少个,终于弄好。
这时,原本有事出去的叶挽宁也回来了,一察觉到她奶奶的气场,她就不自觉挺起了背,生生咽下一个即将冒出来的哈欠,面上稚气未脱,平白无故装出一副懂事样。
叶挽宁在她脸上看了会,语气有些嫌弃,“胭脂少些,像个什么样子。”
一边的化妆师连忙拿起刷子。
“待会儿穿这个,”叶挽宁让旁边的女佣把衣服挂在一边的衣架上,“宴会九点开始,你弄好去亭榭园帮忙布置。”
叶茯:“嗯。”
“我不管你跟你妈之间有什么矛盾,”她说,“今天不是你们吵架的日子,三年了,你总该懂点事。”
叶茯淡淡应了声。
叶挽宁深深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就下去了。
扫去胭脂,叶茯被哄着进小房间换衣服,化妆师的年纪能当她妈,她看着又显年纪小,所以连化妆穿衣服都是哄着她的,只当她是个小孩。
那是一件月牙白旗袍,绣着流纹,银边,颈间的盘扣也是银色,看着素净,细看之下才知精细之处,穿上也舒服。
穿好后,她侧头看开叉的时候瞥见镜子中的自己,一时间竟然认不出来。
原来三年前的自己是这样的。
精致漂亮的没什么人气。
以前的她,吃穿用度皆是最好的,在所谓的名媛圈中也是高不可攀的存在,外面的人都说叶家的女人厉害,一个个都跟妖精似的,长生不老,还说她是小妖精。
现在想想,他们说这话是虽是笑着说的,但可能不是什么好话。
因为他们从不敢在她奶奶面前这么说。
从小到大,她都是在夸赞中长大的,说她乖巧,长得好看,受爸妈宠爱,家中独女,什么都是她的。
叶茯对金钱没什么概念,至少在她十八岁之前是没有的,叶慕青和林景山对她十分溺爱,从小到大的家长会两人都是一起到场,每次亲子活动一家人都能拿到好成绩,他们就像是一对模范夫妻,他们一家人就像是一个模范家庭,拍成综艺放出去都能提高整个首都星生育率的那种模范。
然而在她高二的时候,一次家庭宴会,她在父亲袖口发现了一根金发。
他们全家都是东方人,叶慕青深受奶奶影响从不染发,家里不可能有金发。
后来,一切就像是被撕开了脆弱的一角,整个系统就这么坍塌了。
陈景山有一个情人,金发的西方女人,两人在一起二十年了,——真稀奇,那时候她都才十七岁呢,他们就已经有了一个十八岁的女儿。
可把叶茯恶心坏了。
更恶心的是,她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
在她明里暗里炫耀她有一个多么完美的家庭的时候,那些人表面应和,实际上却在背后笑——
她不会还不知道她的父母只是联姻吧?